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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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庞然四驱金属巨物撞击人体发出震人心口的重响，紧接着是一声尖锐刺耳的刹车。高档车轮胎与沥青路面强力摩擦从而留下两条深色车辙印，远远拉长了十来米，车身才堪堪停住。
与此同时——
‘咚’一声闷响。
被强大力道撞飞的尸体呈抛物状飞了五六米出去，在三岔路口哐啷一下，毫无征兆砸在一名老实走在人行道的倒霉蛋身上。
骨碌碌滚了两下停在脚边不动了。
血溅了一滩，诡异的睁着毫无生气却又不甘闭合的眼睛仰望苍天。
堵在后面行驶不动的车流立刻响起一片鸣笛交响乐，此起彼伏。
顾临——被尸体砸个正着的倒霉蛋，怔怔抬起沾满血迹的袖口。
低头看见自己首次穿出来，价值一万三的burberry时尚绅士款深色西装，此刻被血染成了淘宝流行瓢泼艺术画布……青色突兀的额角跳的快要冲破天际，压抑着沉痛与绝望抬眼望去——
只见马路中央曲线优美流畅的红色法拉利跑车，跳下来一名怒火中烧气急败坏的小青年，咔甩上车门，几步上前大骂:“操他妈没长眼呐！”
“……”
看架势就知道又是哪家不消停的公子哥正在建设坑爹大业，这种茬不讨好，顾临索性闭上了嘴。
反倒是他身边跟着的人不乐意，撸起袖子冲上去怒道:“你他妈骂谁呢！”
小青年一愣，继而才看到人行道上还站着俩无辜‘沾光’待处理的同志，火气更冲，“没骂你往自己身上扣什么屎盆子！？谁答应骂谁！”
“你……”张旭觉得这富二代小崽子就是欠收拾，他最不惧就是这种人，刚要好好修理教他如何做人以及什么叫社会险恶，就被人一拍肩膀。
“有监控，别和他掰扯，打电话报警。”顾临波澜不惊低声道。
张旭这才反应过来，放眼四周望去——观海路是琴岛市最繁华的中心商业区，他们所处的地段各个角度摄像头就有四五个，更别门店和行车记录仪。
他讪讪住了手，打开手机，“可是，临哥……报警会不会遇上你那个便宜弟弟……”
“不会，一个肇事案子上不到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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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
公安警车鸣声穿过人流呼啸而来，稳稳停在三岔路旁，熄火，车门哗一下打开，鱼贯迈下来几个作业有素的警察。
为首的警察个头搭眼一瞟有一米九，肩宽腿长，黑发短而整齐，浓密蓬勃，年轻人的盛气衬的英俊面孔更加出挑，简短而熟练的亮了一下工作证，“市局刑侦支队，顾北。”
“保留现场把这围起来，郑涛带警戒组清理围观群众，让那几个拿手机的别拍了。交警大队去调附近路段监控视频，李超去查验受害者身份。”
顾临：“......”
他不禁感叹自己真不具备运气。
领命的辖区分局民警、交警、刑侦、法医分别有条不紊的取证、勘验、访问。顾临和张旭作为目击者及间接受害人，被两个小警察叫到旁边做笔录。
顾北径直走向法拉利敲了敲车窗，结实劲瘦的手臂随意搭在车框上，“罗少，壮举啊，你老爸一个电话打进市局让立刻派人过来收拾烂摊子，什么年代了还搞‘我爸是李刚’那套，有用么，能不能给父母省点心？”
暴躁小青年此刻没脾气了，哭丧着脸控诉，“真不能怨我警察兄弟，那傻逼玩意儿刚闯红灯突然冲到机动车道上来，不信你们去看监控！”
分局法医匆匆跑过来，顾北立刻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示意法医先说。
“顾副支队，受害人当场死亡，最早来的医务人员连工具箱都没拆就回去了。死因颅脑损伤，车辆撞击导致颅骨碎裂，头部大量出血。”
市局新来实习警员李超随后道：“北哥，死者男，目测三十来岁。身上只携带一部手机，最近通话未接，家属联系不上，没有随身证件，暂时无法确认身份。”
“副队，视侦拿到监控录像了。”郑涛四处看了眼压低声音，“挺奇怪，确实是这人闯红灯，自己突然从北侧路口冲出到马路来，还跑特别快。”
“痕检怎么说？”
“从沥青路面留下的车辙印迹以及轮胎磨损情况看，法拉利看到行人后马上刹车了，但车速不低正好卡在限速上，根本来不及——抛除罗凡用手段威胁那人自杀这种小说桥段的话，死者全责没跑了。”
流程没问题，证据合情合理。
但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顾北瞥了一眼鹌鹑一样缩在法拉利里的罗凡，“先把尸体带回分局去吧，资料证据留存，人脸拍照回去比对系统确认身份，继续联系死者家属认领。”
勘验人员忙不迭的拍照取样，实习警小心翼翼把尸体装进裹尸袋。分局派来的人手清理现场后纷纷离开，转眼只剩下市局几个警察。
顾临做完笔录，正穿着人血湿透的西装站马路边嗖嗖吹冷风。三月的华北生生的冷，他脸颊唇色苍白，身体和指尖不住的发抖。
因为维持现场不能挪动，他已经和死者大眼瞪小眼了二十分钟，脑海中回荡的全是眼球凸出脑浆迸裂的样子，画面过于精彩，挥之不去。
顾北不紧不慢的走向两位间接受害人，满身二十出头年轻人独有的凌人盛气，冲顾临扬了扬下巴，“你怎么在这？”
顾临——比他大八岁，同住一个屋檐下，毫无血缘关系的哥哥，由共同的养父抚养长大。
“顾警官辛苦，我们是来视察工作的。”张旭赶忙回答，笑的十分谄媚，接着示意自己身后。
他们做生意的和警察交好能省很多麻烦。
三叉路口北路和东路的夹角，年初新开了一家陆号公馆ktv，处在最黄金的地段，日进斗金。
“不料撞上这瓜娃子，咱一身行头都让血泡了，你看……”张旭专业卖惨三十年，向顾北展示自己的血葫芦艺术套装。
其实张旭只半边身子蹭着血，真正惨的是顾临。
顾北视线从下到上打量他哥，轻皱了皱眉，被他哥刚巧抬眼撞上，面无表情的对视。
他伸手敲了一下小青年罗凡，“挨撞那老伙计属于咎由自取，这俩人衣服你得赔人家。”
“好说，本来也打算赔的，只是这人态度忒恶劣……”罗凡摆手俨然少爷做派，不服气又补了一嘴，“这么大一人飞过来都不知道躲，也不知道脑袋里想什么呢……”
“卧槽？”张旭听这话，俩字磨牙般的从嘴里冒出来，“我看你……”
“张旭，”顾临拉着胳膊把人拽过来，眼神示意了一下人傻钱多的冤大头罗凡，低声快速说，“算了。”
“听着啊，一万八，”张旭默契开口，指着顾临，又指了指自己，“一万三，给你凑个整赔四万吧。”
顾北等着罗凡写完支票，招呼同事，“郑涛！把人领回市局去，罚款教育长点记性再还给他老爸。近段时间不要离开本地。”
堵了半小时马路终于恢复畅通，人流熙熙攘攘。
顾临望着川流不息的车龙，突然开口道：“死者需要做尸检吗？”
“证据手续齐全，肇事者本人搁这站着呢，家属还没联系上，做哪门子尸检？”
这话不错——警方办案遵循枫桥定律，更何况无论市局还是分局法医手里都压着一堆重案要案，实在无暇顾及一个不涉嫌蓄意谋杀的车辆肇事。
只不过他在和尸体彼此欣赏的过程中，依稀记起这张脸曾在某时某刻出现过自己眼前。
顾临声音很轻，却很有分量地敲在心头，“说不定有惊喜呢。”
顾北正要离开，脚步一顿，狐疑的转头盯着幽深漆黑的眼睛。
他哥却神色泰然，甚至带着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迟顿感，无辜的问:“……怎么了？”
——应该是自己神经过敏了。
“人生第一套高定西装就这么报废，可惜了，你穿挺好看的。”顾北收回视线由衷道。
顾临扑哧一声无所谓的笑了，伸手拍了一下他肩膀，“晚上早点回家吃饭，大哥带嫂子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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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城区一栋很有年代的家属楼里，老旧瓷瓦灶台架着菜板，香菜，葱碎，干净整齐各一小摞，煤气灶呼呼冒着幽蓝火光，咕嘟咕嘟炖煮肉汤，鲜香气萦绕满屋年岁比顾北都大的家具。
哗——花洒喷出热水。
蒸腾白雾袅袅氤氲，欣长单薄的身体轻靠在水流下，瘦削甚至有些苍白的指尖拢了一把黑发，露出两颗湿漉的黑眸。
不轻不重打了个喷嚏。
顾临在浴室冲了二十分钟，才觉得把浑身血腥味洗干净，头有点晕像是要感冒。
他心疼那件西装。
养父杨越去世的时候，顾北九岁。他刚上高中，上有即将高考的大哥顾斌，下有嗷嗷待哺的弟弟顾北，三个青壮男生，低保还不够吃饭。
两年父母存款熬成了负数，顾斌考上了大学等钱用，顾北马上脱离九年义务教育学费飙升，辍学那年高二。
他是过惯穷日子的人。
琴岛市沿海，最早靠码头船运发家，一年风霜雨雪守在海边挣辛苦钱，不像坐办公室的老板那么轻松体面。
年初他的陆号公馆ktv开业才置办了这套西装撑门面，第一天穿就碰上血光之灾，果然没什么运气。
顾临把自己想乐了，自嘲的笑两声，结果咳嗽半天，赶紧套头穿卫衣——其实他并不怎么喜欢穿西装，紧绷绷的也不舒服。
“ktv？为什么？搞海洋轮船运输不是挺挣钱的吗？”
张旭是他生意合伙人，俩人初中同学。成绩不好没考上高中，一直在社会上混，顾临急需用钱辍学后，他就一直跟着干。
“愿意加入就拉你入伙，不愿意你就继续靠码头，哪那么多为什么。”
“干！跟着临哥有钱赚！”
张旭最大的好处就是——他对顾临绝对信任，这是他在一众脑子不好使的小马仔里面脱颖而出最聪明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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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电话给临港区分局，罗凡肇事那案子暂不能结，问他们确认死者身份没。”顾北将外套随手搭在办公室椅子背上，深蓝色制式衬衫袖口卷起，勾勒出完美的小臂线条。
罗少爷已经哭丧着脸被他的有钱老爸领走了。
程勇把埋办公桌的头抬起来，“怎么副队，罗凡还没洗请嫌疑？”
交警已经出具事故责任认定书，罗凡也承担了相应的赔偿数额。对于绝大多数警察而言，到此为止挑不出任何过错。
“这个案件有疑点，你不觉得奇怪吗，这年头国民素质普遍提高，‘中国式过马路’也就在城郊小路上还偶尔有，哪个傻x不要命在城市最繁华的六车道中心商区闯红灯？”顾北一字一句透着沉稳有力，“死者有问题，把监控调来再看一遍。”
十几双眼睛紧盯屏幕，死者从北端路口受惊耗子般窜出来，这短跑速度及爆发力可以去参加市运动会了——否则也不至于被撞飞五六米。
现场看第一遍的时候，一水警察头上顶着富二代开豪车撞人舆论压力，重点全专注于判定肇事法拉利有无责任。
而现在所有人都注意到，死者本身的行为令人毛骨悚然。
“据附近群众提供信息，死者姓名王宇，外来务工人员，居住在临港区一栋出租楼。”李超稍微一顿接着说，“最近一条通话记录是非实名注册手机卡，无法确认机主，也无法三角定位！”
顾北和程勇相视一望——问题很大。
网络发展普及到现在，基本注册手机卡都需要实名认证，出现这种情况绝对是特殊操作，多此一举通常意味着有鬼。
“顾副队！分局法医清理死者尸体时发现其大腿内侧有细密针孔状痕迹，现已上报到市局做化验分析！尸体马上就送来！”
犹如一击重型鱼雷抛入琴岛市的水面，炸起冲天高的朵朵浪花。
顾北冷哼一声——熟稔的知识体系与多年一线刑侦经验交织，果然八九不离十。
“郝主任，来干活儿了！”
市局技术支队主任郝厉平，正直古板，正值皮儿子上小学满头包，对于即将到来的加班非常不满，“别嚷了，让张元去把尸体弄回来。”
刑侦支队的小喽啰们百味杂陈，感念他们机敏过人的副支队长在维护本市人民安全幸福的同时，以一己之力增加了巨额的工作量。
夕阳余晖之际，郝厉平将血迹化验报告拍在刑侦副支队长顾北的办公桌上，声音嘹亮在电话里大喊：“是甲基苯｜丙胺！已经申请立案了，批文明天就下来。珍惜你破案前最后一个准点回家的夜晚吧，顾副队！”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