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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十一(中) ...

  •   午后的花店生意很好,玻璃门每打开一次,挂在门框上的风铃就会响一次。收银台背后的墙上嵌着一块块木质的装饰板,用来摆放饰品或一些零碎的东西。此时第二格木板上摆着一台迷你收音机,机身虽然小,音质却很不错。
      “各位……观众下午好,这里是‘地球漫步指南’,我是梁见飞。”女主持人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无精打采。
      “应该是‘听众’而不是‘观众’,”男主持人冷冷地接着说,“大家好,我是项峰。”
      “今天由于徐彦鹏临时休假,所以……节目由我和项峰先生主持。”
      背景音乐的音量大得有点突兀,花店老板抬头看了看时钟。
      “来说说本周的主题吧。”项峰忽然提议。
      “哦……”电波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恐怕是梁见飞在翻稿件,“本周,让我们来谈一谈有关于婚礼和葬礼。”
      项峰轻咳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近日,一件奇怪的离婚案在迪拜引起了很大关注。身为大使的新郎在结婚当天发现新婚妻子不仅长着小胡子,竟然还是斗鸡眼!于是他顿感相亲时被欺骗了,一怒之下将新娘撇在了婚礼现场,直奔法庭申请离婚。
      “这位不知名的新郎是某阿拉伯国家驻迪拜的大使,已年近40。新郎的友人表示,新郎新娘在举行婚礼之前有过几次简短的会面,但是新娘一直都是蒙着头巾的,两人隔着几尺远,所以看不清新娘长像实属正常。后来,新郎觉得新娘脾气秉性和自己还比较合适就定下了这门亲事,结果在婚礼现场就发生了上面的那段尴尬事。
      “当时,新郎和新娘已经签好了一纸婚书,新郎就上前俯身想吻新娘一下,就在这时他发现新娘的脸居然毛茸茸的,还长着一双对眼。新郎的友人告诉记者:他当时惊坏了。新娘确实性格很好,但是她一直用面巾罩着脸也是有原因的。离婚不可避免,当时新郎直接就奔向法庭,留下新娘一人独自哭泣。随后,法庭立即受理了这起离婚案。”
      “很荒唐,”项峰的声音依旧是波澜不惊,“在一个人决定要跟另一个人共度余生之前,他竟然连她的长相也不知道。”
      “那么男人对于一个女人要求就只是:长相、长相、以及长相?”
      “……不,”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还有身材。”
      “哦,很好,至少你肯说真话……男人根本不关心女人的脑袋里装了些什么,也不关心她的心里在想什么,男人需要的只是一具能够让他们产生性冲动的身体?”
      “我常常能够从你身上深刻地明白某些成语的含义,比如——断章取义。”
      “随你怎么说。”
      “那么女人做了什么?仗着男人爱她,就任性地为所欲为?”
      “任性?你称之为任性?”梁见飞简直要尖叫起来。
      “不然是什么?”她的搭档却听上去很镇定。
      “是男人一直习惯于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女人身上,所以如果某一天女人说‘不,我不愿意这样’,男人就把它归结为女人的任性——可笑的‘任性’。”
      “任性的确是一件可笑的事——尤其是,当一个人不分青红皂白地跟另一个人唱反调的时候——她难道没有用脑子想一想,别人为什么要这么说吗?”
      “不分青红皂白……”她的音调高了八度,“男人有男人的理由,女人也有女人的理由,也许两者并不相同,但是你不能要求一个跟你一样有思维能力的成年人毫无道理地服从——还是说,这就是男人所谓的‘爱’?”
      花店老板把一束包装精美的花递到客人手中,那是一个高大的男孩,看上去正要去约会的样子。店里的客人还是络绎不绝,老板却时不时抬头望着墙上那台迷你收音机,眼里充满疑惑。
      “我很怀疑女人是不是真的懂得什么是‘爱’,”项峰的声音听上去冷冰冰的,“对一个总是固执己见的人,怎么讲道理?告诉她‘不,千万不要这么做,因为这会让某个人难过’?”
      梁见飞沉默着,隔着长长的电波,听不出她究竟在干什么。在生气?在发呆?在思索?抑或是自省?
      过了几秒钟,她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那么,简单粗暴就是对的吗?”
      “……”
      “事实上,这根本没有解决问题,反而只会让问题更复杂。”
      收音机里再一次长时间地播放背景音乐,也许有十几秒,也许是几十秒。
      “好吧,”梁见飞调整了语调,“那么接下来,让我们来看看有关于葬礼的新闻——”
      “——别他妈的跟我提葬礼,”项峰说这话时,口吻异常冷静,但怎么听,都像是在发火,“也别跟我提婚礼。凡是跟混蛋有关的事我都不想听!”
      终于,原本喧闹的花店倏地安静下来,老板摸了摸鼻子,嘀咕道:“奇怪的地球人……”

      梁见飞打开直播室的门,迎面过来的导播看到她的脸,愣了愣,躲到一边去了。她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骇人,任何人看了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还是少惹她为妙。
      哦!是的!千万别惹她!
      “梁见飞!”项峰在她背后冷冷地喊。
      不是说了别来惹我吗!她在心中喊,然后快步向楼梯口走去。
      “梁见飞你敢再走一步试试看!”他用一种很少见的愤怒的口吻吼道。
      她继续走了几步,但双脚却像是不受控制般地慢慢停下来。她有点泄气,回过头想瞪他,却发现所有人都错愕地看着他们,表情如同蜡像般僵硬。
      项峰一言不发地走过来,抓着她的手臂进了休息室,然后“砰”地关上门。
      休息室并不大,一眼就能看到每一个角落,此时此刻空无一人,只有墙上的钟滴滴答答地走着。
      项峰放开她,站在门后,双手抱胸:“我承认……”
      “?”
      “我的方式有时候是过于简单粗暴……”
      “……”
      “但你不该说那种话。”
      “……什么话?”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的侧影,她竟被狠狠地打动了。
      “……‘我不相信你’。”
      梁见飞咬了咬嘴唇:“那是我……口不择言。我想说的是,我并不同意你的观点。”
      “是不是我们以前的那种关系让你认为,我是一个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受到伤害的人。”事实上,这并不是一种疑问,也不是一种肯定。项峰安静地看着她,眼底被黯然淹没。
      “……”
      “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是不是伤害了我——”
      “——不是的。”梁见飞皱起眉头,很想笑,却怎么也扯不开嘴角,很想哭,但又挤不出一滴泪。
      也许这个世界上,只有眼前这个男人,能让她如此哭笑不得。
      “如果我说我不相信你,你会无动于衷吗?”他仍旧自顾自地说。
      “我说了那是我口不择言!……”
      项峰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双手抱胸,然后开始沉默。
      梁见飞觉得自己无法忍受沉默,尤其是项峰的沉默,那对她来说是一种煎熬,仿佛他们之间相隔很远,但她分不清这种距离是谁造成的,也许她有责任,他们都有责任,可她有一种迫切的念头,就是缩短这令人抓狂的距离……
      忽然,她走上去推了项峰一下。他没站稳,抬起头,脸上的表情一览无遗——
      这家伙在笑!沉默地笑。
      “项峰!”她气得大喊。
      天知道她刚才为什么停下脚步,为什么被他的身影打动,又为什么因为他的一句话就觉得自己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到底为什么?
      她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抱住,紧紧地抱住。
      “好了……”他的口吻变得温柔起来,就连触碰到她皮肤的气息也是暖暖的,“梁见飞……”
      她以为他会说求饶的话,但他却没有,依旧是沉默,直到她开始挣扎,他才低声说:“我很生气。”
      “……”
      “昨晚我真的很生气,而且我知道,你也一样……”他顿了顿,刺人的下巴抵在她脸颊上,轻轻地动了几下,“可是后来我想,我们如此愤怒,都只是因为同一个‘原因’。”
      “……”
      “想到这里,我就告诉自己,算了吧,何必跟你这个傻瓜计较。”
      梁见飞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像一个赌气的孩子。
      项峰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笑得很温柔:“你不问我是因为什么‘原因’吗?”
      她看着他,摇头。
      为什么要问,她已经知道了啊……
      项峰收起笑容,眼神却仍然温暖:“你去吧。”
      “?”
      “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只要你觉得对。”
      “……”从字面上说,梁见飞赢了这场战争,但她却觉得,这并不是真正的胜利,至少不是最终的胜利。
      “所以……”项峰的眼神很认真,“别再对我板着脸。”
      听到这句话,她终于笑出来。
      输或赢又如何呢?
      他不过是一个想要看她笑的男人,她也不过是一个……愿意对他微笑的女人罢了。

      梁见飞和项峰一前一后从休息室走出来的时候,导播面有难色地上来低声问:“你……没事吧。”
      她用同样低沉的声音回答:“没事。”
      “那就好……”
      两人走到停车场,才发现彼此都没有开车来。说不定,这也是一种默契。
      坐上出租车,项峰对司机报出了自己家的地址。
      “不是说去吃饭吗?”见飞诧异。
      他笑而不答。
      出租车刚驶上高架路,梁见飞的手机就响了,是世纷打来的。
      “喂?”
      “你现在说话方便吗?”世纷的声音听上去足够神秘。
      见飞看了项峰一眼,敷衍地回答:“嗯。”
      “我刚刚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想要来跟你求证。”
      “……”
      “怎么不说话?”
      “你想要我说什么?”
      “说一些……让人能够冷静下来的话。”
      “哦,听我的,把脑袋放在冷水龙头下面,然后打开龙头。”
      “……那么说是真的?”
      “……”
      “沉默代表默认吗?”
      “……随便吧。”
      但事实上,此时此刻梁见飞脑子里想的却是:为什么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对于感情却还是想要遮遮掩掩?她到底对什么感到不安?
      “既然你都证实了,看来这是真的……啊,好多女人免不了要伤心一阵子。”
      “?!”为了……项峰吗?
      世纷没有听出见飞的疑惑,继续自顾自地说:“你不觉得这件事很突然吗?”
      “有点……”
      “是因为怀孕了吗?”
      梁见飞想,要是她现在正在喝水,那她面前这块玻璃窗就免不了要遭殃了……
      “你先等一下,”她终于觉得有必要把话说清楚,“你到底在说谁?”
      “徐彦鹏啊!”
      “……”她张了张嘴,眼角的余光里,项峰对于她的这副表情也充满疑问。
      “不然呢?”世纷听上去有点不耐。
      “徐……徐彦鹏?”
      “天呐!他去结婚了不是吗?你自己都在节目里说他休假了啊。”
      “他的确是……但……”
      “怎么我们刚才讨论不是这件事吗?”世纷终于明白过来。
      “没错。至于说徐彦鹏是不是去结婚了,我真的不知道……”
      袁世纷抱怨了一声,挂上电话。
      “什么事?”项峰问。
      “……没事。”梁见飞用袖管抹了抹额角的汗,一脸不动声色。
      出租车摆脱了拥挤的高架路段后,很快到了项峰公寓楼下。不出所料的,回家之后,项峰并没有任何做饭或叫外卖的意思,而是直接拉着梁见飞进了卧室……
      意乱情迷之时,见飞想到下午直播时说过的话,忍不住问:
      “喂……”
      “嗯?……”
      “你不是说……男人只在意女人的脸蛋和身材吗?”
      “嗯……”
      “可我既不是脸蛋十分漂亮,也不是身材特别好……”
      “嗯……”
      “你为什么……?”
      项峰百忙之中抬起头捂住她的嘴:“嘘……”
      “?”
      “别说话,我已经被催眠了,别让我回到现实中来……不然会走火入魔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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