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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钟鼓馔玉的相府,连夜都有报更的。一直坐在书桌后凝神看着票拟的魏好时,听到竹梆子和铜锣的敲击声传来时,冷不防吃了一惊。望向窗外,方才察觉已是万籁偃息的时辰,不由眯了眯眼,问:“二更了吗?”
      随侍的管家赶忙轻声答道:“回老爷,二更整了。”
      此刻的魏好时还是一身下朝后的藏蓝长袍,衣衫整肃,当差多年的经验,管家就知道会有访客。但毕竟是六十出头的人,身骨尽管硬朗,却熬不住太晚,已现出疲态。于是想了想,又说:“要不您先在躺椅上歇歇?”
      话刚说完,就听到小厮在门外回禀:“回老爷,宫里的赵公公求见。”
      魏好时站起身,一如既往的没有太多的表情,沉声交待:“请赵公公来书房。”
      迎到门外时,已换上满面笑容,俨然来的是一位知交挚友。
      赵谨很是受用,一扫高玄宫内安静守拙,满面春风地迎上前道:“哎呀呀,阁老,你看你,哪里敢屈你的驾来迎接。"
      进了书房坐定后,魏好时着人在桌上备好酒菜,亲自将一坛酒打开,倒进赵谨杯里。
      赵谨忙连声推辞:“阁老,可不敢当,我自己来!”
      魏好时一手覆掌按定他,另一只手便将酒杯斟满,笑道:“知道赵公公常在御前侍奉,从不沾酒肉荤腥,怕比那些问道修真的人还要辛苦。这是潮州进上来的梅花初蕊,专取梅花第一旬初开的蕊心制成,几乎没有后劲,并且味道散的极快。”
      赵谨心中一动,只见杯中如同水色的酒托着几丝金黄的蕊,纤如蛛丝,曲曲折折的游走。端起酒杯喝完一口,又意犹未尽抿了抿唇,感叹道:“难为阁老,朝事国事那么重的担子,还要为我费心思。”
      魏好时听他这样说,脸色就更是温和起来:“酒不多,我已经让人将剩下的五瓶送到司礼监。”
      “多谢多谢。”赵谨连饮了几杯,仿佛有些醉意,声音也低低的虚了下去,但是落在魏好时耳里,却一字一句十分清晰。
      “阁老,你我相识二十多年,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魏好时听罢,擎着杯的手腕轻轻一颤,杯中的酒就起了一圈涟漪。半晌默不作声地后,将袖中早就准备好的信封拿出,递到了赵谨面前。
      赵谨有些纳闷的拆开一看,他原是宫中梨园出身,自然识得上面的曲谱。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随着乐音敲了敲,随即神色大变。
      平调清婉,尾音若水,绵延徐逝。
      陈国疆土万里,九州十域,别的调子他或许还真不认得,但青帝曾在自己的六十寿宴上,连斩了三名奏了平洲调的乐师,也不由得他不识。
      “这是?!”
      “这是昌郡王的世子,陈季北写好的谱子,托我一定呈给万岁。”
      他就是不看也知道赵谨脸上,定是惶惶不安又惊喜无措的神情。
      “他……今年才十六,是怎么知道……”
      魏好时把一杯梅花初蕊喝了大半,脸上浮现一丝苦涩,这才缓缓道:“当年昌郡王未曾被贬时,和万岁曾走的极近,想来是他告诉那孩子。”
      赵谨不再跟他打太极:“如今知道万岁爷是喜欢平洲曲子的几乎寥寥无几,让他用这法子好是好,可……偏偏是昌郡王养大的……”
      “同样是万岁的血脉,让万岁见一见,总比那么不明不白的耽搁在北地里好,您说是不是,赵公公?”
      说话间,魏好时扶桌站起,捶了捶不耐久坐的腰骨,有些昏花涣散的眼光,却在直视赵谨的刹那,锐利的仿若的利刃般刺入人的心中,赵谨禁不住心间一颤,可面上丝毫不着痕迹。
      暗自思量——魏好时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手中的酒停了,酒色微晃,丝丝的蕊,隐隐浮动藏住了眼光的闪烁。

      陈季北寅时正就被带到宫门外的朝房内,他看着日由东方升起,又眼见升到中天。时间在静谧中慢慢流逝,他就安静的坐在那里,并没有任何的不耐烦与焦躁。
      阖闭的窗上,镂雕莲花纹样,莲字谐音廉,寓意一品清廉。枝皆剔起,叶皆有脉,一缕带着冬日寒冷阳光透进来,竟也是虚实疏密,极见匠心。
      他一恍惚,下意识抬起手中的长笛,略显苍白的面容上是柔和的神色。
      欣喜,满心的期待,把原本空的没有着落的心,添的满满,满的似要溢出来。
      午时,内侍传青帝口谕,将陈季北带到了高玄宫。
      名曰叩见,但脚步在外殿的门前就被止住,赵谨搬来一个矮墩,陈季北想那是赐坐的意思。可按礼制,还是跪在了地上。
      跪拜完,久久没有声息,青帝没有叫起,就只能跪着。殿内有极淡的白雾如流水般,带着微香缓缓弥漫而出。
      手握着笛子撑在地上,忍不住地抖着。
      他轻声告诉自己。
      赵谨忙低低咳了一声,暗示道:“世子爷,难得万岁爷今天心情好,想听听曲子。”
      陈季北直起身勉强寻回一些镇静,跪在金砖上,将笛子横在唇边,吹起那首长相思。
      所有人记忆中的祖父,从小长在江南,词曲书画无所不精,每每听一首新曲,便能举一反三,自度出新曲来。若非皇族,定是名文采情致俱都风流,放浪形骸的才子。
      只有一次,祖父招徕青楼艳妓,彻夜饮宴,大醉时,吹过曲平洲调后,静静地凝视着他,说:“知道吗……平洲出了这种曲子的地界临着蜀,于是小调里带了蜀音,最是婉转曲折,绵软多情。如此才能让他入耳,可偏偏他自己也不知道,所以也没人知道。可怜的人,连自己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是饱含恶意的话,说出来却似渐渐冷去的水,令人感到凄凉的惆怅。
      “他吹的是什么曲子,皇爷爷?”
      一曲刚刚奏罢,男孩子像是不甚耐烦的轻快声音,仿佛轻盈如羽,落在陈季北身上的刹那却重如磐石,压的他身躯震动。
      抬头竭力睁大眼看去,殿阁深长,纱幔重叠,由内至外层层垂掩,最后一层曳出长长的影,覆到不断吐出云雾的鎏金鼎炉上,而那巨大的鼎炉亦是将身影延长,直到朱漆门槛前。门槛外跪地的陈季北,心中唯一能温暖自己的那一豆微光,就被湮灭在这不尽的阴暗中。
      幕天席地阴霾之内,青帝缓缓说,声音柔和而温暖:“凤凰儿,昌郡王吹的是平洲调。”

  • 作者有话要说:  偶发誓,偶一点也没偷懒。两天兢兢业业,就是写出这点来。
    我该不该夸自己字字猪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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