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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医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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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宁乐变成了她的手机,显而易见地,两个人的生活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比如宁乐,从一个天之骄子变成了一个破烂手机,还要成天跟一个废柴斗智斗勇。
而程欢,更是觉得非常地不可思议。她一个母胎单身,竟然要跟一个男人以这样难以想象的方式一起生活。
主要是她平时生活作息就没离开手机过,现在,她上厕所不能带手机,洗澡不能带手机,偶尔闲得长毛的时候还要为宁乐让位置,反正程欢已经放弃说服宁乐不要为他身后的论文费心力了,宁乐看起来也差不多这样。
牛勤勤之流每天跟她接触,也发现了程欢这一“重大改变”,都以为程欢要洗心革面,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来着。
毕竟这时候已经不比往日,她们马上就要离开学校,不想工作的已经早早地投靠了研究生的“象牙塔”,而剩下的大部分人,从这时候起,都要正式开始接受社会的毒打了。
于是某天晚上还欣慰地抱住程欢,说她终于要长大了。
程欢在她们怀里,一脸欲哭无泪,最后还愤愤地瞪了宁乐一眼。
程欢虽然为人很怂,但是嘴上便宜谁也别想能占到。两个人试图不动声色地达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平衡。
每天6点到12点,是宁乐的时间。程欢对这个时间段没什么意见,一般没课的时候她都在呼呼大睡...有课的时候也差不多。何况她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师姐,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课么?
校园早就不是她的了。
下午就是程欢尽情玩耍的时间了,她爱干什么干什么,宁乐一般不发表什么意见,除了她在浏览一些完全没脑子的帖子的时候才会忍不住吐槽一下,但大部分也都是“温和无害”的,因为程欢会不遗余力地怼回去。
说实话,一开始程欢还有点不好意思展现自己日常的轨迹。因为一般人在她身边呆上一天,就会发现她是多么地热衷于...无所事事和虚掷年华。
她甚至还经常点进去那些絮絮叨叨的家长里短和飞短流长的鸡毛蒜皮。
何况“监视”的人,除了帅,因为某些不好解释的原因,程欢还总是自动给宁乐加上一圈光环,老觉得他人模狗样的。
但是很快,程欢就跟往常一样了,她无所顾忌地暴露自己登不上台面的喜好。她觉得,人生在世,该对自己诚实,也该对其他人诚实。
主要原因是,两个人整天这么呆在一起,她想不诚实也完全不可能啊。
而且,宁乐早就通过历史记录把她摸得一清二楚,总不可能从宁乐回来之后就从头到尾升华了吧,装模作样更可笑。
别说她现在跟宁乐没有任何利害关系,就是她有一天会有求于他,也完全不想通过伪装自己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是晚上这种白天维持的虚假平衡就打破了。程欢不知道宁乐睡不睡觉,她没问过,也不感兴趣,一到了晚上,两个人都很兴奋活跃。
程欢是因为已经浪费了一个白天,再多一个晚上也没什么,正好凑个整。而且可能是中学时代落下的毛病,老觉得晚上玩手机特别有安全感,于是更加变本加厉。
而宁乐则完全是出于科学原因,他一般晚上神思特别清醒,而且清晨和晚上受到的倒摄抑制都微乎其微,很有利于他的工作。没变成手机之前他就一直坚守这样的作息。
于是局面就变成了这样:程欢还没逛几天微博,一个写满了比宁乐变成手机这件事对她来说还要奇怪的鬼画符的文档就豁然出现在她眼前。
程欢滑回去,文档滑回来。程欢表面维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滑回去,文档又蛮横地滑回来。
两个人就就这么不厌其烦地滑来滑去N次,暗自较着劲。最后手机先撑不住了,切换的时候出现了好几秒钟的空白,有那么一瞬间程欢还以为手机要关机了。
不过谢天谢地,手机顽强地坚持了下来,一页文档又没有眼色地出现在她眼前。
前两天这样的时候都是宁乐先一步放弃,但是今天,他好像存了心不让程欢再玩,中间也没跟程欢交流。
程欢先沉不住气:“宁乐先生,您有比较紧急的事情么?”
“程欢小姐,从我的理解看,这比您看某某明星身材好辣要紧急。”
“那这也是我的手机,我爱看什么就看什么。”程欢说。
“也是我的。”宁乐说。
在一片压抑的沉默中,程欢再不乐意,也还是小小地屈服了。
“我这周末有空,或许能带你故地重游。”末了程欢说。
虽然她好像就没什么没空的时候。
“我在Q大。不过程欢小姐应该还记得。”宁乐说。
他又取笑她。
“宁乐先生,咱们整天非要这么优雅么?我生来就粗鄙不堪,没有教养,和您这样说句子都是文绉绉、扑面而来一股浓厚的翻译腔的‘绅士’总是不欢而散,我想这也是一方面的原因。”
“程欢小姐想让我称呼您什么呢?”宁乐问。
“...只要不叫我程欢小姐就行。”程欢说。
“程欢女士?”
“啊呸宁乐乐,你蹬鼻子上脸了是吧?”程欢没忍住,手指飞速地敲打着键盘。
“你别以为你长得帅,智商方面比我有那么点优越感就可以为所欲为。”
“我告诉你,反正我不惯着你。”程欢小人得志。
“程欢小姐,我可以解释。像您这样的淑女,本可以用最崇高的赞美之词。”
“但是我如果直呼你的名字,我好为人师久了,控制不住要把你当成我的学生,恐怕对你的一举一动都会看不惯。因此,多方思索之下,我决定称呼您为程欢欢。”宁乐说。
得,又成长辈对小辈的“慈爱”了。
程欢黑人问号。从小到大,有人叫她程欢,有人叫她欢欢,就是没人叫她程欢欢。宁乐这人,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这就是传说中的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么?她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不过程欢想,随他去。
这么个在她生活中无关紧要的小人物,爱叫什么叫什么,两个人不见面都能打起来,满打满算宁乐能叫她几次?
*
周末的时候,程欢出于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还是穿得美美地出了门。
这时候宿舍以牛勤勤为首的都出去上自习去了,又只剩下了程欢一个人。
“啧,愿意洗头了?”宁乐说。
程欢对他翻了个白眼。自从她让宁乐不再叫她“程欢小姐”之后,俩人的关系有了那么点不易察觉的缓和,或许是质的飞跃也可以--因为宁乐终于从暗戳戳的嘲讽变成了明目张胆的嘲笑。
“你这辈子也洗不上头了。”程欢笑嘻嘻。
她一开始还有点愤怒,但是只过了两天,程欢对此就完全免疫了。
但看她父母和舍友那么多年持之以恒的教育都没能让她哪怕稍微改变那么一点,指望宁乐这么点无差别伤害就能让她放在心上。
呵,程欢根本就不鸟他。
程欢提上她心爱的小包就出了门。她摇摇晃晃地坐上了公交。
其实Q大跟程欢所在的大学距离不远,但是大学四年里,她都没有去看一眼。
“我真没去过Q大。”程欢戴上耳机,若无其事地说。
“也没什么好玩的。”宁乐说。
“这次去还要多亏了你啊,宁乐乐。”
每次程欢叫宁乐乐的时候都有点不自觉地咬牙切齿,但是因为牛勤勤就是叠声词,也总是有点双方都没感知到的亲昵--才几天,其实程欢这个自来熟已经把宁乐当朋友了。
但她压根不愿意承认。宁乐这种人,各方面都跟她天差地别,他们一辈子也不会成为朋友。
怎么可能呢?两人眼都没瞎。
很快就到了Q大,程欢都觉得学校的招牌亮得要闪瞎她的狗眼。她心情有些难为人道的起伏不定,于是装作云淡风轻地问宁乐:“怎么走?”
“第一步,先进去。”
“......”
“宁乐乐你长这么大肯定没有女朋友吧?”
“你不是长这么大也没有男朋友么?”
程欢于是大步踏了进去,她有些忐忑地问宁乐:“不会保安大叔看我不是这个学校的要把我赶出来吧?”顿时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
“不会。一年四季都有人来参观。”
程欢:“.......”
她真的觉得自己脑子被驴踢了。
于是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按照宁乐的指示左转右转终于到了他宿舍。当然了,中途两个人又不免拌嘴一通。
“虽然但是...宁乐乐同学,我一个清白娇羞的女孩儿,进你们教职工的男生宿舍不好吧?”程欢囧。
“程欢欢同学,我真的欣慰,你有一天还能记起自己的女性身份。”
“...对,你还要不要U盘了?”程欢装得凶神恶煞,不耐烦地说。
“我要怎么进啊?难道要伪装成来打扫的阿姨?”
她恨不得仰天长叹。
“好主意。”宁乐赞叹不已。
“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在这里就地正法了你。”
正当程欢一个人上演躁狂症发作的时候,迎头走过来一个男生。
这男生个头挺拔,但是微微有些驼背,长得程欢不予评判,最让她震惊的是,她个货真价实的颜狗竟然还有一天率先注意到的不是人的外貌。
这男生差不多跟宁乐一个年纪,脸上刚毅冷静--还有点呆,穿戴也随意之至,似乎匆匆套了件背心就出了门。
不过他看起来也是对此毫不在意的模样,气质简直到了疏狂中又带了些漫不经心又超然物外的地步,像一气呵成的草书。
不过说话倒是温和,完全看不出刚才留给程欢的那一副愤世嫉俗的模样。
“请问您是程欢?”
“嗯嗯。”程欢人都傻了,就呆呆地点头。
“这里是宁乐的东西。”他没笑,但是十分善解人意地递到了程欢手中。
“他让我交给你。你替我问一下他,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个数学题还要跟他讨论讨论。”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欢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宁乐这时候才出声:“在你的刻板印象里,你觉得天才都是什么样的?”
“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程欢回了神,逮住机会就刻薄宁乐。
“嗯...其实天才也分三六九等,我是最微不足道的那一种。”
程欢转了头,沿原路走回去。
“的确,没见你之前,我还以为天才都是人狠话不多,孤僻不合群的呢。就像刚才那位一样。谁知道‘百闻不如一见’,您根骨清奇,我自叹不如,简直要把“贱”这门学问推进到一个新境界。”
某些方面竟然会跟她一样,足以说明宁乐在天才的领域里真的不咋地了。
没等宁乐回击,程欢又说。“不过宁乐乐同学,你倒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每天看见我这样智力低下混吃等死的,不是很自信么?”
“你会在意班级里成绩永远都比你差的人怎么样么?”宁乐没正面回答程欢刚才的问题。
程欢想了想,叹了口气。
“果然成为天才也不是万事顺心了。宁乐乐同学,我竟然莫名地觉得很平衡哎。”
“尤其是天才还会变成手机供你驱使,你是不是更满意了?”宁乐说。
程欢叉腰仰天大笑。“哈哈哈哈真的哎,我才是人生赢家有没有?”
两人就这么一刻不停地拌嘴到了公交车上,走了一段路之后,宁乐发现这车不是回程欢学校的,以为是她坐错了。
程欢没什么表情:“没坐错。”
因为程欢一直把手机拿在手里玩,宁乐一直能看见窗外的景色。他就是B市本地人,对路段也很熟悉。
“你要带我去医院?”
“瞻仰你的遗容。”程欢头也没抬地继续玩手机。
宁乐好一阵没再说话。
公交车开着窗,走过斑驳的树影时,只有窗口涌过来的呼呼的风。
甜美的女生播报这一站到了,程欢就下了车。
“你知道你病房在哪里么?”程欢又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不知道。”
可能是程欢的错觉,她竟然觉得宁乐的声音带了点颤抖的尾音。
“要你有什么用。”
程欢独自去问了护士小姐姐。因为宁乐这个事还挺著名的,所以程欢略一描述护士小姐姐就给她指了地方。
她敲了敲房门,里面有个很温柔的声音拂过她耳畔。她说:“请进。”
这天已经是周六,距离宁乐变成手机已经快一个星期了。
“请问您是?”里面的女人面容姣好,脸上隐约有泪痕。从她的容貌举止程欢知道了宁乐为什么基因这么逆天了。
“额...我是宁乐老师的学生。”
程欢急中生智编出了这么个借口,差点没咬了自己舌头,平时早就嘲笑上头的宁乐这时却一言不发了。
“哦哦,原来是他学生啊,这些天来看他的不少,我真高兴他能有你们这样的学生。”
其实程欢平时根本没生过病,更别提要住进医院的这种大病,她只在电视剧里看见过。
这时候猛地一望见床上的那个人插着呼吸机,再加上医院本身自带的压抑气氛,程欢也没来由地有种兔死狐悲的悲痛。
宁乐的脸色看起来苍白脆弱,但是比之照片对她的冲击力几乎大了一倍。
因为对程欢这个颜狗了大半辈子的人来说,实在是帅到了惨绝人寰、天人共愤的地步。
他的眼睛闭着,又长又密睫毛散下来,好像天上那一轮永远悬着的静谧弯月。虽然穿着明显大了一圈的病号服,但也丝毫掩盖不住他闭月羞花的容貌和身材。
宁乐的帅气绝不是男生女相的秀美香艳,而是自古以来就存在的翩翩清隽公子。
程欢一开始觉得宁乐的鼻子长得好看,后来又觉得嘴巴好看,最后干脆放弃了:宁乐整张脸就没有不好看的地方...
脸部线条坚毅,棱角分明,干净清爽得像是程欢从未出现过的初恋。
宁乐妈妈看见程欢这个样子,还以为她太过伤心以至于不能不能行动了,于是赶紧起身让她坐下。
程欢压根不知道他妈妈在说什么,只是礼貌地一笑机械地坐下了,才发现她遭受到了更为致命的侧颜杀,美得让程欢这个自以为阅人无数实际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心悸。
她这才发现,自己平时是多么地暴殄天物...
就在这时候,程欢的手机震动了。
宿舍群里消息弹个不停:考研成绩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