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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番外】小雪 ...

  •   张良来到下邳时发了烧,司念和颜路在这最危险的三天里寸步不离,几乎没有合过眼。

      司念不过学了三年医术,在实践经验上远不及颜路。面对这样严重的伤,面对张良,她独当一面时难免少了些底气,心中惶惑不安。颜路的辛苦她看在眼里,而她在白天的时候跟着颜路学,晚上就只能看着他守在张良的床边,然后被他催着去休息,留他一个人顶着。

      “子房的伤已经完全稳定了。这里剩下的药材不多了,我要出去置办一些,后面的夜晚,就要劳烦司念姑娘了。”颜路眼中九分都是疲色,只剩一分如释重负的欣慰和意味深长的笑意。

      就这半分笑意,让司念萌生起了一种——不只是后面几天的夜晚,也许很多年以后的夜晚,张良都需要“劳烦”她的错觉。

      不要再往下想了!她告诫自己。张良是古代人,从小接触到的事物是和她不一样的,如果他与她要形成长久的关系,他们之间要跨越无数的鸿沟。现在张良需要她,她愿意留下来搭把手是出于情分,如果哪一天她发现张良不是一个值得自己陪伴一生的人,她一定会离开她。

      反正她现在武功好得很,不至于被别人欺负了去,还可以问韩信借点钱,开一个小医馆,开不下去了就去找师父……总之不会把自己饿死。

      她对自己能够这样决定很是满意。

      “颜路先生尽管去休息,他由我看着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司念感觉自己方才脑补的时间长了些,显得有些奇怪,只好又添上两句,“我刚才在想,子房伤好了以后,会做些什么事情。”

      庭院正中的海棠早已凋零,北风卷走了枝头上仅剩的几片枯叶。细瘦的枝干在风中颤着,寒鸦都不敢落足。

      “把海棠移走吧。梅花要开了,可以从后山挖两棵过来。”颜路说。

      司念这才注意到院中的是海棠。

      她驻足良久才进了屋。

      此时张良已经躺下。烛还点着,给空旷的房间里添了不少亮光。张良听见有人进来便睁了眼,见是司念,心中涌起一种莫大的宽慰。

      司念上一次见到烛光下的他,还是在桑海的那一家酒楼里。当时她酒醉方醒,趁他闭着目,仔细欣赏了他俊美的容颜。当真是貌若妇人好女,又不失男儿英气,让她霎那心动。

      时隔四年,他在烛光下像一片脆弱的琉璃,教她心间一痛。

      “颜路先生太累了,我过来陪你。”

      “他不在,你能不能偷偷给我加一点止疼药。”张良伸出右手,拉住了她的袖角。

      “……这种药一点都不能多用,现在还没到用的时辰。”她心一横,一点也不敢让步。

      张良自知商讨无果,便说道:“那多陪我讲一会儿话吧。”不等司念回答,他接着说道:“学武功、学医,都很辛苦吧。”

      他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司念现在根本不能去问。她是劳身,他是伤心,她知道他才是真正痛苦的人。她坐在床沿上,莞尔一笑:“师父很严厉,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发觉还是惦记着你的时候更辛苦。”

      一半是安慰,一半是真话。直白的话讲完,她不太好意思再盯着他看,收了收心,侧过身给他倒水喝。“武功、医术,只要用心就一定会有成就,可人的情感不一样,有太多兰因絮果。”

      天青色的袖摆从张良的指缝间溜走,又重新落在他的手心。他把她的手按上了自己的心口,让她触碰到那热切有力的心跳。

      “不,大都是一样的。”他的眸色黑的发亮,仿佛能照耀到人心的角落,“人的情感也是用心二字,唯一的不同,就是它是双向的,而我绝非不坚定之人。”

      鱼和熊掌他都想得兼,不存在任何取舍,只是他一直以来想要做的,甚至是可能会为此付出生命的事,如今更加坚定。这让这二者间的天平有一点倾斜,他不太想去深究这个问题,也庆幸司念从来没有仔细问过。

      “有道理!既然你坚定,那我也很坚定!不过,我怎么感觉你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司念忽然凑近了,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她先是美滋滋地欣赏他的脸,后又皱着眉故作沉思状,看得他有点心虚。

      “瘦了吧。”

      “不止这个。我觉得你现在,有点悟了。以前你只会说你不会喜欢别人,不需要别人来教之类的,现在居然在思考恋人维系情感的本质,不得不说孺子可教。”司念一脸赞许。

      竹杯中的水变温了,杯中插了一根洗净的芦苇。芦苇的茎是中空的,可以当做吸管,让张良不用起身就能喝到水。

      张良就着司念的手喝着,方才一句“恋人”让他入置云端,盘旋在脑海中久久不去。他觉得这两个字比什么“良人”“相好”好听得多,越揣摩越有点上头,不知不觉把芦管咬了两下。

      “你居然还咬吸管……”司念一边吐槽着一边把芦管拎起来,拿剪刀把上面一截剪了。

      张良看到芦管被自己咬劈了叉,也不禁笑了:“才知道芦苇还能这么用,这你都能想到。”

      “哈哈,快叫我小天才~”

      “天才…是何意?”

      “大概就是天生奇才的意思吧。”

      “嗯,你真是个小天才!”

      吸管这种东西原理那么简单,只要找到个空心的不会被泡烂东西就可以了,不过就是这个朝代的人没有想到而已。司念见张良的神情又认真又乖觉,好像说得她真是个天才一样,大抵是因为张良此时没有办法活蹦乱跳,只能对她百依百顺。

      屋外风声正紧,床头的红烛略有感知般晃了一晃。司念抬眼,见烛快要燃尽,知是到了可以加药的时辰,便在水盆里洗了手,把早就浸好药汁的细布拿了出来,而张良迟迟没有动。

      “脱吧,又不是没见过。”司念轻飘飘地说着,曲起右腿,单膝跪在床边上等着。

      张良只好自己解带宽衣,把左肩的衣服往下扯,而后任司念松开肩上的绷带,敷药,再重新把绷带绑上。

      冰凉的细布敷上伤口,本来疼得发热的地方,似乎温度降了下来。随着痛感渐渐褪去,张良的心情更是愉悦,甚至不动声色地,把自己往里面挪了挪。

      “……我一只手,不好系衣带的。”张良乌发披散着,右手捏住了衣襟,可怜兮兮地望着她。这般神情,就像……刚才被司念轻薄过一样,而话里的意思,显然是奢望她来轻薄一下自己。

      司念不得不承认,张良的身材是她遇到过的病人里最养眼的,当然也是唯一喜欢的。要不是她秉承着治伤为先的医德,若张良完好无损地解着衣带躺在她面前,她不仅会想入非非,也许还会上下其手。

      “肩不能动,小臂却是能动的,你还是自己来吧。”她不想就这么依着他,假装不解风情,只帮他把衣衫拢平,然后把衣带的两头一抓往他手里一塞,“不系的话也可以,上药方便。”

      她放下右腿,手扶了一下床沿,起身便要走,不料左脚往外一跨就被绊到,原来是踩住了自己的裤脚。她方才本来就是朝张良斜坐着,当她意识到自己被绊了一下时,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往张良身上倒去。

      张良急忙抬手,几乎就要扶到她的肩膀,忽然私心作祟,将手往回收了一毫。

      司念本能地伸手找支撑点,右手险些按到张良的左肩,被她硬生生往旁边避了过去,于是她刚好贴上了张良的胸膛。

      “没扯到吧?”她吓出一身冷汗,心脏砰砰直跳,呼吸有些急促。

      她见他笑着摇头,放下了心,想赶紧坐起来,结束这样的姿势,可是腰间被一股力道箍住,根本坐不起来。

      “哎呀,你套路我!”

      “念念,再陪我一会儿,我一个人睡不好。”

      蜡烛燃尽了,室内倏地暗了下来,只余夜明珠的暗绿色荧光。外头的月光照着海棠的枯枝,让影子落在薄薄的窗户纸上,悠悠晃着。

      从前的无数个夜里,司念都只敢把背贴着墙睡,合眼以后即便睡不着也不敢睁眼。因为这个时代的夜晚没有路灯,她没办法奢侈到整夜点蜡烛,所以屋子里的亮光全部来自于星星和月亮,她一睁眼后要么是漆黑一片,要么就是看到各种各样的阴影。

      从来没有人能给她一个香甜的夜晚。

      她顺着他手臂的力道躺在了他的旁边,和他轻轻地贴在一起。他的身上很暖,有着安神的药香,竟是出奇地讨她喜欢。她把他搂着,就当是搂了一个很舒服的毛绒玩具,又将头蹭了蹭,身体微微蜷起来,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原来能有一个人给自己抱着睡是这么舒服。

      张良把她抱得更紧。怀中的姑娘,身上香软,呼吸安稳,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过了多久,张良又感觉腿上一沉,居然是她把自己的腿搁在了他的身上。张良没有动,由她横行霸道地睡着,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一夜美梦,醒来时天已大亮。

      没有人打扰,张良居然还想再懒一会儿,伸手就要去抱着旁边的人继续躺着,手一摸,边上还有余温,她人已经起来出去了,一睁眼,看到床边椅子上放了洗漱的水。

      趁药效还在,他努力了一下爬起来,把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后,推开了房门。

      外面的积雪快化完了,仅剩的一点在阳光的照射下亮晶晶的,像她夜里与他调笑时温柔的眼波,格外动人。

      “怎么自己起来了,就穿成这样,不知道冷啊?”司念从外面跑了进来,语气里带着愠怒。

      张良只是想找司念而已。他却只说道:“多少年没有这样一直躺着,再不出来走走,就要辜负了这一场雪。”

      “错过了一场雪,还有下一场嘛。”司念一边说着,一边把张良往屋里推,“快进去加衣服,要是着了凉,别指望我给你嘘寒问暖。”

      “照顾病人着实辛苦,良怎敢辜负你的心意?”他低头,揉了揉司念的头发,遵命退回了屋里,拎起床边的衣衫,递给了她。

      司念自然而然接过了衣服,搭上他的肩头,展开宽大的袖摆。他稍一抬臂,把手伸进袖子,然后将衣襟两侧的褶皱拉平,系好系带,等司念从身后把腰封围上他的腰,他顺理成章地从她手中拿起腰带的两端,在前面打了一个结。

      腰间温软的触感稍纵即逝。他留恋着这样的亲密,忽而想起,这里有两把韩国的棠溪软剑。

      韩国的冶炼技术曾是七国翘楚,棠溪以剑出名,当时世上只有棠溪能做得软剑。这两把软剑更是剑中绝品,剑身柔韧能弯两圈而不折。只是他曾经爱用凌虚,也没有多少软剑的剑谱,便把这两把剑丢在此处积灰了。

      等有机会,可以把软剑拿出来磨一磨,再找人打副适配的腰带送给她。这样她就可以把软剑收在腰间,就像他时时抱着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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