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格白日梦》刺柏

72、父母

　　“不行。”

　　叶岭之不回去，他老婆得在家翻天了不可，“回去见一面吃个饭怎么了，能耽误你多大事？”

　　“晚一两个月，再相亲也不耽误啊。”叶岭之觉得跟他们说不通。

　　“你的耳朵，你的听力等得及吗？”叶铭带着些怒气，责问道：“你不带助听器都快听不见了，这事不能再拖了！你难道以后要我和你妈照顾你一辈子吗？！”

　　叶岭之就是不理解。

　　“我不用，我能照顾好我自己。”

　　“可你老了呢？”叶铭也觉得跟叶岭之说不通，“是，你现在一个人是很快乐，很潇洒，可你老了呢，那时候我和你妈都走了，你怎么办。”

　　叶岭之不想跟他爸浪费口舌了。

　　他们两个人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如鸡同鸭讲，说再多话也没意义。

　　索性保持沉默。

　　叶铭确实有些看不起这些大学生，也不理解叶岭之考那一纸文凭有什么用，觉得他们就像古代那些固执酸腐，为了考取功名整天之乎者也的穷书生。可能仅仅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宝贝儿子而多了些容忍与耐心。

　　他默许了叶岭之卖掉洛城的房子来蔚城工作，默许了他失业后准备考研......叶铭给叶岭之在无形中画了个圈，这个圈于叶岭之来说名叫“自由”。在这个范围里他可以有所选择，但并不代表着就可以超出他们做父母的控制范围。

　　“当父母的哪有会害孩子的。”

　　他们以自己过来人的经验和教训试图让孩子少走些弯路，把自己的幸福模版套在孩子上，意图这样就可以从此事事顺遂，平平安安。

　　叶铭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更不擅长于争论和辩驳。只是为了让叶岭之回洛城相亲就恨不得让他提前透支了一个星期的说话余额。

　　他累了，可叶岭之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爸，我现在真的只想好好备考，就还剩一个半月了，现阶段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想......”叶岭之的秘密几欲脱口而出，“而且，我......”

　　“我是为了你好......”

　　两个人你来我去，为了这点破事儿急红了眼，这条路左右都是说不通，叶铭身为长辈，儿子却置若罔闻，是翅膀硬了吗？

　　翅膀硬了，怎么还飞不走呢？

　　蔚城的这个小房子和他失业之后的生活开支不还是靠当初他在洛城买给叶岭之的房子。

　　在大学里混了五年，出来找了勉强能填饱肚子的工作，不满意就辞职，跟家里耍脾气大老远的就跑到蔚城，再找工作结果又被辞。今年二十六七岁了吧，一事无成，换成叶铭那个年纪，成家立业，都是个小老板了。

　　都混成这样了，还不听话。

　　叶铭自从叶岭子卖了洛城的房子之后心里就隐隐憋着一口气，他怕叶岭之太过骄纵，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闯荡恐怕是要翻跟头；他怕叶岭之性子太拧，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怕叶岭之不回来了。

　　父子俩个也不知道是哪句话不和，横鼻子竖眼了，肾上腺激素飙升了，情绪激动了，血压上来了.......

　　叶铭扇了叶岭之一耳光。

　　力道之大，颊边残留着火辣辣的痛感，助听器也在惯性下飞了出去，摔在瓷砖上，发出的声音十分清脆。

　　叶岭之听不见。

　　他只是有些不可置信地回望着父亲，父亲也看着他，然后他看着叶铭眼里的怒气一点点消散，然后变成近似于无可奈何的悲哀......

　　叶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别过头去，不再与他对视。

　　徒留叶岭之傻愣愣地呆在原地，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忘记当时父亲的眼神，那里面包含了太多无奈的情绪。

　　还有对叶岭之来说，像是没有止境的失望。

　　——

　　他们当天晚上坐上了回洛城的飞机。

　　叶岭之在关机前收到了黎曜的信息，黎曜发了一个可爱的猫猫头，告诉他一个好消息，这几天拍摄强度太大，老爷子打算放他三天假好好休息，“在家等我哦～回去给你带好吃的”。

　　他愣了一会儿，不禁黯然，“我回洛城一趟，很快回来”。

　　关机之后，叶岭之就看着舷窗外的风景发呆，夜晚的灯光仿佛大地的脉络。

　　叶铭偏头看叶岭之，他脸上鲜红的指印还没有消退，看起来格外碍眼。

　　“岭之，你别恨爸爸......”他还还想再说点什么，思来想去最后也没说出口。

　　叶岭之看了过去，小时候那个轻而易举就能将自己抱起来放在肩头的高大男人，年逾半百，鬓边生起了白发，视线相撞时眼神也会躲闪，他已经不再年轻了。

　　叶岭之说：“我谁也不恨。”

　　“我恨我自己。”

　　——

　　相亲地点约在了叶岭之以前很喜欢去的烤肉店。

　　对方是从来没听说过的一个远房亲戚介绍的，在叶岭之他妈妈的要求下加上了微信，是位空姐，身材高挑，长相漂亮，气质温柔，除了家庭条件不太好之外，几乎无可指摘。

　　叶岭之面对姑娘的热情有些不适，姑娘说西他故意往东，几番冷场之后两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他还想再瞒家里两个月，也不想让一些无关人士知道他的性取向，所以故意爱答不理，希望能败坏印象，回去被通知两个人不合适，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回家之后，叶岭之因有心事不好面对家人，呆了一晚上之后便订票回蔚城。

　　曾几何时那让他感到陌生的大城市也会让他开始有了归属感。叶岭之的妈妈开车送他到机场，那个在家庭里一贯强势的女人，再开口时竟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她叮嘱叶岭之要吃好喝好，要注意保暖注意身体，考完试就回家收拾收拾好准备过年了。

　　还有些欣喜地说：那姑娘对他印象很好，不在意他的听力残疾。

　　母亲也是有数不清的话想要说，就如“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叶岭之一反常态的听得很认真，母亲有些意外，说话的声音变得温柔了起来。

　　听力大不如从前，叶岭之对声音开始变得眷恋，他靠着助听器和读唇勉强地接收着这个世界传递来的讯息和爱意，越发珍惜。

　　叶岭之没有提前告知黎曜他的行程，蔚城落地之后，直接去了常去的那家花店，买了五支向日葵，用牛皮纸包好带给他的黎曜。

　　他到家时，黎曜正穿着他的睡衣窝在沙发里看电影，被子的边角搭在了地上，毛毛那只小灰猫蹲在原木色的茶几上像个雕塑，投影墙上骑摩托的少年载着他的神明少女在海岸线上疾驰。

　　听到开门的声音，小灰猫看了过来，黎曜也看了过来。

　　不同的是，黎曜下一秒超他奔了过来，叶岭之的睡衣对他来说有些太大了，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香肩半露着，裤脚过长还差点儿被绊倒。

　　幸好叶岭之接住了他。

　　黎曜便心安理得地搂着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嗓音拖得又软又绵：“我真的好想你啊——”

　　还没说完被叶岭之一把抱起，双脚悬空时，黎曜小小地惊了一下，手臂圈得更紧了。叶岭之抱着他重新坐到沙发里，他调整姿势，让黎曜背对着他坐在自己的腿上。

　　他们冬季的睡衣是两套深咖色的狗熊睡衣，很厚实，毛绒绒的。

　　黎曜想回头看看他的小蘑菇怎么了，却被从后面将睡衣的帽子戴好，圆圆的熊耳朵支棱来了，下一秒叶岭之又往他的怀里塞了一束向日葵。

　　叶岭之什么也不说，他只是紧紧抱着毛绒绒的黎曜。

　　再见他时，心里柔软的像块要烤化的棉花糖，一个人在书桌前孤寂奋战时，父亲的耳光，母亲的叮嘱......所有苦闷与不甘都在这一刻被冲淡了。

　　他一直抱到黎曜的肚子发出了“咕咕”的声响，这才松开手，并揉了揉发酸的眼眶。

　　黎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头看看，温凉的指尖抚上叶岭之的脸庞，蜻蜓点水似地在颊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正好是曾经受伤的地方。

　　——

　　黎曜的假期太短了，叶岭之还要学习，也不敢太过打扰。只有吃饭和睡觉的时候两个人可以黏在一起。

　　就在黎曜重回剧组的前一天晚上，一番云雨过后，黎曜换完床单，躺在床上玩游戏，叶岭之去小厨房给他做夜宵。

　　余光中他看着叶岭之的手机屏幕时明时暗，一条接一条弹出的对话框像是有人在给他发消息。黎曜没有理会，消息等叶岭之回来处理就好。

　　然而没过多久，叶岭之的手机铃声响了。

　　黎曜这才拿起来看了一眼，连电人没有存，但归属地是洛城，黎曜朝厨房那边的叶岭之喊了一嗓子，“你电话。”

　　叶岭之愣了一下，身边大部分人都知道他听力不好，除了广告推销，基本都没有人给他打过电话了，“你先接吧。”

　　黎曜这才拿起叶岭之的手机点了接听。

　　然后听着应着，原本温润生动的表情开始变得僵硬、深沉，挂电话的那一刻，心里就像扎进了一根刺......

　　来电人是个女的。

　　自称叶岭之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