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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凭空出现的少年 ...

  •   在渐暗的光辉中,这泥人的发丝飘浮着,多余的泥慢慢褪去,模糊的五官变得清晰精致。

      剑眉星目,眼神露出刺世而独居的锋芒,周身气场低压,一丝煞气,七分华茂,如独行之幼虎,如入霄之雏鹰,正是帝王少年时。

      这泥人瞥向了他,张嘴竟说起了话:

      “有何事?”

      “庙里可待烦了?这么久未入世了,带你看看这人世间。”

      “无事莫扰。”

      话毕,那泥人又低头看了眼姚织,然后合上双眼,从空中掉下。

      掉落的声音回荡在屋内,很静;她的心,却是火树银花难灭。

      她俯身捡起泥人,用衣袖擦了擦碰地的地方,暗忖着,刚刚那是什么戏法,或者说,那是戏法吗?

      青年低头看着疑惑的姚织,接上了她方才的问题,

      “这是人间的白玉京。”

      说着顺手拿过这泥人,将一符打入进这泥人体内,“以后你对着这泥人的头敲三下,此物就有了灵识,若没有反应,你再多晃几下就可以了。”

      俯身别在她腰间,暗处是他狡黠的笑容。

      “这竟然真的存在?”她愣神了一会,继而是扬起孩童的好奇与欣喜,“为何是我,要我去这神仙地儿?我去了,也会仙术吗?”

      “是天选了你。仙术,不过尔尔。”

      “去了那儿,我还能回来吗?”

      “时行处,无归途。”

      说罢,青年收起罗盘,整理衣袖,“我叫殷墨藏,以后你称我墨藏叔就好,明日卯时启程。”

      接着大步迈出门,无声无迹。

      屋内静了下来,只剩李平与姚织二人。

      他蹲下,轻抚姚织的肩膀,凝重地看着姚织,“织儿,你知道你为何不随我姓吗?”

      “知道,爹说过,娘用余生换了孩儿一条命,所以这姓要随着孩儿一辈子,要记在心里,刻在骨上。”

      “你身上这把长命锁也是你娘生前给你留下的,一定要收好。以后记住,戢鳞潜翼,蛰伏待时,一定要平安,平安啊。”说着,李平激动了起来,眼底氤氲了雾气。

      姚织愣了一下,想到方才殷墨藏的“无归途”,想到以后无家可归,她就流下了泪。

      “爹,孩儿并无想去的意愿,只望能长留父亲身边尽孝。那些变着花样的仙术,是神奇,但织儿不稀罕。”

      他垂下了头,喃喃道:“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天微亮你就该出发了。”

      “为何父亲定要织儿走?”她拽住李平的衣袖,啜泣着。

      垂下眼帘,李平缓缓站起身,倚在窗边。

      夜静谧着,臣服于白兰花瓣下,暗香涌动。厚厚的暗云盖住圆月,留下了朦胧的一牙。

      月,居高临下,览视人间。

      他以惆怅回望,看到过去,遥不可及,救无可救。

      “园里的白兰又开了,年复一年。自打你出生,这满园的白兰香就没一年消停过,”他用指腹摩挲着窗沿。

      “若是那日我早些将兰花放于枕下,姚兰也不会离去。”

      李平喃喃着,自言自语似的,“那老道士,我忖量了数年,也未看破。

      这世间太过诡谲,我一人极目远眺,也不可见其尽头。

      若有法子能将你从奈何拉回人间,那你娘也定可回来。这样想来,白玉京,才是你的归宿。”

      “织儿不懂,什么道士......”

      “你出生那日,黄鹂叫得甚欢。整个安州,满是醉人的兰花香。

      当时我胜仗归来,并未以信告知兰儿。在府门下马时,一老道士唤住我,递给我一兰花,大声说什么今日放在枕下,即可保平安。

      我着急回府,让仆人打赏了碎银,也没有接过那兰花。进府后,未来得及换洗,我一路大步迈向内室。

      仿佛走了很久,才看见,轩窗后的她,正梳弄着自己的头发,蹙起了眉。”

      他回忆着,目光柔和,面容舒展,“我失笑,她回过头,愣了一下,相视嫣然。

      她扶着腰,我向她走近,发现她眼眶已盈满了泪。那时她怀你已有十月。只是没想到......”

      说着说着,一个八尺之躯,曾在战场上厮杀的男儿竟有了哭腔。

      “她当晚临盆,大出血。来的大夫都说大小保不住了。

      我悲恸欲绝,不敢面对,只在院里发呆,却突然想起那老道的话。

      随后一阵风吹来,一朵兰花就在我手中了……

      最后没想到还能保住你性命,但你娘却留在奈何了。这些年,我未曾再娶妻妾,只为等你娘一人。

      你要是进了那宝地,修成后,定会有打破生死这囹圄的能耐。”

      望着父亲萧瑟在过去的背影,姚织只感到他们间的距离,从此刻,在拉长。

      或许更早时,路就已经开始延伸,虽能看见背影,但情分已如路尘消散了。

      自从记事以来,父亲经常会一人望着兰花叹息,自己也没有娘亲来疼爱。

      也许只有去了那地方,万事才会有解吧,姚织此般想着,心里也有了丝安慰,擦尽眼泪,抑住内心的悲伤与迷茫就告辞了。

      “小姐,你没事吧?大家已经醒了。”

      出门即迎上了欢月担心的目光,姚织假象的防备从这一刻完全卸掉。

      她奔向欢月,一把抱住,埋在欢月的肩膀,隐忍着泪水,问:“欢月,死人还会复生吗?”

      虽然没有搞清状况,但欢月以为她思念娘亲了,环紧稍矮些的姚织,轻抚她的发丝。

      “这个奴婢不知,但奴婢知道有轮回一说法。

      月缺月圆,月圆月缺;缺了那角,总有一天会补回来的,拥有了,也并不一定长久。

      所以小姐不用难过,万事都有定数,老天算好了命数,不会差给你的。”

      嗅着熟悉的香味,丢失的安全感渐渐找回,姚织盈起笑脸,跑回了自己院子。

      小孩的喜怒哀乐就是这般纯粹,任何坏情绪都不会停留在心。

      月挂上桂树枝头,光被裁剪得细碎,掉落在地;虫鸣凌乱了不安的心,小池旁,是她一人独自的影。

      她一跃到桂树枝上,轻轻地抚摸着这个奇特的泥人,想到了墨藏叔的话,只需敲三下,就会有灵吗?

      心里怀着两分疑,姚织还是敲了三下泥人的头。

      时间很静,走得极轻,极缓,一丝褶皱也未凸起;清风吹着桂树叶,细数着时辰;心脏跳动了一下,两下……

      好像并没有灵识,果然世上没有这般神奇的事情,死物怎么会有灵,那个人大概是变戏法谋生的吧,思忖着,她叹了口气。

      “你是何人?”

      泥人发出了清冷的声音。此时,他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姚织。姚织微张着嘴,愣住了,回看泥人冷峻的眉目,时间仿佛停止了。

      “你是活的!”雀跃与好奇点亮了她的眼睛,忽眨忽眨地。

      泥人合上眼睛,没有接话。

      “但是你是个泥人,为什么可以说话?别的泥人也可以说话吗?”

      接触到未知事物,没有生怯,没有拘束,任由好奇奔跑。

      绿葱葱的树叶轻晃,姚织惬意地躺在桂树枝上,就这般乘着春日的风,载满了欢愉,远离了悲伤。

      未听到泥人的回应,她也不恼,白藕似的胳膊露在树外,将泥人晃荡了几下,接着自言自语似的喃喃着:

      “泥人竟然能说话!”

      自个儿思量着,笑意就从嘴边跑出来了。

      “你在笑什么?”

      桂叶摇曳,淡香环盈,少年单腿倚在树枝上,身后背着两柄剑,其中一个是木制的。

      姚织坐起身,手里攥着泥人,四顾,未看见人。

      “在你上面。”

      茂密的树叶层层叠叠,风过沙沙,透过叶隙,隐约有一人影。

      她摸着树干往上爬,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你是泥人?!”

      “我不是泥人,是活人。”虽是同一张脸,但现在却没有那么强的压迫感了。

      他接着说:“那物件只是媒介而已,不是我的真身。”

      姚织迷惑地看了看泥人,然后攀上树丫,坐在少年身侧,“也是,泥人比你凶冷多了。”

      “我有名字的——徐妄。”

      “可你为什么在这儿?”

      “殷墨藏设了禁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碰到的,那物件就把我传送过来了。”

      他声音依旧是清冷的,只是面容缓和了许多。

      “这是什么物件?”他低着头盯着姚织手里的泥人。

      “你没有见过吗?”

      “也许见过,但未曾留意。”

      姚织侧过头,看着徐妄冷冽的侧脸。

      他向着前方远眺,穿过层落的青瓦,目无一切。

      忽而,他的脸庞亮起,循着光看,是簇簇烟花在夜空绽放,光雨散落。

      “今夜是元灯节,忘记留在荷池看烟火了!”拖着尾音,她露出遗憾的神情。

      “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徐妄眼神复杂而柔和,有种说不清难道明的情绪。

      束束烟花飞升,千万个星火坠落,半边天都亮堂着。

      “你该唤我一声师兄。”

      “师兄?你也是白玉京的吗?”

      “我不在白玉京已有很多日子了。”

      “那你去了哪?”

      “一方庙宇。”

      “那你是和尚吗?可没见你剃发。”

      “自然不是,我与一人的约定罢了。”

      “你怎么还背着一柄木剑?”

      徐妄侧过头,轻笑,“你的问题真多。不过承了你一句师兄,也该教你些学问。”

      他取下木剑,一手摩挲着剑身,“这剑是我的仙灵器。御术,御剑,御万物都需要灵气源。仙灵器就是一个源。”

      “那日后我也会有我的仙灵器吗?”

      “这该问你自己。器可载情。白玉京修的是有情道,你日后自会明白。”

      “有情道?可是书上都说成神成仙后,七情六欲都断了。”

      徐妄轻摇头,不屑道:“有情,才算人。情都丢了,与孤魂又有何异?更别谈成神成仙了。”

      话毕,徐妄将木剑收于背后。

      这时,姚织才注意到另一把剑,冷玉玉佩,三足金乌!

      “你是剑圣!”

      他愣了一下,仰起头失笑,双臂弯着撑着树枝,笑意舒展,歪着头看向姚织。

      “我只用过木剑。你见过哪个剑圣只用木剑的?”

      烟火还在继续,上升,绽放,坠落,轰隆的声音盖住了他的声音。

      姚织被这次更绚丽的烟火迷住了。眼瞳映着接连的绚丽,随着最后一声“砰”响,一切归于沉寂。

      “师兄,已经结束了。”

      未听见回应,姚织转过头,徐妄早已消失了。

      看着空荡荡的四周,她心想着,真是奇怪的人啊,还是回去睡觉吧,时候不早了。

      身披月光,轻盈地从树上跳下,回到闺房,踏入一梦酣睡。

      月亮走过长夜,太阳还会再来。黎光不是昨日的黎光,但太阳还是昨日的太阳。只需要等,曙光就会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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