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慕容离风

8、庆功宴

　　叮玲玲，叮玲玲，前台电话响起，周晓玲在电话响起的第三声后准确拿起，您好，山丹丹罐头厂前台，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么？哦，您好曹秘书，好的我明白了。
　　苏厂长，请问我可以进来么？周晓玲甜美的声音传来，请进！回复的声音低沉严肃，周晓玲轻微的皱了眉头，推开门后，只见到苏大勇和一个背对她的人正在小茶几上下棋，稍等片刻，见苏大勇没有主动问话的意识，她就直接开口道，曹秘书刚刚电话说通知您今天下午三点参加企业改制最终结果通报，会后所有与会人员一同与市长等人共进晚餐，曹秘书说，所有与会人员必须全程出席不得以任何理由中途离场。知道了，辛苦了！说话时连头都没有抬，仍然全副心思都在棋盘上。周晓玲干净利落的说完话的同时，又是一张熟悉的记录刚刚汇报内容的便利贴恭敬的放置到红木办公桌正中，然后很识时务的退出办公室，标准微笑的面容在关上办公室门后漏出了一个狡黠灵动的笑，认真下棋的苏大勇微皱眉头抿唇思考的时候，明明是严肃谨慎的状态，可不知为什么，在周晓玲眼里，竟无端生出一种萌感，如果不是有人在，真的好想上去捏捏他的脸！
　　办公室里的苏大勇其实当时完全没听到周晓玲汇报，因为今天这盘棋下的让他倍感压力，因为刚开始他没有很认真，可是接连的巧合恰好让对方一颗一颗吃掉自己，棋局已经进展大半，无数次的巧合已经让苏大勇感到退不能守进无可进的感觉，如果说起初他还能见招拆招，那么到现在他完全已经处于被动挨打毫无还手之力了。紧紧盯着棋盘，他突然意识到，哪有那么多恰好，分明是对手精心设计好了每一步，就等着他一头跳进来，等他意识到，早已经一败涂地了！
　　陈叔，我认输了，高手果然是高手，我甘拜下风！苏大勇自嘲一笑，丢下最后一颗准备落下的棋子。对面的人逆光而坐，头发已经大半都花白了，仿佛意料之中一样，没有什么太多表情，只是拿起旁边茶几上的茶杯，不紧不慢饮了一口，不错，龙井不错，只是......还是差点火候。
　　陈叔名叫陈良川，几年前来到这里，经常在罐头厂门口摆摊和人家下棋，老人家慈眉善目扇着半新不旧的大蒲扇，每日风雨无阻摆摊，日子久了，大家渐渐都习惯了老人家的存在，也都出来进去会叫声陈叔，苏大勇最初完全不会下棋，可是看到老人家每天来可是因为大家不认识他，所以也并没有人主动上前，苏大勇便笑着说，老先生，我不会下棋，你愿意教我么？就这样，之后每天早上苏大勇都会前来报到，棋术也越发精湛，慢慢也能偶尔赢得师傅一两盘，当然大多数时候扔是输的，但是他确是输的心服口服，老人棋风磊落光明，技艺高超，所以每次苏大勇都能从中学到一招半式。
　　日子久了，苏大勇其实将陈叔也当做了罐头厂的一员了！
　　彼此间对弈了不知多少次，多少了解对方的风格，明显陈叔今天并没有按以往的风格来，且每一步都让苏大勇摸不着头脑，因此一路都是在防，基本没有主动进攻，输的可以说稀里糊涂。
　　大勇啊，是不是觉得我怎么改变下棋风格和套路了？老人先开口道，陈叔你今天的打法确实让我摸不到一点头绪，说实话我都不知道我怎么突然就输了。
　　那是因为你先入为主对我的风格进行了定义，也按着习惯思维与我对弈。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不止一种风格一个套路，我也是因人而异，遇见不同风格的对手就采用不同的套路。所以，大勇啊，不管何时，对待光明正大的敌人，坦诚相待是对彼此的最终，但是面对不择手段的对手，杀伐果决即可。
　　听到这里，苏大勇明白陈叔今天应该不止和他下棋这么简单，陈叔我们也算相识多年，您是有话想对我说吧？
　　还记得那天我问你要那个文件图片吧？我当时只是觉得惊讶，毕竟最初想要吞并你的罐头厂的白万强感觉就是势在必得，而恰好就在你感觉山穷水尽时候，就出现了政府的改制改革方案，恰好你的罐头厂符合要求，而之前虎视眈眈的白万强居然就轻易缴械投降，而罐头厂的所有需求都被一致通过，你不觉得这件事情所有的情节都太过巧合了？太过顺利？像不像刚刚我们对弈的棋局？当然，我希望是我胡思乱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看到认真思考的苏大勇，陈良川知道他听进去了只是一时半刻也未必能立刻发觉到哪里有问题，毕竟如果真是有意针对，那么必然不会轻易被发掘，就如同每一个巧合仿佛看都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只有连在一起整体去看才能看到巧合背后的陷阱！
　　陈良川此刻也只是因为此事进展的顺利和神速似乎让所有罐头厂员工只记得狂欢，可他站在旁观者角度，只是感觉到诡异的味道，所以他只能这样提醒苏大勇，因为再多的他的确也不清楚。
　　大勇啊，记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老人起身拍了拍苏大勇的肩膀，便起身离开了，他也不会想到，他和苏大勇再次见面时，铁骨铮铮的汉子满目苍凉，满脸伤痕，全身上下透着绝望，可他的眼睛中的澄明和坦荡依然存在！
　　陈良川离开后，苏大勇点燃烟，慢慢让烟圈一圈一圈将自己包围，其实最初参加完研讨会他心里也存了疑虑，可回厂后，研讨会后企业名称变更，融资需要的企业资质认证，审计局对于罐头厂财务信息繁琐冗杂的审核，一环一环紧锣密鼓，严丝合缝到苏大勇连夜通宵加班到今天早上终于才将所有的资料，全部打印出来总共需要他签字最终确认的有584页纸，而全部资料总共加起来3385页，他勉强将需要签字的584页全是通读了一遍，后面其实困倦到已经没力气去读，只剩下麻木机械的签字了！
　　经过一夜加班，一上午对弈，此刻已经中午过半，深感精疲力尽的苏大勇盯着那张红红的便利贴，以及最下方主人调皮画上的简单三笔的笑脸，有那么一个瞬间，苏大勇竟然突然很想见到周晓玲，眼下苏大勇头昏脑胀，他觉得一切都是模糊不真实的，仿佛只有那个小姑娘才能让他稍微感受到那么一点点真实和踏实。
　　前台电话响了两声便挂断了，在周晓玲来不及接起来的时候已经挂掉了，由于座机是不现实来电的，而且后面也没有在响起来，所以周晓玲便以为是打错电话而已。
　　苏大勇并非故弄玄虚，而是拿着听筒睡着了，将听筒直接挂断了。他的确太累了，毕竟这是罐头厂最好的未来，就算时间紧促，可是他们也必须坚持，否则机会稍纵即逝。
　　习惯不迟到甚至早到的苏大勇在14:20抵达会场，他以为还会和上次研讨会一样，但是推开门的瞬间愣了下，三分之二的座位已经正襟落座，且基本人人都着西装戴领带，表情严肃不苟言笑。几乎每人面前都摆着记录本和笔，虽然款式颜色稍有不同，但是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而此刻进来的苏大勇着实鹤立鸡群了一把，因为只有他一人，穿着一件半新不旧还有些褶皱的蓝色T恤衫，黑色的长裤，脚上的运动鞋也有些灰尘，两手空空的他只得低头快步走到上次那个无人问津的小角落，望向台上一排整齐的红色桌裙覆盖下的长桌，市长副市长等整整齐齐8个亚克力名牌后面座无虚席，基本都在低头看自己手里的资料。
　　在苏大勇落座后总共进来了9个人，4个现场工作人员，为前排添茶送水补送资料，3个摄像大哥，从容站到早就已经架设好的摄像机后面，另外2个是实打实和苏大勇一样落座的，但是却都身着正装，拿着厚厚的文件夹鞠躬示歉后落座在早有人为他们预留的位置上。
　　到这一刻，苏大勇心里完全是懵逼到想吃翔，他甚至怀疑参加的是八杆子打不着完全不相干的会，他恍惚觉得难道自己在做梦，于是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真实的痛感让他没办法自欺欺人。
　　环视一周后，在看到曹秘书标准的职业笑容后，苏大勇终于找到了两次会议的唯一的相同点:那就是除了曹秘书他依旧统统不认识。只是，苏大勇却也在曹秘书看见他时职业假笑中夹杂的那份来不及掩盖的嘲讽和不屑。
　　苏大勇此刻突然陷入一种四面楚歌的感觉中，空气中放佛氤氲着数不清的危险颗粒。直到闪光灯亮起，咔嚓咔嚓拍照的声音，以及此起彼伏的雷鸣般的掌声，在麻木盲从放佛失去自主意识的动作里，苏大勇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候，似乎突然从梦中惊醒，他听到了什么，任命苏大勇同志为集团董事长，任命言非同志为集团总经理，任命周广治同志为集团副总经理，任命凌霄同志为销售总监，任命......
　　苏大勇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后面所有环节他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直到随着清一色或黑或灰的人流向着晚宴厅走去时，身边有人故意撞了他一下，他转头便看到曹秘书笑到，苏厂长，合作愉快！
　　如果我说不呢？苏大勇面无表情的丢下这句话毅然转弯走出人流，逆流而行，几乎每一步都被人撞一下，但是他似乎毫不在意走了出去，也成了唯一一个缺席晚宴的人，唯一一个通知中明确规定不许中途离场通知却明知故犯的人。
　　对于这样的庆功宴，苏大勇觉得自己就是个粉刺一般的存在，一个人漫无目的游荡在街道上，不知道能去哪里？他不愿意回家，不想面对褚千慧永远只有指责埋怨的幽怨的眼神，也没办法去面对母亲永远对他充满信任与疼爱的神情，就这样一个人不知道喝光了多少个啤酒瓶后，停在一栋建筑前面—山丹丹罐头有限公司的崭新的招牌还是他亲自带领工人一起挂上去的，当时大家笑的多开心，想着他觉得眼里似乎有湿润的东西，大手一挥，走入已经陷入一片沉静的厂子。他一间挨着一间走过，每一步里都有沉甸甸的回忆的影子，直到又到了他自己的办公室，熟悉的一切，啪的一声打开灯，触然点亮的灯光，更加清晰的一切，显得更加残忍，毕竟很快这里包括这栋他耗费无数心血的罐头厂很快就和他没关系了！苏大勇拎着瓶子灌下才发现空了，砰的一声扔在地上，又开启了一瓶白酒，一条腿蜷缩在窗台上，另外一条腿随意的垂放着，打开一扇窗户，让夜灯拍在脸上，可能觉得不够冰凉，便将身体又前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