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医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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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欢向公司请了两周的假回家一趟。
正好她那个出国的同事回来，把她的工作接替了下来。
下了飞机，程欢叫了个车直奔她妈在的医院了。以前平时回家，程欢都是大包小包塞满整个行李箱，但是这次一是时间紧急，二是她挑挑拣拣，也实在不知道自己需要拿什么回去。
这种情况下，程欢还能拿什么呢？
毕竟，这次没有人来接她了。
这时候已经到了初秋，程欢家里在南方，这时候风刮起来，已经有了点肃杀之气。
程欢还穿着背心回来的，正好她家里这几天一直在下雨，她一下出租车就冷得直打哆嗦。
她站在医院门口，盯着“XX医院”几个字看了一会儿，才抽了抽鼻子走了进去。
程欢小姨的话回荡盘旋在她耳边，“你妈心脏病犯了，医院说你妈年纪大了，又有高血压，心血管那边不太好。以前她从来没说过，谁也不知道她有这个病。”
其实不是的。程欢心里想。她妈偶尔会说自己心猛地一缩，疼得站不起身来，每次说是被他们爷俩气得。
谁也没当回事儿过。
程欢越走，越觉得医院的这段路是她走过的最长的一段路。但她又怕快点到。
“不过医生说，好在这次发现得及时。以后勤吃药，多注意身体，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真的没什么大问题吗...”程欢这么想着，推开了病房的门。
程欢回来这次没告诉她爸妈，毕竟她小姨也是偷偷告诉她的。她可不能出卖她小姨。
这间病房是三人间，她妈在靠窗的位置。阳光照进来，她妈正在沉睡，面容很安详。可能是因为特定的场景，程欢忽然想起来她带宁乐去医院看自己已变成植物人的“身体”。
明明也才过去没多久，她都快想不起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程欢在离开校园之后，第一次遇到不用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干的时候，她就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她妈睡觉。
桌上不知道是谁买来的水果，程欢反正没事，索性给苹果削了个皮。
她倒没有电视剧里那么狗血，削个苹果也能把手削到。不过还是不太熟练罢了。
说来好笑，程欢长这么大，第一次自己拿起水果刀削皮。以前她要么刷手机，要么看电脑的时候，她妈总是会悄默声地给她端过来水果吃。接着同样没什么动静地走出去。
明明小学时候还会写这种与父母相处很煽情的日常，为什么长大了，反而忘记了呢？
程欢一心想让自己越走越远，越飞越高，却到底是忘了，她为什么要走那么远，飞那么高。
她把削得表面凹凸不平的苹果放在桌上，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正准备给她妈买点心脏病常吃的保健品，何婉翻了个身，却是一副要醒过来的迹象。
何婉看着程欢，还打了个哈欠，嘴里喃喃：“怎么又梦见欢欢了...”
程欢本来就是流不完的泪，这下更是势不可挡，跟发了大水似的。她不敢哭出声，就光让泪水无声地自己掉下来。
她动了动嘴皮子，还是看着她妈又睡了。
又过了一会，到中午12点过了半个小时的时候，她爸过来了。
她爸看见程欢，放下饭吓了一大跳，“欢欢是你吗？你怎么回来了？工作不顺心吗？”
程欢很生气：“爸，我妈出了这么大事儿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程立：“欢欢你别生气。你妈真的没什么事儿，再说你自己工作没几天就请假回来人领导知道了不得为难你啊？我们原打算你妈出院了就告诉你的，又不是存心瞒着你。”
程欢红了眼，“你都瘦了。”
“你看我的肚子，这还叫瘦？那中国没有胖人了。”程立笑了笑。声音可以装得雀跃，但是神情是掩饰不住的，程欢一看见他爸的脸就觉得极其憔悴和疲惫。
就跟她找不到工作那些天一模一样。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几个月没见，她爸脸上的皱纹就像到了干涸期的河流，沟壑纵横得让她触目心惊。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程欢还是没办法不为这个想法感到心酸，她小时候觉得顶天立地永远可以保护她做她依靠的那个人，好像是一夜之间，就老了。
程欢别过脸去：“一点都不好笑。”
程立抱了抱程欢，“好了好了，别生气啦。我大闺女回来也没吃饭吧？待会爸爸请个假带你出去吃一顿。”
“我妈都这样了谁还有心情吃饭啊。”
程立叹了口气。程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自己也经常叹气，但是他爸叹出的气似乎把比她多生活的那些岁月都浓缩了进去，厚重得让人不忍卒听。
“欢欢，我跟你妈都年纪大了。年纪大了谁还不生个病呢？”程立说。
程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病床上的她妈就睁开了眼睛。她先是看到了程立，嘴角勾出了一抹虚弱的笑。又转过来头来，就看见了程欢。
“欢欢怎么回来了？”何婉愣了一下，眼睛红得吓人，要下床来找程欢。
程欢跟她爸连忙阻止。“妈你怎么回事儿？出了这么大事也不告诉我一声。”
“啊我刚才睡得迷迷糊糊的，还以为是听见了你说话。”她妈避重就轻，“妈妈真的有点想欢欢了，这两天老是梦见你。你猜怎么着？明天不就是你生日啦？”
程立这些天两头忙活，工作那边没办法请假丢不开手，中午还得抽出空来给何婉送饭，早就把程欢生日忘了个干净。
别说她爸，就连程欢本人，都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个生日了。
程欢偷偷擦了擦眼角，“过什么生日啊？以前我早说给你们俩过生日还都不让过，凭什么我就得年年过？”
程立打开保温桶，倒出了点排骨汤，给何婉递了过去。“先趁热喝点吧。”
何婉：“欢欢，是不是你小姨告诉你的？你不说我也知道。妈妈跟你说，我一点事也没有，医生说在医院休息几天就行。也是怪我自己，这几天觉得身体不太得劲也没当回事，那天好好坐在办公室里呢，忽然心脏就疼了起来。我同事看见就把我送到医院来了，什么事都没有。”
“万一你同事没在身边呢？你怎么办？”程欢脸色变得煞白。
何婉倒是不以为意：“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程欢边哭边说：“妈，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你把我惯得什么都不会，你能放心得下我自己一个人吗？”
何婉本来为了不让程欢担心，已经够若无其事了。听见程欢这话，还是没忍住红了眼圈。
“爸，”程欢看了一眼站在床边一言不发的程立，“你专心上班吧，我妈什么时候出院，我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何婉摇头：“你胡闹什么？班能是说不去就不去上的吗？”
程欢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坚决：“我上班干什么？你生病了我都不在身边，我就那么稀罕上班的这两个钱吗？”
这一番话给他们两个说得目瞪口呆。程立看自己拗不过程欢，也只好点头答应。
“不过你明天过生日，我还是得带你吃一顿好的。虽然你妈不在是个遗憾。”
程欢：“你俩要是执意给我过，那就不用你俩操心了。我明天从家里下几碗长寿面带过来一起吃。”她说着看着程立，“这是我觉得我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程立没应声，看着桌上削好皮的苹果，问程欢：“这是你削的？”也没等她回答就望着窗外大口吃了起来，吃完了跟程欢报备了一声：“嗯，真甜。”
*
因为医生说现在她妈不需要陪护了，而且医院也没有地方能睡觉，程欢就回了家。
第二天，程欢早早地起来把家里从里到外收拾了一遍。她妈不在，她爸平时要上班，还要做饭，家里乱成了猪窝。
昨晚回到家一打开灯，程欢的心就像给谁剜了一下似的。她在外面再受苦再受累，只要一想到家里，她这个夜归人就再也不怕风雪。
可是眼前一切全都乱糟糟的--怪不得别人都说最怕熟悉的地方变得陌生。“物是人非”是个非常可怕的词。
她一夜没怎么闭眼睛，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想到网上说的那些有关心脏病的结局，干脆就不睡觉盯着墙壁发呆。
她爸为了更好照顾她妈，把白班都跟同事换成了夜里值班。家里也没人，程欢从来没尝过家里没人的滋味。
反正挺不好受的。
宁乐一直在帮忙，那天她接了小姨电话有点晕厥，还是宁乐叫人把她弄起来的。这两天也没有多说一句废话，总是在提醒她遗漏掉的事情，句句都用在了刀刃上。
程欢稀里糊涂地把面条下好，味道竟然还很可以，她用饭盒盛了出来。
她平时也不怎么关注“吃”的细节，所以根本不知道像她这么操作，面条不等到医院就会坨成一团，会让人难以下咽。
无知即是幸福，所以这时候还是比较欢天喜地地坐车去了医院。
程立下了夜班，就急匆匆地赶去了医院。
程欢到了地方，就把面条盛到了三个碗里跟她爸妈扒着吃。不吃还没事，一吃她才发觉，这真是她有史以来吃过的最难吃的面条！没有之一！
但是她爸靠在窗台上，她妈倚在床头，都吃得很开心。
这年程欢从大学毕业，这天是她22岁后的第一天。
她妈心脏病突发住到了医院，这是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迫切需要成长的开端。
她不想自己被当成一直需要蒙在鼓里的小屁孩，不想成为爸妈一天天逐渐老去还要背负着的沉重包袱。
程欢觉得自己必须要快点证明，自己可以独当一面了。
网络上有句被用烂了的话--程欢这才感受它与自己的息息相关。如果她成长的速度追不上父母老去的速度，如潮水般的悔恨将会把她淹没。
晚上她妈吃了药睡下了，程欢回去的路上一直在盘算接下来以及将来要怎么办。
程欢现在才有点懂了什么叫做“为赋新词强说的”的“愁”。大学时期曾经令她深深困扰过的“玩手机”、“不自律”、“拖延症”此刻多少有点贻笑大方。
她在那时候的对自己不争气的绝望是真的，现在觉得幼稚好笑也是真的。
可惜她现在的“通透”就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有了表面的花架子，却还不能让人信服。
此时程欢自己心里却风马牛不相及地想到：有些事情当时是看不明白的，尤其是对她这种二百五来说，需要经过时光的沉淀才能幡然醒悟--她忽然就懂了牛勤勤看她的眼神。
那不只是对自己小妹一般的“恨铁不成钢”，其实勤勤对她，一直都是羡慕的。
她之所以为赋新词等层楼，只是因为年少还不识愁滋味。
而这些“愁滋味”，不仅能让一个正值壮年的人一夜变老，也能让一个孩子气的人一夜长大。而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一旦懂得就永远不会忘记。“返老还童”远不如“永葆童真”来得现实。
也许，这就是所谓成长的代价。
程欢正伤春悲秋地想到这里，打开了家里的门，里面竟然是一片亮堂堂。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医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