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掠影》途茗

82、心弦

　　“琴丫头要回寻幽谷，是你撺掇的吧？”
　　盛夏时节，尘芳馆池塘里的荷花都开了，重羽嗅了把荷叶的清香，回头看向凉亭里的迟妙君。
　　迟妙君道：“是奴家，她不能再留在洺川了。”
　　重羽转了下眼睛，很快想通了她的心思，道：“我还以为你一向对那丫头那么好，这件事上会比较向着她。”
　　迟妙君：“那你是搞差了，在奴家心里，阁主才是第一位的，对琴丫头好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她敢伤阁主的心，就休想再从奴家这得到一丝好心了。”
　　“其实我也觉得失望，”重羽走进了凉亭，道，“小师叔对她是真的好，若不是小师叔把她接进了寻幽谷，她早就因灾荒而饿死了，照顾了她十几年，把她跟古江寒一样的宠爱着，养到大却是个白眼狼，别的倒还好说，可以说年纪小被迷惑了等等，可她竟然想偷盗铸器谱，这是我不能忍的，这事若放在别人身上就是死一万次也不能赎罪，她该庆幸自己是小师叔的义妹。”
　　“总之，她以前算是个开心果，现在却只能让阁主难过，便不好再留在洺川了，趁早走了最好。”迟妙君说到这里还是有些生气，她心中的古江晴不该有这些弱点。
　　“你这个心态……”重羽斟酌用词，斟酌了半天，还是直说了，“感觉有点可怕啊。”
　　迟妙君：“哪里可怕？”
　　重羽道：“说不上来。”
　　迟妙君失笑：“不过是以阁主为主罢了，阁主喜欢的人奴家自然也喜欢，惹阁主心烦的奴家自然就讨厌了。”
　　重羽脑筋一转，问她：“那你怎么看妃若扬？”
　　迟妙君打了他一下：“这是什么问题？你我不都看出那妃先生对阁主有心思吗？至于阁主怎么想，奴家就不方便揣测了，这又不是奴家能干涉的事！倘若那妃先生有一天真的成了阁主的夫君，奴家自然也一同敬着他，倘若他不能得阁主的心，只是一味骚扰，那奴家就要帮阁主挡开他了。”
　　重羽跳着躲开，恭维了她一句：“掌音使说的有道理。”
　　迟妙君道：“为臣之道，就算心意再好，想为主上分忧，也要懂得把握分寸啊。”
　　重羽忙拱手道：“受教了。”

　　盛夏转眼而过，到了秋日洺川青云试开始前裴一琴便由古江晴安排人护送着回了寻幽谷。
　　她与伏雪泽的事古江晴吩咐过不准外传，因此许多人并不知道，比如廖悬就不知道裴一琴突然离开洺川的原因，他一向颇喜爱这个活泼灵动的小姑娘，为此还失落了几天，不过很快就要忙青云试的事了，失落的情绪也就先放了一放，古江晴特意嘱咐让他多参与青云试，他也恰好很感兴趣，自然就需要格外上心一些。
　　今年的青云试比去年的规模还要大，前来报名参与的人更多，因此时间也就延长了些，逐游城很是热闹了一阵子。
　　这其中倒有一个原因在。
　　原因就是那凤凰天都的宗主朝玄茗之。
　　去年群英会上他请古江晴帮他铸无回剑，今年春古江晴便把出炉的新剑派人运送到了凤启国，朝玄茗之当即便拿着这把剑上了征伐宸方国的战场。
　　夏日时，朝玄茗之行军途中经过了三大师派之一镜虚湖的宗府，便去拜见了宗武传奇镜虚子，据称是要向镜虚子请教镜虚奥义，还顺便挑战了一下这位中州第一高手……
　　然后，他胜了。
　　没错，不过二十出头的朝玄茗之战胜了位列风云榜榜首数十年的镜虚子。
　　没有作假，没有外因，没有任何其他的意外，当着凤凰天都和镜虚湖众多高手的面，甚至斮行盟宗宗主伏千钧和几个鬼王也在现场，他们亲眼见证——朝玄茗之与镜虚子实实在在的打了一天一夜，最终赢下了这场对决。
　　一年前还只是赢了伏千钧三招的朝玄茗之现在以绝对不容置疑的实力战胜了宗武传奇镜虚子。
　　他成了新的传奇。
　　江山明册风云榜因他而破例更新，他成了风云榜那几十年未动的新的榜首，而这一年，他只有二十二岁。
　　风动云涌，英才绝世，一剑纵横，乃是那宗国八百年从未有过的天纵奇才。
　　如此人物，前无古人，恐怕也后无来者。
　　一时之间，中州各个地方、几乎每个人都在讨论朝玄茗之，敬仰崇拜他的人数不胜数，他们讨论他的武学、讨论他的天赋、讨论他的一身传奇……朝玄茗之从头到脚被分析了一个遍，自然会有人注意到他对战镜虚子时所用的武器——无回剑。
　　不少人认定，无回剑出自古氏铸剑池，想必又是一把绝世神兵，有此神兵助力，朝玄茗之才赢了镜虚子，不然的话，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他怎么可能进步的如此迅速？
　　只有古江晴最清楚，无回剑出炉之时并无器灵，这剑到朝玄茗之手里不过半年，血都没有见多少，也孕育不出什么神兵之力，帮不了朝玄茗之多少忙，这把剑只是不会轻易断罢了，朝玄茗之如果拿的是一把普通的铁剑也同样可以战胜镜虚子。
　　为此，她还特地出面解释了无回剑，以证明朝玄茗之的实力毋庸置疑。
　　她的证明让人们更清晰的了解了朝玄茗之的强大，但在敬仰他本人的同时还是会顺带着赞美几句他的佩剑，一来二去的无回剑又成了人们口中的神兵。
　　因此想得到古氏之器的人比去年又多了很多，求一把古氏铸器不容易，近在眼前的洺川青云试却正好是机会，不少武士都想努力一把在青云试中争得好名次，这样就可以得到古氏为其量身打造的兵器了。
　　今年的青云试同样有四方宗门送来庆贺之礼，凤凰天都送来的礼物之中还附带了一封朝玄茗之的亲笔书信。
　　和他本人的轻狂傲气相比，朝玄茗之的字就含蓄内敛了许多，是极为端正俊秀的正楷，只看字的话，会以为他是一个只会谈诗论典的文雅书生。
　　古江晴看完了信，微微笑了一下。
　　“他写的什么啊？”妃若扬的语气有点酸。
　　因上回古江晴没有同他一起游江，后来被他缠了好几回，便抽了个清闲的日子同他出来了。
　　古江晴把信递给他，道：“向我讨谢礼呢，说是有他这么一宣传，古氏的兵器卖的更好了，应该好好谢谢他。”
　　妃若扬懒得细看，随便扫了一眼，酸唧唧的评价道：“他可真是不要脸。”
　　古江晴：“何必对人家有那么大的敌意？”
　　妃若扬道：“还以为你知道呢？你对他那么关注，又是替他解释又是看了他的信就笑的，我很吃醋！”
　　若说直白坦荡，谁也比不过妃若扬了，就像他从来也不隐藏自己的心思，喜欢就是喜欢，哪怕被拒绝也一定要说出来一样。
　　古江晴也道：“我也以为你知道呢。”
　　她就没有那么直白了。
　　妃若扬却瞬间明白了，他略有些纠结道：“我知道你对他为什么那么关注，是因为他以前对你有恩……不过我建议你还是收敛一些，万一有嘴碎的恶意揣摩，误会你喜欢他怎么办？”
　　古江晴的注意力在江面上，今日无风，江面如镜子般平静，偶有鱼儿游过时，才会有小小的涟漪。
　　妃若扬见她不说话，有点吓到了：“你不会喜欢他吧？”
　　古江晴伸手撩了一下水面：“朝玄茗之？你胡说八道什么？”
　　妃若扬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想想伊嵬跟他讲的那些话本子，什么不世之英雄都要配一个绝世之美人之类的，而美人也总是慕强的，在他眼里古江晴就是这世间最好最美的女人了，而那朝玄茗之风头又那么盛，都说他是人世最强什么的……越想越是有危机感。
　　古江晴这样的女人，会不会也是慕强的？也喜欢男人有“中州第一高手”这样的名头？
　　“我承认他是你们人世绝无仅有的天才，但他未必就是最强的。”妃若扬扔进水里一块苹果，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
　　“嗯？”古江晴甩了甩手上的水，看向他。
　　妃若扬：“我还没有跟他比过，他肯定打不过我。”
　　古江晴从他面前的果盘里捡了一块水果，道：“连我都能压制住你。”
　　妃若扬直接把果盘推到了她那边：“恒武契约那一次？那是我让着你，我没有使出全力，再说了你也未必就比他弱啊。”
　　“我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古江晴道，“虽习得上乘心法，传承家族武学，又有景应先几十年的内力，还手握百兵之王……我还是没有他强。”
　　妃若扬：“又没有打过，你怎么能确定？”
　　古江晴吃了一瓣橘子，甜的她有些腻：“你说得也对，或许全盛状态下我比他强也说不定。”
　　不过……天纵奇才就是天纵奇才，哪里是谁随便就能比得上的。
　　“所以说啊，朝玄茗之未必是最强的，有机会的话我要跟他打一场，证明给你看！”他颇有雄心道。
　　“为何如此在意这件事……”古江晴突然反应了过来，不由笑了一下，“我不会对他生出男女之情的。”
　　“真的？”妃若扬的眼睛亮了起来，像一对宝石一样，能看到光芒。
　　古江晴像是才发现他这一特别之处，不由得目光都在他的眼睛上了，点头道：“朝玄茗之这样的人无法掌控，谁也无法完全占据他的心，跟他做朋友还行，若是对他动了别的念头，那下场会很惨的，而且从某些层面上来讲，他和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我可不会喜欢另一个自己。”
　　“这话说的，怎么还贬低起自己了，”妃若扬不满她的说辞，道，“反正不管你什么样，我都会喜欢你的。”
　　以往他说这样的话，古江晴都是一笑而过，平常待之，今日不知为何却有了别样的触动。
　　说不清楚的感觉，无法具体去形容，真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他的话让她的心情好了一些。
　　妃若扬在她心里，跟别的人已经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