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义城日记 ...
-
一
某日义城晴
义城这个小地方，连个正经的修仙世家都没有。昨晚我背着你，走了好长好长的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正在夜猎的散修，杀了他，夺了他的锁灵囊。可惜浪费的时间太多，转过头你的魂就只剩下这么点儿了。
不过你放心，再少也是你的魂魄。只要落在我手里，我就有的是办法把你拼好，再制成凶尸，听我号令。到时候每天都让你去杀人，和你那好朋友宋岚一块儿去杀，比谁杀的多，谁杀的快，你说好不好玩儿？
晓星尘，别以为你死了就能证明自己有多干净。你手上的人命，早就不止五十条了！什么明月清风，傲雪凌霜？你看看你们，哪一个不是死相难看，一脸丑态？还不是被我这个十恶不赦之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想死，想逃避现实，想让我饶了你？我偏不让你如愿！你就是喝了孟婆汤，我也会让你吐出来！你休想忘了我，忘了自己做过的蠢事！
咱们就走着瞧吧！总有一天你会回来乖乖听我的话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所坚持的理想和正义，在这个世上根本就没人需要。
少了一个明月清风般的道人而已，对于这凡尘俗世，又有什么影响？
二
某日义城晴
你身上的道袍太脏了，又是血又是泥的，我弄了件新的给你换上。雪白雪白的，跟你平时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我之前就觉得很奇怪。小瞎子看不见，我又和你一样同为男子，你平日沐浴更衣为什么还要遮得严严实实的？明明身上也没有几两肉可看啊，我背着你的时候都觉得硌得慌。
一定是你平时吃得太少的缘故，整天就顾着多管闲事，给人除祟也不收银子。结果自己穷得叮当响，只能每天买青菜馒头来填肚子，还要养活两个张嘴吃饭的。偶尔买点好东西，自己也舍不得吃上两口……
穷成这样，你是从哪儿省下的钱，给我和小瞎子买糖的呢？
我方才看到你身上带着的乾坤袋，里面除了几粒碎银子，什么仙门法器都没有。你当年跨三省抓我的时候，本不是这样落魄的吧？莫不是这几年为了生计全都当卖了？若真是这样，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了。
不对，你本来就是。不然又怎会把我这种人捡回来，还被我骗了整整三年。
晓星尘，你在临死前，一定也后悔自己是这样一个傻子，对吧？
三
某日义城雨
大概冬天快到了吧。这几日又刮风又下雨的，小破屋子撑不住，屋顶又漏雨了。
前年和去年这个时候，我们都一起加固过屋顶。明明前阵子吃饭时还商量好，今年也该修补一下的，可如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干活了，真是懒得弄。
说起来那小瞎子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我猜她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你知道吗晓星尘？我有的时候怀疑她根本就没有瞎，但是每次都找不到破绽。如果她真的不是瞎子，那这份演技也是足够让人佩服的。哪天要是再碰到她，真该跟她讨教一二。
现在想想，从那天晚上起，她就变得不大对劲，说什么要你陪着买衣服之类的也都是在鬼扯。我猜她是看到宋岚被杀的过程，想和你一起逃走吧？说不准那个臭道士就是被她引过来的。
真后悔没能早点杀掉她，扔进山里让野狗吃了。这样宋岚就不会找到这来了，你也不会拆穿我的谎话，还会像往常一样给我做饭，给我糖吃，对我笑。而不是与我刀剑相向，说我恶心，宁愿魂飞魄散也不肯在我身边多留一刻。
还有宋岚。我要是在弄瞎他眼睛的时候就杀了他该多好！这样你就不用把自己的眼睛给他，也不会稀里糊涂救我回来，更不会弄脏自己的手去杀无辜的村民和好友，落得自尽而亡的下场了……
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常萍的错。若不是他去求你替常氏申冤，你也不会招惹到我头上来。常氏果然一家子都是杂碎，通通该杀！当初不过一时大意留他一命，没想到竟生出这么多祸端。
说好杀他全家，狗都不给他留一条的。看来食言当真会遭报应啊。
好吧。明日我便去栎阳履行承诺，就当是为你报仇了。
四
某日栎阳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听到了吗？常家剩下那几个杂碎刚才叫得多惨！活人竟能叫出猪叫来，真不枉费我用霜华一刀一刀切开他们的皮肉，折磨了两天两夜。
这里面就数常萍叫的最大声，因为他的两只眼睛都被我生生挖出来，踩在脚底下！他疼得直在地上打滚，嘴里面哭爹喊娘的，什么颜面都顾不上了。
晓星尘，你以前，也是这样疼过的，对吗？
可我还是不懂啊，宋岚那个臭道士到底有什么好的？能让你情愿为他忍受这样的痛楚，忍受从此再也看不见一丝光亮？是因为内疚还是所谓的知交情谊？你就真的那么在意他吗？
也罢，反正他现在只是个听令于我的死人。待你醒来，我便当着你的面，一刀一刀将他也剐成烂泥。看你还怎么与他交好！
可你的魂魄怎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啊？我让常家那几个人在你面前磕头求饶，谁能唤醒你的魂魄，我便饶他一命。可那些人到死也没能做到。你不是最讲仁慈正义吗？你出山不就是为了救人救世吗？如今看到这些人在你面前惨叫连连，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晓星尘，你和我一样，就是个骗子。
五
某日栎阳城外晴
小瞎子被我杀了。
没错，就是那个和我们住在一起的阿箐。
我猜对了，她果然不是瞎子。不但如此，她还在四处打探世家高人，想要杀我，为你报仇呢！
本来我还想多陪她玩玩儿的，可惜她实在是太吵了，嘴巴也不干净，竟然说我是口恶心你的痰。我当然知道你恶心我，但她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既然她喜欢装瞎子，我就让她真的变成瞎子。我不喜欢她多嘴多舌，于是把她的舌头也割了。那臭丫头太不禁折腾，只是这样就死了。我还想让她再多惨叫一会儿，看看你会不会心疼得醒来阻止我呢。
晓星尘，你为什么还不醒来？你不是最疼阿箐的吗？她平日里要什么你都依她，怎么这一次就能忍心对她不管不问了呢？
你是铁了心不想重回于世，偏要与我作对是不是？
那好，等我回去，我便让你的好朋友宋岚去杀掉整座义城的人，再把他们都制成活尸。
我说到做到。
六
某日义城雾
晓星尘！
晓星尘！
晓星尘！
晓星尘！
晓星尘！
晓星尘！
晓星尘！
晓星尘！
晓星尘！
晓星尘！
晓星尘！
再不醒来，你会后悔的！
七
某日义城雾
整个义城的人都被我制成活尸了。我让他们还像以前那样在城中“生活”，该卖菜的卖菜，该扎纸人的扎纸人。别说，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对了，小瞎子的鬼魂也跑回来了，应该是死了也没放弃找我报仇吧。不过鬼怕恶人，知道我随便扔张符纸都能让她魂飞魄散，每次看到我就躲得老远。偶尔吓唬她一下也挺有意思的。
我已经明白你不愿意回来了。无论我做了什么，杀了多少人，你都不想问也不想管，不想重回世上，不想再和我有任何交集了。
但我有的时候还是会有种感觉，觉得你只是出门买菜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没错，你会回来的。
我一定能找到办法，让你回来。
八
某日义城雾
晓星尘，你最近又出风头了。外面那些人单凭霜华割出的伤口，就认定常萍是被你所杀，现在闹得沸沸扬扬，你说好不好笑？
枉你一心想要拯救苍生，你倒是醒来看看，这苍生正忙着编排你，污蔑你呢，哪里还用得着你来拯救？
你一个死人，这些流言蜚语传得再凶，也自是干扰不到你。只是这一闹，倒让金光瑶找上门来了。
他大概是听闻常萍被凌迟的消息之后，察觉到我还没死吧。当初清理我时那叫一个干脆，现在却还敢跑来求我帮忙，也不知道脸皮是有多厚。
本以为他是为了我身上的阴虎符而来，却没想到只是为了镇压聂明玦的一只手？也罢，看在他当年没有赶尽杀绝的份上。再加上为你修补魂魄，维持尸身不腐，有金家的支持总比没有好。我就勉为其难帮他这一次吧。
你看吧，当初你义正言辞绑我去金麟台领罪，结果私下养活我们这些邪门歪道的，可不就是这些正道名门，鼎鼎世家。你想想你怀揣一身的本领，却不为任何世家所用，非要坚持什么重门派轻血统的理想。那些世家又不傻，怎么可能容得下这样的门派存在来威胁自己？
所以就算不遇到我，你被人算计也是迟早的事。你那么聪明，这样简单的道理，竟然到死都没有明白。
九
某日义城雾
你死了多久？两年？三年？我记不得了。我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义城了。
这几年我的身量长高不少，差不多和你相近了吧？以前的衣服已经有些穿不下了。晓星尘道长，不介意我借你的道袍来穿吧？
反正你介意也没有用，我都已经穿上了。有什么不满你可以醒来告诉我，不然我只能当你是同意了。
哈哈，我就知道你没有不满。看来你也想看我穿道袍的样子对不对？
不知道我这市井流氓穿上道袍，会不会沾上点你的仙风道骨？哦，对了。还有眼睛也要蒙起来，拿着拂尘和霜华，走路不疾不徐的……嗯，这样是不是和你更像了？
本来想这样出去转一圈的，然而没走几步就磕到桌角了。
以前见你行动自如，还以为瞎了对你也没什么影响。现在才知道，原来看不见带来的不只是不便，还有对黑暗中一切未知的恐惧。
你当初到底练习了多久，才完全适应了这样的转变？
突然想到，你从不愿在我面前更衣，其实是不想让我看到你的眼睛对吗？是怕没有眼球的样子会吓到我？还是担心若我问起什么，会让你难堪？
就这么瞎了，什么前途抱负都没了。你其实比谁都不甘心吧？
十
某日蜀东某城晴
我扮作你的模样在附近几座城里转了几天，学你蒙眼负剑，学你除邪祟不收分文。
那些人一口一个“道长”倒是叫得热切，可惜个个声音谄媚，令人作呕。看来做个好人，被人尊敬，除了得到几句感谢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真不明白你一直以来图的是什么。明明只要把剑架在别人脖子上，想让谁叫自己爷爷都行。何必还要劳心劳力去获取别人的认可呢？
晓星尘，我突然发现自己一直都没懂过你。就像你从来也不懂我一样。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把你演得很像很像，就像你还活着一样。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都会懂的。
十一
某日义城雾
所有的办法我都想过也试过了。我明白，就算强行将你所剩的魂魄拼凑在一起，若你本身没有求存的意识，谁也没办法将你拉回来。
我明白的，但是我不想明白！
若是夷陵老祖还活着的话，说不定会有办法吧？鬼道这方面，他是鼻祖，无人能出其右。只可惜他死时尸骨全无，连魂也招不到。除了献舍，不然没办法让他重回人世。
我让金光瑶找过很多夷陵老祖留下的手稿，其中有一本就是关于献舍这种禁术的。只是结定契约要以献舍之人的魂魄为代价，而且要心甘情愿才行。也就是说没办法操控别人，只能我自己来。
可是我又凭什么要为了你做到那种地步呢？先不说夷陵老祖有没有办法修复你的魂魄，就算你回来了，可我看不到又有什么意义？留你和宋岚两个死鬼继续锄奸铲恶，匡扶正义吗？
开什么玩笑！
十二
某日义城雾
道长，我知错了，真的。你回来好不好？
我可以答应放了你和宋岚，绝对不会为难你们。你想杀我报仇也行，我不躲也不藏，随便你想怎样都好。只要你愿意回来，愿意让我死前再见你一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晓星尘，我骗你的！我都等了八年了，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你？！
刚刚你相信了吗？一点点呢？
也对，你都被我骗得那么惨了，肯定不会再相信我了。
十三
某日义城雾
今天刮的是什么风？
先是苏涉跑来急着要拿走镇压在这里的东西，接着又不知从哪儿来了一群迷路的小朋友，现在竟然连鼎鼎大名的含光君都出现了。这义城可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本来我只需要用阴虎符操控那些走尸，拦住含光君一段时间便能交差。可他身边那个跟班似乎有点来头，是个修习鬼道的行家。没猜错的话，刚才他吹奏的那段笛声，就是用来控尸的。
我决定亲自过去会一会他，说不定他有什么我没想到的办法，可以帮你修复魂魄呢。为了接近他，我还是会扮成你的样子。如果他真有两下子的话，说不定这是最后一次借用你的好名声了。
但愿苏涉和那些走尸能中用一些，替我多拖延一阵。不然我可打不过那位含光君啊。
道长，我把锁灵囊藏在怀里带走了。你就是不愿意，也要保佑我顺利抓住那个人，然后我们一起平安回来。
十四
最后一日传送法阵鬼知道是什么天气
霜华被夺走了。
锁灵囊也被夺走了。
你可能会说，那些本就不属于我，我不配拿着。可那颗糖，是你给我的，我一直都没舍得吃，怎么也该算是我的东西吧？
罢了，睚眦必报了一辈子，如今要死了，还计较那些做什么呢？我只是不甘心，最后竟然栽在那个小瞎子手里。不过你肯定又要说，这些都是报应，对吧？
苏涉那张倒霉脸又过来了，真是看着就倒胃口。不就是想要阴虎符嘛，赶紧拿走！别在我身上摸来摸去的，临死还要恶心我一通！还有他主子金光瑶，得知我死了的时候，不知道他会是什么表情。那张画皮一样假笑的脸，会不会破开一个口子呢？真期待啊……可惜我看不到了，不然一定要狠狠嘲笑他一番。
晓星尘，我死了之后，魏无羡会把你的残魂交给宋岚吧？换个人拿着，你是不是就愿意回来了？
我一直都想问你，如果有机会重来一次，你还会不会选择下山救世？会不会替常萍出头？会不会把眼睛挖给宋岚？
会不会救我？
魏无羡说得对，我心里清楚，我一直都清楚。可你没给我机会告诉你，我也不可能再有这个机会了。
哈哈哈。道长，我果然……还是不甘心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义城日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