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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明日之时(已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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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伽道:“我长得和你们很不像吗?”
楚留香方才怔了一瞬,此时又反应过来,笑容未变,解释道:“小兄弟的五官的确和我们有些相异,只是倒也俊美非常。”
少伽从未清楚地看到过自己的样貌,也不喜欢别人对他的样貌作一些评价,更不觉得和他人不一样是一件好事。
他虽在过去过得不是群居生活,却也不愿意被人排斥。少伽对自己的身份心知肚明,不想被宋人视作异类,只因他现在已经渐渐喜欢这种生活。
裴度岔开话题,冷静道:“你要这些东西,是为了给李寻欢洗脱嫌疑?”
少伽点头:“李大哥当然不是梅花大盗,只是不知为何那些人偏生要把脏水泼到他身上。”
楚留香自然是明白这件事情的,虽然他现如今并不知道内幕,却也清楚定然是有人在陷害李寻欢。
裴度道:“即使有了这些,你也难以为李寻欢洗脱嫌疑。毕竟没有人会轻易相信这些。”
一旦李寻欢就是梅花大盗这个观念在他人眼里根深蒂固,不管是被蒙蔽的人还是故意陷害的,就算是证据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会轻易相信。
少伽道:“那我怎么办?”
也许是马甲之间的无形联系,少伽对裴度很信任。
裴度道:“我有法子。”
楚留香见裴度轻轻勾了勾手,而后少伽便贴上去。俩人耳语一番,竟一点声音也没有泄出。
他只看见裴度的侧脸上,深唇微勾,仿若漫不经心地慵懒一笑,待重新坐好之后目光柔和地看向少伽:“你可明白了?”
少伽点点头:“那我就走了。”
他匆忙站起身来,马上要推门离开时还不忘转过头来:“你要记得喝药,我下次还要来找你的。”
少伽上次找他的时候,裴度的身体状况算不得好,只勉强分了几分心神,几乎叫少伽无功而返。
马甲之间不可能是敌对关系,少伽和裴度之间的相处也很是融洽。是以少伽关心他,也不仅仅是为了方便,也有朋友之间的亲近和关怀。
裴度点点头,只看着他离开。
楚留香道:“你已经掌握了有关梅花大盗的证据?”
裴度道:“不错。”
楚留香道:“是有人故意陷害?”
裴度点头,道:“你想知道?”
楚留香自己去调查,定然能够得知真相。裴度也很相信楚留香的聪明才智,只是现在他忽然想逗逗对方。
楚留香见他露出几分戏谑的笑容,黑眸蕴出清亮而又不时跃动的碎光,不觉心中悸动,下意识摸了摸鼻子:“那阿度愿意告诉我吗?”
裴度伸出手,在思考的时候摩挲着自己的指节,语气有些捉摸不透,轻轻道:“有何不可?”
他说罢便自然将手搭在膝上,而后道:“真正的梅花大盗早在多年前就已销声匿迹,现在重现江湖的梅花大盗是龙啸云和林仙儿幕后操纵的假象,只是以此陷害李寻欢,收敛财势、控制江湖。”
“龙啸云和林仙儿?”
若说起这两个人,江湖上多是正面的评价。一个是李寻欢的义兄,兴云庄的主人,虽然横刀夺爱,却也是个义薄云天的人物,在保州这一地界很有影响力。
至于林仙儿,有人说她是武林第一美人,貌若天仙,艳绝天下。
林仙儿能够居于兴云庄,是龙夫人当年一番好意,救下她之后知道她此前蒙难、身世凄惨,便认她作了义妹,入住冷香小筑。
楚留香如何能轻易想到,竟然是龙啸云和林仙儿联手所为,陷害李寻欢。
裴度看出他的惊讶,道:“这些自然都是真的。裴七和裴十二幕后调查,已经将证据全部呈递给我。”
楚留香道:“就是之前我刚入保定城见到的店小二和老板娘?”
裴度垂眼敛眸,淡淡道:“嗯。”
楚留香知道他此前所说的退隐只是一个谎言,真实的情况其实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裴度正在培养自己的势力。
只不过现在,裴度不再是昔日“摧骨手”,甚至不会有人知道摧骨手到底是否仍然活在世上。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心中那种隐隐的忧虑恍然间又重新涌起。楚留香将眸光放在裴度身上,见他始终神情平静,表情淡淡的,一点也不觉得把这件事情告诉自己是一件自掘坟墓的事情,心里又不由自主有些窃喜。
楚留香道:“他们虽唤你主人,却仿佛并不只是心怀主仆之情?”
裴度睫毛微不可查地抖了抖,淡淡勾唇:“是吗?”
楚留香道:“莫说裴一,便是裴三、裴七、裴十二,想必都已对你敬慕至极。”
“甚至是绿珠姑娘,恐怕也不仅仅把你当做恩人。”
楚留香是何等敏锐,对人性的恶洞悉深刻,对世间的善意的感知也如此清晰。他自身,本就是极洒脱博爱的人,对待十恶不赦的人也能心怀一分怜悯与惋惜。
不管是对无花,还是对昔日传闻中的“摧骨手”。
裴度道:“他们是我的属下,自是时刻谨记要唯命是从。我的话,他们自然要听,倘若违背,自然要受到惩罚。”
楚留香道:“那你赠裴一宝剑,赠绿珠珍宝,也是因为他们是你的手下?”
裴度淡淡道:“收买人心的手段。”
他好像有些不大耐烦,又很不自在了,蹙眉将脸撇过去,不再看楚留香。
楚留香却清楚他不过是嘴硬心软,又不愿意轻易将内心剖白。
裴度自己也明白,裴一、绿珠他们早已不仅仅是属下。在往日那段背负着血海深仇的日子,纵使训练死士的目的刚开始是为了报仇,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那些死士初来几乎都是十多岁的少年人,要么走投无路,要么心怀抱负。大多还是身世凄惨,甚至连养活自己都不能。
裴度不需要一个不必要接受他恩惠的人。只有施予了恩惠,他才有理由去信任这些人,去使用这些人。
毕竟世间没有毫无倚仗的信任。裴度不敢轻易将自己的信任乃至于真心交付给他人。
楚留香深深地看着他,轻声道:“你又何必掩饰?在你自己眼里,难道你就是那般冷漠而又不近人情的人?”
裴度没有说话,楚留香一时间也没有办法辨识他究竟有没有在思考。只是许久之后,裴度仿佛没有听见过那些话似的,神情恢复正常。
“你不去兴云庄或者是少林寺看看吗?”
楚留香听他忽然有此一问,自然而又理所应当地说道:“你不去吗?”
裴度道:“我?”
楚留香眸光湛湛,带着温柔的星星笑意:“阿度不是说要帮我调查吗?难道要出尔反尔?”
裴度道:“你若现在想去,那我们现在即可动身了。”
楚留香轻叹道:“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好,怎可舟车劳顿?”
他的眉微微拧起,带着些许不赞同,没有意思虚假,全然发自内心。
裴度几乎想封闭五识,这样就看不见楚留香眼底柔和的缱绻温柔,也听不见楚留香语气里的关心担忧。
这样他便不会为了这在楚留香眼里似乎极为平常的举动而时时在意,次次心中悸动。
楚留香实则已让裴度为他心动了很多次,多到裴度很多时候都没有意识到,也忘了究竟有多少次。
因为痛苦和仇恨而撕裂乃至于麻木的心会奇迹般地平静下来,如同正重新生长出血肉。
只是裴度偶尔会恍惚,不知道这种感觉是错觉还是真是正在发生。他的精神已经不大好,有时候会失神后好半晌才缓过清醒。
这是练功到最后一重的代价。
但是裴度不会后悔。
他只抬眸看向楚留香,声音有些难以察觉地发涩:“我哪有那么柔弱,这么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早已经习惯了。”
楚留香却下一刻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过来,表情越发温和,甚至那几分温柔之中带着怜悯和疼惜:“便是因为你如此想,一直不曾好好将养,才沉疴难起。”
这样的话,裴一也曾说过,但今时不同往日。眼前的人是楚留香。
裴度将那杯水握在手中,仿佛又不曾听见楚留香这句话,目光沉沉,全部敛于手中的茶水之中。
楚留香见他又是如此,便意识到裴度对自己不想听见的话,总是这般如风过耳。
楚留香抿了抿唇,半晌又解了眉间的忧愁似的,微笑道:“我听说梅二先生也在保定,我去请他来替你瞧瞧。”
裴度道:“他只怕是不肯。”
裴度又道:“梅二先生虽然医术高超,却只是救治外伤的好手,各种外门暗器造成的伤口他都能治,却恐怕偏偏治不好我。”
他说得仿佛很消极,却的确都是真理。楚留香也想起了这一点,好容易散下去烦忧又阴云似的积聚起来。
裴度瞧着他的模样,道:“你何必如此担忧。反正我总不会现在就死在你面前。人本来都是要死的,明天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裴度语气平静,好像身患重病的人并不是他,而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楚留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但到底还是因为他这番话有了些许触动。
“是啊,谁又说得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