《眉目依旧》越重楼

1、第 1 章

　　我在万重华灯之下看着你言笑晏晏。
　　言笑晏晏地对着一个女子。
　　我在离你最远的地方假装被烈酒呛住，为自己的眼泪找一个完美的借口。
　　可是我没有坚强到能把一切看完。
　　看你轻柔地吻那个女子，满目深情。

　　苏允离陪着笑脸勉强再灌了几杯鸡尾酒就再也撑不住脸了，眼看着韩盛携了娇妻一个个敬酒过来，苏允离急急地和周围的人推脱着道别，得了空，头也不回的离开。
　　不是绝情。
　　不是不讲情面。
　　是怕自己见了会泪流满面。
　　苏允离跑的有些喘起来，先前喝下的酒像是要翻天似的在胃里倒腾，他不得不停下来缓缓再走。
　　一双手温柔地搭在苏允离的肩上，力道恰到好处的揉捏着已经酸痛到麻木的肌肉，声音清亮：“鸡尾酒喝多了也是会醉人的。”
　　苏允离一诧，猛地回头，却对上了不怎么熟悉的眼，似曾相识，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我们见过吗？”
　　对方一阵爽朗地大笑：“见过，当然，不是在这么浪漫的场合。我们见过两面，第一次是在nature的发布会上。第二次就是今晚的婚宴了。我是万江盛世的林子皓。”
　　苏允离笑了，职业化的笑容虚伪地借着月光将妆容做到无懈可击。
　　“我是……”
　　话还未说完就被堵在宽厚的胸膛里。林子皓疼惜地将苏允离揽在怀里，靠近他耳边低声道：“你这样的笑容很让人心疼。”
　　苏允离愣住了，呆呆地倚在男人的怀里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这磁性地声音沉溺了。话是一针见血，就像撕去了苏允离的伪装把他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什么都无法辩解。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坐在所有人的后面，台上的model明明都那么耀眼，你却一眼都不看，死死盯着前排的一个人。那是你们部门的经理韩盛。我以为你是负责后勤的，没想到你却是学设计的，还是意大利名校毕业的。可是在这个部门只是打杂的。后来我就明白了。”
　　苏允离一惊，狠狠推开林子皓，怒目而视。
　　“你是喜欢韩盛的。”
　　“可是你不敢告诉他，你怕他会拒绝，会嘲笑，会将之公诸于众，因为你没有自信赢过他身边的女人，没办法承受这世上其他人的目光和言语。你没有自信赢过自己。”
　　“不是的。”苏允离反驳，“你凭什么这么说！”
　　“其实也没有关系，只要我知道就行了。”
　　我会把你爱着韩盛的感情埋葬起来，谁都挖掘不到。

　　月光安安静静地透进屋里，照着默默流泪到睡去的苏允离。
　　皮肤白皙幼嫩，头发细软顺滑，眉目清晰，双眼张开的时候，是满满地悲情和迷蒙。挺翘的鼻子下面是丰润的紧闭着的唇，即便是刚才林子皓泄愤似的猛烈撞击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将唇瓣咬得鲜血斑驳。
　　像这么一个人，恐怕就是遇到再大的苦楚也不会说吧。
　　林子皓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提起被子将两个人都盖严实了。
　　天刚亮，苏允离就醒了。
　　眼睛胀痛，怎么也睡不着。看着箍在腰间的双臂，苏允离有些失笑。这个男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苏允离不禁想问。
　　轻轻拿开搭在腰间的手臂，苏允离起身，不晌腰间一软，身体斜斜地倚上床柱，股间残留的感觉瞬间直达大脑。
　　“这么早就起？不要再睡一下吗？”林子皓挪到床边替苏允离按摩起酸痛的腰。
　　“你这一手可学的真好，什么时候教教我？”
　　“我这手是专门来伺候你的。”林子皓笑着说。
　　苏允离眯了眼仔细看着林子皓。眼前的人面容俊朗，额头饱满，唇薄而性感，应该可以说是周遭美女俊男无数，怎样也不会缺少玩伴，可不知怎的却挑上了自己。说起来自己也觉得不可置信，才见过两面的人就已经熟络到可以在床上联络感情了。那么自己对韩盛三年来的感情是不是也会在那样热情的一夜里消失殆尽？苏允离无力地摇了摇头。
　　林子皓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没有出声。
　　“我去洗洗。”
　　闻言，林子皓放开手目送苏允离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浴室门里。
　　苏允离，林子皓默默念着，点起烟吸了一口。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真是印象深刻。明暗交织的灯光下，有一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韩盛，那样倔强，那样痴缠，明明只是个打杂的，却骄傲地好像谁都不能触碰到他。林子皓懊恼地抵着额头，恐怕自己就是在那时爱上他了吧。第二次再见他时，那般骄傲的神色没有了，人像戳破的皮球一般萎顿下来，形同槁木。一杯接一杯往口里灌着，从啤酒喝到鸡尾酒，仿佛今日成婚的是他而不是韩盛，却又满目悲怆，好像一转到人后就要哭出来了。
　　听着浴室里的水声渐响，林子皓觉得自己再不说点什么恐怕这个人以后都将不再和自己有任何交集，他踌躇半饷，最后推开半关着的门，倚着白色的瓷砖，开口道：“不如和我在一起吧。”
　　苏允离身形一僵，莲蓬头里洒出的水不自然地滑过皮肤，留下不舒服的感觉，回答也因而变得拖泥带水：“唔……为什么？我们……不……”后面的话被突然变大的水声掩住了。
　　其实他要说的话林子皓也知道。
　　“你这样等着，韩盛也不会选择你呵。”
　　“我没有说过我在等韩盛。”苏允离卷起浴帘，光脚踏出来。白皙光滑地皮肤上满是青紫的痕迹，可是他这样坚定地对林子皓说我没有在等韩盛。
　　“既然不是在等韩盛，那我们不如就在一起试试，等你对我有了感情也不迟。”
　　“好。”
　　苏允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鬼使神差地就回了好。

　　新婚一晚，隔日便携真爱出逃，娇妻独守空房以泪洗面。
　　大到报纸头版头条，小到街头巷尾此起彼伏，以至于刚进办公室还迷糊着的苏允离听得立马就清醒了。
　　转而却不得不叹韩盛无情。
　　三年温情，熟视无睹。
　　苏允离不禁笑自己多情，他本以为性别会成为他和韩盛之间的界限，没想到韩盛早将这点抛弃了。唯唯诺诺地，只有自己。
　　站在韩盛身边的那个人是那样明媚，相貌和身材都是一等一的，配着韩盛，只多不少。只是出身不大好。不过，这都没有关系。因为韩盛不介意，世人的目光也许早被那样耀眼地光芒俘虏了。
　　所以，他苏允离只能算作一枚棋子。
　　他自己设的一局中的棋子。
　　满盘皆输的一场棋局。
　　沈重凌，他是多么美好的一个人。他笑，他善解人意……每天每天都是这样的消息在耳边弥漫，可是，事情却渐渐失去了重点。
　　负面的消息越来越少，人们看到的是韩式的蒸蒸日上。他，苏允离，算的了什么。
　　也许，韩盛只道他是他们的一个员工，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至此，泪流满面。
　　林子皓一如往常，到nature来接苏允离，他瞥眼瞧见苏允离微红地双眼，不消想就知道是为了什么，心里不觉火气上升，不顾苏允离地挣动，将他粗暴地拉入车中，死死迫住他的脸颊，吼道：“你以为你这样流泪他就会回头看你一眼吗？他，韩盛，身边的人即便一换再换，也永远不会是你苏允离。你，为什么总是看不透？还是不想承认已看透？苏允离，我麻烦你醒醒！”吼完，才惊觉车座上的人，泪一滴一滴无声无息，异常汹涌，早已濡湿前襟。于是，更刺耳地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为的是爱他，而不是伤他。
　　“我爱你，请你至少相信我一次，是我，而不是韩盛，能给你幸福。”林子皓手掌交叠，紧紧覆在苏允离手上。
　　这样，卑微地向你乞怜。
　　请你，至少，相信我，一次。
　　可是苏允离不曾把头转向林子皓一边，只是静静地望向窗外他和韩盛曾一起共事的23层。
　　林子皓知道他在看什么，他也不再说什么，狠下心来踩油门，疾驰而去。

　　韩盛和他的沈重凌失踪了。
　　苏允离直到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时，才从一直以来的浑浑噩噩中恢复神智，他甚至有些庆幸韩盛的失踪。
　　繁杂的事情一瞬都逝去了。
　　可余下的是苏允离不堪负荷地寂寞，沉重地，一齿轮又一齿轮地碾过苏允离。时间开始变得残缺，从最大的那片开始破裂，然后被冰冷一点点吞噬。
　　于是，他开始想念，一个人给他的温柔。
　　于是，他开始想念林子皓。
　　他觉得他应该可以和林子皓很快乐地生活下去。但这是一种假设。
　　他不知道在他迷茫之后，林子皓是否还是始终如一地持着那句话等他。
　　他没有把握。
　　万江盛世的头头们终止可和nature的合作，他们截断了其他公司与nature的接洽……而且林子皓再也没有来找过苏允离。
　　种种迹象表明林子皓已经厌倦了苏允离的反复。
　　苏允离头一次好耐心地站在镜子前看自己的模样。脸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非姿色平平的范畴，只能说是清秀。身材一般，没什么诱人之处。胜算真的不多。
　　但几乎是本能地要让自己更加完美。
　　可是那只是面具，破碎的时间不可预知。即便如此，还是想要尽全力。
　　苏允离搭了车到万江盛世公司的楼下，下了车，从皮夹里抽出钱递给开车的师傅。
　　“哎哟，不知道有没有钱找呢！”于是开始上上下下找零钱，口里也不停歇，“您这是要到万江盛世呐？在这儿工作？”
　　“不是。”
　　“呵呵，那是来找人？万江盛世的人可是金贵。上次听同事们说万江盛世的大少爷订婚了，您知道，我们开车的，天天到处跑，一听到消息就来守门了，可人家都是有钱人，哪还用坐我们的车，白候了这么些时候。不过，他的未婚妻长的倒真是漂亮。”
　　苏允离心里没来由地一慌，急急追问：“那个，万江盛世的大少爷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姓林吧，”开车的师傅抓了抓脑袋，努力地想了想，“名什么还真是想……哎，你看，喏，说曹操曹操到，就是他。”开车的师傅指着车窗外。
　　听着越来越近的，熟悉地声音，苏允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格一格转过去，像是过了一个世纪的时间。夕阳西下，光闪微红，他朝思暮想的人正逆了光走来，脸上没有笑容。他曾站过的身侧已经换作一个巧笑倩兮地女子，她挽着他的手臂，仪态万千。
　　林子皓携着女子走到苏允离的身前，客气地打招呼，“苏先生，真巧。”右手大大方方地伸到苏允离面前。
　　苏允离愣了一下，身体里仿佛分崩离析，他清楚地听到他潜藏在某处的温柔龟裂并且化作粉末的声音，仔细看看，自己已只余一身空壳。
　　苏允离迟迟未伸出手去。
　　林子皓也并不感到尴尬，他自动忽视掉眼前的僵持，微笑着介绍身边的人：“这位是……”
　　苏允离匆匆打断林子皓的话，“抱歉，我还有急事。有空再聊吧。恭喜了。”
　　这一句恭喜，断送了最后的恩情。
　　却怎么也听不出喜悦的味道，自己嚼来，酸涩不堪，然而还要硬生生地咽进肚子里。
　　苏允离拉开车门坐回车里，低声说：“开车。”
　　师傅诧异地问：“您不是来万江盛世找人的吗？”
　　“不找了。”是因为找不到了。
　　“您打nature叫的车，到这儿可是好一段路程，怎么说不找就不找了，可惜了这车钱。”
　　“你问这么多作什么！和你有关系么！”苏允离在车上蓦地吼道：“开车！”他看了眼愣在一边的师傅，“听不懂么！我叫你开车！”
　　直到车子驶出好长一段距离，苏允离才嗫嚅着辩解：“不是的，是突然想起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才没控制住……”
　　“没关系呵，我年轻的时候也老是这样，想起来时候就像火烧了眉毛似的急，没想起的时候悠哉悠哉的。哦，对了，您到哪儿？”
　　“前面一直开，十字路口右转停车。”
　　“好。”
　　苏允离急需一个宣泄的地方。
　　他左转右转，迷了方向，但这都不要紧，现在只需要一个可以发泄的地方。
　　终于看到一间酒吧，苏允离想也不想就把自己推了进去。
　　酒吧里四处都飘溢着暧昧的气息，迷离地眼神一波又一波搜寻着。
　　吧台前的服务生熟练地为苏允离配同一种酒，他将酒递给苏允离时悄悄甩了一下僵硬地手臂。可苏允离依旧不知疲倦，他仰头把酒全部倒进喉咙里，示意服务生再配一杯。
　　可是真的喝太多了。
　　酒气蒸腾上来，苏允离不适地解开领带，露出纤长的脖子，双眼迷蒙，脸色微红，已有不少人虎视眈眈。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上前搭讪。是个样貌俊朗的男子，眉宇间，满满的都是心疼。
　　“喝这么多，心里会愈加难受。不如忘了重新来过。”声音低沉，一点一点勾住苏允离原本盖住的伤口。
　　“重新来过？有人可以和我重新来过么？没啦，他们都走啦！”苏允离吐着酒气，傻笑着回道，“他们身边没有我可以站的位置，我啊，是那种一直都看不清楚的人，总以为喜欢上了就一定能在一起。其实呵……”
　　“不是的，不是的，允离……”一直隐在暗处的林子皓失控了般冲出来，他紧紧搂住苏允离，“请你相信我……”

　　苏允离醒来时，头还昏昏沉沉，大约是宿醉的缘故。
　　入目是熟识的摆设。
　　熟悉的，温暖的，让自己感到安心的味道在鼻尖四溢，心里小小地开心了一把，他终还是找了来。自己昨晚昏睡前将他说的请相信我紧紧含在唇瓣间，直到醒来。
　　其实早就酝酿了满口的馨香，在他问醒了么的时候喷薄而出。
　　“恩。”
　　“醒了就去洗漱一下过来吃早饭。”林子皓走到床边，在苏允离额头上印下一吻，“不要瞎想了。”
　　梦一般地回旋。至少，现在的状况很好。
　　温柔的几乎可以溺死在里面。
　　苏允离起身洗漱过后，到餐桌前坐下，看着桌上的早点，食指大动。端过碗喝了口粥，赞道：“呜，好喝。你叫的哪家的外卖？”
　　“呵呵，我做的。”
　　苏允离睁大眼睛，不相信似的看着林子皓，“开玩笑吧？万江盛世的大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会做早饭？”
　　“怎么?很奇怪？”
　　“只是太过惊讶了。”苏允离咽下口里的小笼包，“这个也是你做的？”
　　“恩。好吃么？”
　　“看来我要对你重新评价下了。那么我就勉为其难的批准你为本公子做早饭吧。”苏允离舔舔手指，意犹未尽。
　　“是，是，小的谢公子提携。小的要为苏公子做一辈子早饭。”
　　苏允离愣住了，转而丢下手上的果汁，装作嗔怒的样子，“一大早肉麻什么？旁边还有人呐。”说完拿眼偷偷瞄了瞄作收拾的王妈，却怎么也掩饰不了嘴角上扬的笑意。
　　林子皓看着苏允离微红地耳朵，上前搂住纤腰，吹了口气，笑着说：“这是我们家，怕有人干什么！”手作势就要伸进衣服里去。
　　“要死，作什么！”苏允离急忙推开林子皓的手，狠狠掐了他一下。
　　林子皓嬉笑着配合叫道：“哎哟，痛死了，谋杀亲夫啊！”
　　“哼哼，叫你跟我贫嘴。”苏允离摆好架势，“我可不是好惹的……啊，痒死了，别哈了，我认输我认输。”
　　两个人孩子似的打闹起来，连整理餐桌的小丫头都忍不住笑了。
　　这样的日子也和那些情侣的一样，平和，温馨。
　　每天上上班，看看电视，完了一起吃个饭，俨然深爱的模样，但是当苏允离想要仔细想想的时候，却被打了个粉碎。
　　电视台的某个频道正在直播万江盛世的酒会，记者们团团围住一个面容俏丽的女子，那个女子，苏允离是见过的，就是那日挽着林子皓的人。她微笑着回答每一个人的提问，几乎连婚宴上的边边角角都回答了。那样的光芒万丈，炫耀着她以及他今后的生活。而她提及的婚房并不是他眼下住的这个。
　　苏允离不禁又要笑自己痴心妄想。
　　电视里的女子笑得万分甜蜜的对着镜头说林子皓忙着筹划婚宴的事，现在还在和设计师们商量着。
　　早上林子皓确实说过晚上会很迟回来。
　　他也能感到屋子里其他同样看着电视的人的异样的目光。
　　他只能矜持地笑出来，偏头对看着他的王妈以及屋里其他人说：“恩，他们是要结婚了，我不过逢场作戏。不用在意。”话一说完，听到别人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的声音，“看了这一会儿，还真的有些饿了，准备准备，吃晚饭吧。”
　　说着自己饿了，到了饭桌上，却没有吃下多少，搁下碗，很早就上楼休息了。
　　到了卧室，也没有睡觉的意思，只是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闷闷地，却说不出来是不是痛。一直僵持到后半夜，才听到大门开关的声音。
　　于是，静静地等他上来，见自己。
　　可是，脚步声过而不入。
　　可笑，自己还要心心念就他说的相信。
　　于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早下楼，坐着吃别人做的早饭，吃得一样香甜可口。只是，缺了另一个主角。临到要走了，才见到睡眼朦胧十分疲惫地林子皓。
　　林子皓径直走到沙发坐下，瞥眼看到正准备开门出去上班的苏允离，懒洋洋地开口：“晚上有空的话，我会去接你。”
　　“好。”苏允离没有异议，开了门出去。
　　到了nature，竟遇上了失踪许久的韩盛。他依然精神抖擞地和公司的其他人谈笑风生，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回头看见苏允离，竟是满面欣喜。
　　“好久不见。还好吧？”韩盛撇开其他人问道。
　　“恩，我很好。”
　　“晚上有空一起聚下吧？”
　　“我晚上有事，得早走，恐怕没时间。”苏允离下意识地拒绝。
　　“哦，这样啊，真是太可惜了。那，我送你回去吧，我们聊聊。”
　　苏允离本想再找个理由推脱掉，但猛然间想起了林子皓今早留给他的剪影，他那副样子应该也没有时间再搭理自己，寻思着什么时候把留在那儿的东西一起拿回来，省的真正开口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赖着不走。
　　“好，就聊聊吧。”
　　“那下午见了，你先忙吧。”
　　“恩。”苏允离点点头。

　　好容易挨到下午下班，苏允离刚起身准备走，就看见候在门口的韩盛。
　　“正好一起下去吧。”说着按了电梯。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空气有点凝滞，开口似乎变得很困难。
　　韩盛定定地看着苏允离，苏允离觉得自己没办法面对他的直视，只得低下头装作想事情。
　　“你一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有了沈重凌我会找你聊天而不是回去陪他。可是你知道么？我从来没有对世人宣称过我爱他，这句话是要留给我真正爱的人。我选择沈重凌，是因为他知道我想做的事，他心甘情愿，可能这之中他是最痛苦的。但是在我做决定之前，就注定有人要牺牲，有人要承担所有的正面和负面。我做不到保全所有人，所以我只能一点点铺成，直到今天。”
　　“所以，”韩盛叹了口气，“允离，你能不能看看我？”看着苏允离傻傻地表情，韩盛捏了捏他的脸蛋，笑道：“就知道你会是这样的表情。万江盛世的少爷有那么好么？呵呵，好或不好都表个态啊？”
　　苏允离呆呆愣愣，大脑一时间极度混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任由韩盛拉着自己走，直到顿住被人甩了一巴掌。
　　定了定神，只看到满脸怒容的林子皓，他的嘴开开合合，很多词都毫不吝惜地蹦出口中，苏允离突然觉得他并不认识林子皓，从来都不认识。
　　他淡淡地开了口：“彼此都是逢场作戏，何必追究至此？”
　　你不曾爱过我，我也开始丢弃对你的爱。
　　林子皓狠狠地捏了下拳头，想拉住要离开的苏允离，却始终没有伸出手。
　　你要我相信，但你要拿什么作相信的筹码？
　　苏允离回到自己的公寓，看着桌上的灰，恍惚间，闪过曾经住过的地方，那个地方总是明亮着的，不过那儿也很快要荒废掉吧。仔细想想，自己也没有留下什么，不过几件衣服。
　　没想到一切竟结束的这么快，早上还在奢望着会不会有什么解释，说到底最可笑的还是自己。
　　苏允离丢下公文包着手打扫屋子，被满屋子的灰呛得涕泪俱流，整个屋子里静悄悄地，只听到一个人剧烈地咳嗽，似乎要将心肺都呕出来……
　　……

　　晨曦微露时，一切才显得平和了。
　　苏允离坐在办公室里，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才抽出空来下楼去买早点。可偏巧前台的工作人员把电话接到内线说有人找，左打右打都没人接，工作人员又不好意思让人站在门口干等，遂将女子领到苏允离的办公室里。
　　那个女子端坐在靠椅上，很有耐心地等着苏允离。
　　桌上的手机已震了好一会儿，女子瞄到标注的名字时，不禁顿住，过了半天才着了魔似的拿过苏允离的手机，点开短信。
　　半饷，纤长的手指狠狠按下左键。
　　排了半天队买了热腾腾早饭的苏允离推开办公室门刚想坐下大快朵颐，却被银铃般地声音阻住。
　　“苏先生，好久不见。我是林子皓的未婚妻末叶安。”
　　“好久不见。”
　　“现在才来拜访苏先生，实在是我的不周到。”
　　“无妨。”
　　“我不想绕弯子，但我这个人说话句句都有分寸。我知您是林子皓的挚交，还请苏先生不要逾越了。”
　　苏允离手死死扣住，指甲几乎都要掐进手掌里，“我和林子皓还算不上朋友，末小姐高估了，苏某还没有这样的魅力。”
　　“哦？难道是我错看了？苏先生前阵子还住在林家的别院吧！”
　　苏允离一时语塞。
　　“苏先生和韩盛的关系，我还是略有所闻的。身为女子，我很是佩服这段辛苦的感情。您也该知道子皓这个人定性不高，只要是合得来，几乎什么样的人都可以上林家的别院住上一阵。但是子皓毕竟是万江盛世的大少爷，传宗接代，振奋祖业永远都是最后的话题，苏先生这么聪明应该不需要我再点明了吧。”
　　“末小姐似乎多虑了。”
　　“我这么说也是为了苏先生好，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您这么徘徊，对韩盛也是困扰。您总是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我不过是来提醒，就算您执意如此，到最后一败涂地的也只会是您。子皓永远不会选择你，你这样纠缠只怕到最后韩盛也会犹豫。”末叶安优雅地别起掉下的头发，从包里掏出一串钥匙放到桌上，“苏先生要是喜欢林家的别院，搬过去住也没有关系。但是我只能敬劝一句自重。我尚且有事要办，先告辞了。”
　　桌上的钥匙是林子皓那把，上面有苏允离耍赖粘在上面的卡通贴画，再熟悉不过了。
　　这么狠绝地要把所有的回忆截断，哪怕只是残留了一点气息也不行。
　　茫然地拨通了韩盛的电话，没头没脑地说：“韩盛，求求你，好好爱我。”口气像极了离了水的鱼类在做垂死挣扎。
　　于是，一夜浓情。
　　可是他不知道有个人在nature楼下的茶餐厅里，为了他，等了一宿，最后潦倒归去。
　　他在那浓烈的爱里，极尽欢笑，他要把那样绝望的痛，通通抹杀掉。
　　三天后，林子皓与末叶安结婚了。
　　他们婚宴上的照片几乎登遍了各大报纸。
　　韩盛看着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苏允离毫无表情的脸，暗暗松了口气。他现在安安静静，状态很好。
　　一心一意地爱着韩盛。
　　可就在苏允离直觉地以为今后就要这样幸福下去时，上帝又抛弃了他。
　　韩盛生日那天苏允离提早下班买了礼物蛋糕要帮他庆贺，开门进去正撞见泪眼婆娑的沈重凌和惊慌失措的韩盛。
　　他不知是沈重凌的泪眼婆娑致使了韩盛的惊慌失措还是自己的提早归来，他只看到自己机械地放下手中的东西，用平淡地声音说：“哦，你们聊，我到外面去等。”说完，以为韩盛会站起来拦住自己，眼角却扫到韩盛将沈重凌搂到怀中的动作，于是不再等回答。
　　风一阵一阵往衣服里灌，身体被吹的似乎就要裂开，却挣扎着维持意识。
　　他应该早想到这一幕的。沈重凌爱的情深，就算心甘情愿参与其中，说要放手也太过天方夜谭。韩盛就算是为了保护自己而作这一出戏，但他对沈重凌未必能割舍干净。可是还是想要希冀他的爱会回心转意。
　　想赌一把。
　　苏允离颤抖着拨了韩盛的手机，他听着电话那头“嘟嘟”地声音发怔，直到被电脑没有感情的声线截断，他才想起自己是要留言的。
　　“韩盛，你还记不记得你一个星期前说我们去国外旅游的事？我定了我们两张两天后早上8：00的机票，我直接从家里过去，我们在机场碰头吧。”
　　我如此卑微地乞求你们好好爱我，可是没有一个人能爱到永远。
　　两天的时间里，苏允离手机从不离身，就是睡觉了也牢牢抱在怀里，可是电话一次也没有响起过。
　　苏允离想，也许韩盛已经到了机场。于是急急收拾着赶去机场。
　　寥寥几个身影，没有认识的那一个。
　　苏允离想，也许韩盛在路上了。于是坐下来静静等。
　　指针滴答滴答转过一圈又一圈，到了不得不登机的时候，韩盛还是没有来。
　　幻想破灭。
　　苏允离痛快地把另一张机票撕了个粉碎。
　　飞机起飞的时候，他笑着自语：“我不过是又大梦了一场，醒了就好了。”
　　然而他不会知道就在他登机的时候，他苏家的大门前刚刚好发生了一场车祸。沈重凌为了阻止韩盛去机场被疾驰而过的汽车撞伤，韩盛开车把他送往医院……
　　不过这一切已经无关紧要了，他苏允离永远都和这些牵扯不上任何关系。这些他国的事只是一场梦罢了，下一次，他不知会在哪儿作着香甜的梦。
　　若干年后，当年的两个人才翻检到事情的真相，而那时苏允离已不知所踪。
　　苏允离，本就是希望离开的意思。
　　那张机票的终点，是未知。
　　大约错过之后，就再也不能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