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0 ...
-
腐朽的尸体味道过分刺鼻，阴风在枯树枝丫间穿梭刮过，仿佛从另一个世界吹来。诡异地呜呜声是整个院子的背景音，屋檐下的灯笼在风里摇摇欲坠。
书长风又翻过拓新卷轴，对染红了地面的血迹熟视无睹，但自打推开这个院子的大门后便没展平过的眉头还是表现出他的反感。前天夜间有卦象指引他东行至此，书长风探寻早年遗失的一纸契约已经有些时候，那纸契约对他而言并非必需物，只是他与常人有别，落下的那纸契约对正常活在凡间乃至已经踏入修行路的人来说都是他们不可窥探的东西，而不慎遗落此物的他有着寻回的义务。
忽然外间响起一声炸雷，书长风循声从窗口向外望去，天边昏暗，黑云翻滚，好像酝酿了大半天的雨终于要落下来的模样，窗前的青年看着天空这副模样放下手中的资料，叹了口气。雷不会无缘无故的劈来，书长风明白，现在这雷来势汹汹，恐怕他那纸契约已经被使用，想要收回的可能性不大了。果不其然，来时探查过毫无活人气息的院子里，如今隐约飘过来一道微弱的气息。
因果轮回，世间万事皆有道，书长风将书卷搁置桌上，走出屋来，迎面翻滚的天雷。足有手臂粗的雷看着惊人，书长风面上却不显情绪，抬手间划出朦胧的半球形状的青色屏障，将整个院子拢入其中。雷精准的落在了这方院子里，劈在了法术布置的屏障上，化作细细的电流又钻进地下消失不见，青年立于屋檐下，目光从满地的尸体扫视过去，终于落定某处，他慢慢走去，途中看了眼天空，像是思考了遍这雷为何断断续续还不持久。
书长风推开上面覆着的那具已经凉透了的尸体，他的手停在一个少年人脖颈处，少年双目紧闭，俨然副逝去多时的模样，但指腹下流淌的血液清楚的透露出，这个人还活着。他便是招来天雷的人了，死而复生，魂回躯壳，借了书长风遗落的契约，重塑第二条生命，从轮回道上将人抢了回来。
“我遗失的契约救回你的灵魂，你从此跳脱尘世外，不再有转世的机会。”书长风对着小孩缓缓开口，他思索着该如何把这件事妥善的处理，“……等你醒来再说好了。”
契约的作用不局限于起死回生，他更多的还是绑定了契约人与书长风的关系，这份救回了小孩的契约并不是双方平等的，就像很多道士与妖兽的契约，书长风是上位，而小孩决不能反抗他的命令。所幸书长风并非是需要用这些手段的人。
在书长风尚还在寻找解决办法的时候，躺着面前的小孩眼睫毛颤抖着试图睁开，他挣扎着喘出微弱的气来。还记得发生什么了吗？书长风欲言又止，到底没有问出口，哪怕这是他现在首先需要知道的，但看着刚刚醒过来的人这番模样，恐怕他就算问出来，多半也得不到确切的回应。
“我现在需要带走你。”于是书长风这么说道，在此干耗着也不会得到什么，他一手包过小孩的头，把他扶正，看了两眼凝固黏在他身上的血块，取出块干净的布来将人包裹住，才托起来，选了尽量让小孩舒适又不至于触碰到更多地方的姿势将小孩抱住。
雷声渐渐消失，书长风抱着小孩走出庭院，回头望了眼门庭上的“叶府”二字，心想如果怀里的人醒来忘记所有，至少自己还能提醒点什么。事实上这是没有必要的事情，小孩——叶奉归什么都记得。
在奋力想要睁眼的时候，最开始的恍惚结束后，叶奉归的神识就清晰了起来。只是他的耳边全是天雷劈下打在屏障上的声音，以至于他没有听见书长风说了什么，不过就算他听见了，也没有说话的能力，杀戮来的太快太凶，他一时间被吓到失声。现在的叶奉归甚至没有办法表现恐惧，在他仅有的四五年回忆中，从来没有出现如此刺激神经的事情，视觉、嗅觉、触觉，所有能感觉到的东西都在告诉他现实发生了什么。
**
待安顿下来，已经天快大亮。书长风抱着小孩在附近的小城里开了间客房，没有选择带他回去自己当前居处。凭借不知道哪个旮旯角里学来的手法简单给叶奉归清洗了身子，将带血的衣物扔进了火盆，抹干净脸后的小孩勉强让书长风满意。
“你才几岁？”书长风摊开小孩的手，自言自语着擦干净他身上最后一点脏。
“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情我没有兴趣，你还能活着看到太阳，出现在我身边是缘于我多年前的失误。”
“那是一份关于扭转生死的契约。我观你居住的庭院不算小，应当是懂得些法术的家族，那你应该能明白我说的。这份契约虽然能使你死而复生，但与此对应的是你的灵魂不再能入轮回，从此你这个个体将为我所有。”
“可我并不需要。”
书长风顿了顿，他观察着小孩的神情，手里停下了擦拭的动作，在想收回手的时候，被小孩抓住了几根指头。书长风不再多说些什么，小孩的选择明朗易懂。
“我叫、叶奉归。”
叶奉归磕磕绊绊的说，声音小的犹如蚊鸣。
“叶奉归。”书长风重复，他仍然在思考着对这小孩的处理方式。
书长风的手指反勾住小孩的手，瞥了眼已经将染血的衣物烧成灰烬的火盆，又将目光移了回来。会发生起死回生的返魂事件是他的失误，但是屠戮小孩全家却不是应该发生的事情，或者说，是可能会发生，但执行整个事情的人不对。
“叶奉归，我可以帮助你，但不会教导你任何东西，也不会把你带在身边。在你拥有自理能力、在你成年之前，我可以负责你的衣食住行，但你做下的所有选择都不能有我的影响。……可能你现在还不明白我的意思。”
在做出决定这件事上书长风向来果断。他得为自己的过失负责，哪怕这件事本身是不该发生的，但如今情况便是已成定局。在做出对叶奉归的决定的时候，书长风已经假设过很多种决定可能会发生的结局了。他清楚的明白对于一个幼小而不成熟的生命，他的影响有多么大，这也是书长风不愿将小孩留在身边的首要原因。
“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出现在你的成长轨迹里。把你带到这里的原因也只是你继续留在原来的地方可能会有二次死亡而已。”
“你可以随便做自己想做的，自己规划自己的成长。我提供像你曾经家庭一样的帮助，但是不能给你曾经家庭带给你的情感。”
“而你现在只有接受我的请求这一条路可走。”
一时无话。
叶奉归懵懂的听着，他暂时还没有能够快速处理这段话的能力，只是从其中捕捉到几个关键字眼，例如眼前的男人会提供给自己衣食无忧的生活到成年，他不会带自己走。叶奉归在慢慢的消化这些信息，或者说在慢慢接受这个通知，他望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书长风，久之又久后提问。
“我不走，行吗？”
“不行。”书长风毫不迟疑的拒绝了，他注视着叶奉归，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你必须走，并且按照我给出的方向。”
叶奉归垂下眼眸，像是接受了。书长风看着这副模样皱了皱眉，想到他出现在这里到底是因为他的失误，放轻了语气。
“在你能够把自己照顾好之前，我会给你分去个傀儡小人，她会像你曾经的仆人一样，任何方面。在未来……在未来某个时间，我们还有见面的时候。”
序·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