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乐》池西鱼

1、可乐

　　“少年的心事就像摇晃过的可乐瓶，汹涌得好像瓶盖一拧开就会喷出来，又常怂得好像笔杆一敲就偃旗息鼓。”

　　1.

　　郑崇十来岁的时候是真的很喜欢喝可乐。

　　喜欢他的小女生去打听他的喜好时，总会偷偷笑起来。而面对一些胆大女生的调侃，郑崇只能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露出虎牙。

　　回头陪孟州西蹲在办公楼后花园喂猫，郑崇揉乱了头发，状似苦恼地跟孟州西抱怨：“那些女孩子经常一边来送水一边叫我少喝点……”
　　孟州西一边喂猫一边数落他：“碳酸饮料对身体不好，本来就该少喝。……你胃病确定不会再犯了是吧？”
　　郑崇停下祸害自己发型的手，侧过脸看他：“…孟妈妈，你好唠叨。”
　　孟州西闻声利落闭了嘴，抱着猫起身，觑了蹲在办公楼后门台阶上仰起头看他，发丝被午后懒洋洋的风吹起又落在颊边的郑崇一眼，一脸高冷地走了。

　　郑崇乐了一下，起身追了上去。

　　2.

　　郊区靠工厂那块地，前年新建了个音乐广场。经常有住在附近各个厂家属楼里的女人带着小孩去散步。

　　郑崇一有空就会去那儿玩滑板，有时会被隔壁市大学城来练习的摄影系学生邀请去当模特。
　　郑崇将之归于自己帅气的样貌和无可匹敌的人格魅力。

　　广场上唯一一家便利店在广场东边，对面就是一排与整个工厂区格格不入的写字楼。郑崇过马路回家前都会去便利店买瓶可乐。
　　广场建成后迎来的第一个人满为患的假期，郑崇发现店里多了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店员。

　　这位“小孟”长相清秀，声音清润，笑起来颊边有一窝深陷。郑崇无端联想起老家大宅里养的小苍兰，清瘦隽秀又坚韧不拔。

　　郑崇去便利店的频率不低，这会儿对小孟感兴趣，也提升了往便利店跑的次数。按理说，两个半大不小的年轻小伙子应该很快就能熟起来才对，但他俩居然鲜少有交流。
　　郑崇私下是有些懒散，一个人的时候常常看起来没睡醒。所以对自己在广场来去前后都往一趟便利店但并未让两人有更多交流的行为，郑崇只能表示遗憾。

　　3.

　　“麻烦让一下。”

　　孟州西如梦初醒，抱歉地往旁边让了两步。
　　他刚刚捏着一瓶矿泉水，站在学校小卖部门口回微信。郑崇叫他帮忙带罐可乐去球场。

　　孟州西将手机扔回兜里，拎着水来到球场看台坐下。球场上郑崇所在的队伍将比分拉的相当显眼，场边不少女孩子手里都攥着瓶装或罐装可乐，不用想也知道为谁来的。
　　孟州西的职业病让他不由得走了个神：郑崇到底以一己之力影响了几个学校小卖部的营业额？

　　“……你的小迷妹们真是一道很奇异的风景线。”

　　孟州西在比赛快结束的时候从看台上下来，然后不再往场内瞧，而是倚着栏杆低头看表。
　　三分钟，郑崇掐着秒穿过女孩子们来到孟州西面前。他一手撑着膝盖喘气一手扯着球衣领口扇风：“我可乐呢？”
　　一瓶矿泉水出现在视线中，郑崇沉默两秒，撩起眼皮看他。
　　孟州西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水往前递了递，“饮料不解渴。”
　　“…好吧。”郑崇无奈，但稀奇于这种被人管着的感觉，收回抗议的眼神，乖乖接过了水。

　　4.

　　后来有一回，爸妈出差，郑崇放学去郊区那边吃饭，吃完想起来去便利店买了瓶可乐。

　　看见店里只有老板娘，扫码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提了一下。老板娘笑着说学校快艺术节，在排练节目。

　　郑崇回忆了一下本市，还没确定最近是不是只有他们学校有艺术节，老板娘就从收银台探出身子瞧他的校服：“诶，小孟跟你一个学校的。”

　　再后来郑崇打听了他的几班，课间跑上楼确认时，孟州西正靠在走廊上和同学聊笑，一转头就看见明显在找人的郑崇。郑崇也很快发现他，压着嘴角假装没感受到孟州西频频投来的目光，借了本书就匆匆下楼。

　　5.

　　郑崇去便利店也不光买可乐，有时候会捎几包薯片或巧克力。

　　孟州西漫不经心地想着上周在教室门口看见好几次的、和校外不一样总是嘴角带笑的郑崇，一顺手把郑崇常吃的薯片摆在了货架最外面。
　　想着想着，店门口的风铃丁零当啷地响起来，吓得心不在焉的孟州西一激灵。一回头，却发现郑崇本人正迷迷糊糊地站在门口。

　　孟州西收回思绪，正打算往收银台走去，就见郑崇往收银台上拍了几张纸钞，手撑着台面没动静了。
　　孟州西以为他是睡迷糊了，原地站了一会儿，见郑崇还是没反应。认命地伸手抽出了自己刚放好的薯片，然后拿了瓶可乐站在郑崇旁边装袋，他知道郑崇习惯，零食不会和碳酸饮料放一起。

　　可能是折腾塑料袋的声音惊动了郑崇，他动了动眼皮，朝孟州西伸手。孟州西下意识把可乐递了过去，然后被郑崇指尖温度烫得一缩手。

　　郑崇手软没接住，可乐瓶撞到地上，在地上滚了两圈碰到收银台停了下来。
　　孟州西回过神，看向郑崇。

　　郑崇好像烧傻了。他双眼紧闭，漂亮的眉挤在一起凝成个“川”字，平时总是扬着，就算在校外也只是弧度偏小的唇，此时有点痛苦的抿成一条直线。好像…每个细胞都写着不耐烦。
　　孟州西好一会儿才说：“那个…你好像发烧了。”

　　6.

　　第二学期的开学典礼，郑崇和孟州西在老校长的絮絮叨叨中溜出了报告厅，躲到了教学楼旁边的树下。

　　郑崇拉着孟州西笑：“刚刚校长念到志愿选择的时候我就想出来了，但是觉得你应该会想听，又熬了五分钟。”
　　“我俩成绩差不多吧，你想考哪里？”
　　郑崇毫不犹豫：“考你去的地方。
　　“你要是跟我一个专业，那我们就想办法一个宿舍；你要是不跟我一个专业，那我们就去学校附近租房子住。…或许你想养只猫吗？…我们都会做饭，那就不用去外面吃。冰箱里一定要有可乐，当然你可以适当地管管我……”
　　孟州西眼底的笑意漫上嘴角，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纵容：“那么想和我过日子啊？
　　郑崇沉默半晌，在一片温暖中开口：“是啊，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呢？”

　　7.

　　……孟州西一个人回到店里时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他之前亲力亲为把郑崇送到医院，打电话叫老妈来看店，帮郑崇买药，等他稍微退烧、能神志清醒地回家了才打车回来。
　　随口应了老妈的询问，孟州西心神不宁地随手拿了瓶放在收银台里的可乐拧开。
　　他这走神走得相当专业，水滋声都没能让他回神，溢出的汽水沾了满手，孟州西才反应过来。这是那瓶被撞倒晃过的、郑崇拿过的可乐。

　　他匆匆擦了手，又靠着收银台放飞思绪。

　　他送郑崇去医院之前，把可乐捡起来放收银台里。郑崇烧懵了，愣愣地问他要可乐。孟州西哄他：“生病了不能喝可乐，我给你放收银台，等你下次来拿。”
　　郑崇看了他一眼，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孟州西在老妈奇异的目光中，毫无知觉地灌了一口可乐。

　　第二天郑崇来的时候，在货架前挑挑拣拣买糖。孟州西缩在收银台后面，越过手机偷窥，然后惊奇地发现这位客人好像烧断片了。
　　当然，他很快把这个玩笑一巴掌扇了回去。郑崇来付现金的时候，很不好意思地为昨天添的麻烦道歉，又再一次地对孟州西的照顾业务之熟练表示肯定和感谢。
　　孟州西一笑，说：“柜里没零钱找了，加个好友我转你吧。”

　　8.

　　报告厅大门打开，人潮往教学楼里头涌。楼下角落的气氛在一片人声鼎沸里陷入暧昧。
　　孟州西从透过语音传来的音乐广场蹦迪声的回忆里扒拉出了加了好友之后，他和郑崇各自心怀鬼胎聊骚的日子。
　　郑崇……就不太可言说了。

　　“……我那天本来是想把收款码换成我的二维码的，结果你居然不按常理出牌。”
　　郑崇收回旖旎思绪，笑着牵他上楼：“不需要扫码啦，整个人都是你的了。”

　　9.

　　“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

　　“你到底更喜欢可口还是百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