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与道姑》端午果冻

21、蓬莱

　　清晨的第一声黄莺的鸣唱将两人唤醒。
　　乐清到屋外练剑，樟三去溪水里叉鱼。中午日头高照的时候，樟三提回来一串鱼和一只野兔，还有一篮子野菜。乐清正在在屋檐下打坐念经。
　　乐清在厨房里熬鱼汤，野菜下锅和猪油一起翻炒。樟三则在树下生火烤兔子，撒上盐巴和茴香。米饭蒸熟以后，肉菜上桌，两人围在桌子上狼吞虎咽。
　　“馋猫，那条兔腿是我先看中的！”
　　“你比我多吃了一条鱼！”
　　“怎么？你还数了？！”
　　吃过午饭，两人回到各自的小房间小憩。约莫半个时辰后，乐清起来继续练剑、运功、打坐。樟三则去山上摘野果子。有时运气好摘到了灵芝松茸，他便拿到集市去换了钱。买点日用品，或者买上一壶好酒回来，两个人坐在屋檐下，一边看星星和月亮，一边温酒聊天。
　　多么希望，这就是永远。
　　一次樟三正打算出去叉鱼，乐清告诉他从今天开始她要辟谷了，不再碰荤腥。樟三只能一个人吃鱼吃兔子，后来，他索性陪着乐清，也只吃些野菜野果子。
　　狐狸吃素，这样的做法很快就让樟三感到不适。他摘果子的时候，遇到了一只饿极的老虎，龇牙咧嘴的想要吃他。樟三自然是把老虎狠狠揍了一顿。但是等老虎跑掉之后，他也筋疲力尽地躺在地上，重重地喘着粗气。
　　他已经一年没有吸食人类的阳气了，也没有吸取小妖怪的精元。除了上次在邱家村杀人，他也只是杀了那些强盗，没有进食过任何人类血肉。这对于修炼魔道的妖怪的身体，是极大的损伤。
　　一次，樟三捏住了一只黄鼠狼精的脖子，就在要吸食他的精元的时候，樟三犹豫了。最终，他放走了那只黄鼠狼精。
　　如果他继续修炼魔道，而乐清修炼仙道，那么他们注定会站到不同的立场。他还能再和她一起无忧无虑地坐在屋檐下，一起看月亮，一起谈天说地吗？
　　往后樟三独处的时光，总会在这种心烦的思绪中度过。
　　这一天，是乐清二十二岁的生辰。樟三从城里的糕点铺买回她最爱吃的蜜芙雪酥，打回来一坛醇香的桂花酿。吃饱喝足以后，两人沐浴在月光下，并肩在溪水边散步。
　　“樟三，你瞧这是什么？”乐清拿出一根红纹白玉哨子。
　　“这不就是你的谢霖师兄送给你哨子啰。”樟三故意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却暗地里扁了扁嘴。
　　啪的一声，乐清把那根哨子掰成两段，然后随手扔进了溪水里。
　　“你、你干什么？”
　　“从此以后，不需要了。我喜欢过谢霖师兄，也只是喜欢过了。”她说。
　　“没了那哨子，谁来保护你？”
　　“我自己保护我自己呀！我还能保护别人呢！”乐清喜滋滋地说。
　　“是啦是啦，济世女侠，天下第一！”
　　“嘿嘿嘿嘿……”
　　终于，在一个积雪及膝的隆冬，樟三的耳朵和手脚都冻红了，乐清还能像一只小鸟一样兴奋地上下翻飞。
　　“快看快看！”乐清双手挥舞，隔空从地上搓起来一只大雪球，将雪球抛向天际。雪花像玉屑一样簌簌坠落，她旋转着脚步去接住雪花，像一只在冬日里翩飞的蝴蝶。
　　她轻轻捏了一个决，溪水霎时被抽到半空，凝成一道道冰做的利剑，将岩壁戳出了好几个洞。
　　“好啦好啦，你快进屋子吧，我快冻死了！”樟三吐槽道，“怎么重新开始还是练的水系法术，你生个火多好啊……”
　　“要生火也不难！”乐清奔进房间，轻轻一个响指，房间里的每一支蜡烛被同时点燃。火盆里的柴火噼里啪啦地响着，整个房间一下子就充盈着温暖的气息。
　　“你已经恢复啦！”
　　“这才刚开始呢！”乐清笑嘻嘻地说。
　　便是在下一刻，樟三向她坦露了自己的想法。“乐清，我不想修魔了。我想修仙。”
　　“好啊好啊，你终于要弃暗投明了，我们一起！”乐清拉起他的胳膊。
　　他却抿唇一笑，说：“傻瓜，狐狸和人类的修炼方式是不一样的，我准备去一趟蓬莱仙岛，去找很久以前的一位九尾狐仙前辈请教。”
　　“蓬莱啊，那不是在东海的仙境里吗？那么远的地方，我跟你一起吧！”
　　“不用了，别耽误你修炼了。我一个人能搞定。”
　　“噢，那好吧……”
　　“到时候，给你带蓬莱的土特产啊！”
　　“好呀！等你回来，我亲自给你烤兔子！”
　　乐清在码头目送樟三上船，大船沿着江水一路向东行驶，最终汇入东海，驶向蓬莱。约莫一个月后，在小玉仙子和双成仙子的引领下，樟三终于见到了那位九尾狐仙前辈——太真仙人。
　　“涂山狐族樟三，拜见太真前辈。”樟三恭敬地拜服。
　　太真仙人正如传说中一般，绝色容光，不可方物，她有九条雪白的尾巴，像屏风一样展开。“好久没有见到同族了，樟三，你有何事相求？”
　　“请太真前辈明示，樟三想要修炼成仙。”
　　“哦？可我看得出来你一向修习魔道，你修炼成魔更容易成功。”
　　“我不愿修魔了，我想像太真前辈一样，努力修成九尾狐仙……请太真前辈指教！”他再拜。
　　“樟三，弃魔道入仙道，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若真下定了决心，以后就要坚持茹素，不得伤人性命，但是同时，你的身体也会变得越来越衰弱。”
　　太真仙人继续说道：“再有，你必须为之前犯下的罪孽赎罪，你曾夺取同族精元，残杀多名人类，吃人肉喝人血。你需待在蓬莱仙狱，和那些犯了错的仙人一起，每天经受烈火灼烧，寒冰冷冻，飓风撕扯，天雷轰击。你不会死，但是会承受巨大的痛苦。樟三，你可甘愿？”
　　“樟三，甘愿。”
　　“樟三，你为什么这么想修习仙道？”
　　“我……”樟三顿了顿，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我爱上了一个修仙的姑娘。她正义善良，想要成为济世女侠。她正在努力修炼，她只要突破‘太上忘情’，就能得到成仙了。”樟三说到她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地含笑。
　　“我若成魔，只会站在她的对立面。我想长长久久地陪伴她，与她并肩作战，不想让她再为难。”
　　太真仙人肯定地点点头：“樟三，其实你的本性也是善良的啊。不管是为情，为道，你的选择都是正确的，但是……你受刑的期限，是一百年。”
　　“一、一百年？”
　　“不错。”太真仙人无奈地叹了一声，“对于神仙来说，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对于凡人来说却太长久。一百年变数很大，她可能另觅新欢，也可能生老病死，重入轮回。就算她因修练而长寿，如你所说，她可能练到‘太上忘情’。等你回去，她可能已经是个丑陋的老太婆，而且早已忘情绝爱，不会对你的感情有任何回应。”
　　樟三犹豫了，他闭着眼睛思忖了良久，最终张开眼，说道：“我决定好了。我要入仙道，我想有一天，我能站在她看得见的高处。无论她爱或不爱我，无论她年轻或衰老，无论她美丽或丑陋。她若太上忘情，我便默默伴她左右，她若重入轮回，我也会找到她的每一个转世。”
　　“勇气可嘉。”太真点头，“那便为你安排吧。”
　　“多谢前辈成全！”樟三磕头。
　　“樟三，是你自己成全了你自己。”
　　“前辈，樟三还有一个请求，樟三想回去再见她一面，和她好好告别。”
　　“可以理解，那你便速去速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