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荔芒

4、04

　　这场雨似乎一直下个没完，林苏从梦里惊醒的时候，窗外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跟十年前没有太大差别。

　　林苏竟然一时间分不清刚刚的场景是梦还是现实，但很快就确定了，因为床头坐着的人，赫然正是沈遥遥。长大后的那个，长相明艳动人，褪去了十年前的青涩，更多了几分游刃有余的吸引力。

　　想到梦中的情景，一时间林苏有点恍惚，似乎对沈遥遥，不该把她当成小孩子看了。

　　当然，她开口的第一句话还是经典的：“你怎么在这儿？”

　　沈遥遥眨眨眼，轻笑了一声，抬手抚上林苏的额头，低低道：“你低血糖晕了过去，睡一觉就好了……苏苏。”

　　低血糖？林苏顾不上这点，把注意力放在了她的称呼上，失声问道：“你叫我什么？”

　　“你不是让我别喊你老师，我就照着喜欢的喊你咯。”沈遥遥一脸无辜地凑近了几分，扇子一般的睫毛轻扫过眼睑，呼吸都放缓了，尾音辗转，“苏苏……我一直都想这么喊你。”

　　从来没人这么叫过林苏的名字，叠字显出几分亲密，再被沈遥遥用这样倾国倾城的美貌盯着看，说不心跳是假的。

　　林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坐起来，平复了一下有些乱的心绪，发现自己没什么立场不让沈遥遥这么叫。

　　毕竟她确实已经不是老师，学生也早就长大了，她并不是拘泥于辈分礼数的人，跟学生称兄道弟也是常有的事情，只是先前自己格外关照的顽劣女生，突然就这么……亲密，还是有些许不适应。

　　不是不习惯沈遥遥在屋子里面，而是不太习惯身份的转换，但对这个称呼，林苏却并不抵触，反而有几分欢喜。

　　见林苏半天不说话，沈遥遥微微皱了皱眉头，显出几分失落的神情：“不喜欢我这么叫吗？”

　　她不再是以前那样，努力攥着自己的衣角哭，证明自己不再是小孩。而是可以周全温和地一步步达成自己的目的，哪怕面对着曾经又爱又怕的老师，也依然落落大方。

　　她终于长大了，可以喊出那个从小就想喊的字眼。

　　“没有不喜欢。”林苏下意识说道，冲着沈遥遥笑了笑，斟酌着用词，“只是……有些不习惯，一转眼，你真的长大了。”

　　本来就已经早熟，但现在真正长大的样子，还是多了几分气度，也让她真正能够和沈遥遥平视。

　　沈遥遥很喜欢被这么评价，嫣然一笑，夸赞林苏：“我长大了，苏苏却还这么年轻。”

　　“哪有。”林苏有些许不好意思，“我都三十多岁了。”

　　她抬手抚摸自己的脸庞，好在还没有生出细纹来，或许是跟学生相处多了，三十多岁的人了，还一直跟十年前一样没有太大变化，谈得上一句气质优雅的青年教师。

　　哦对，已经不是老师了，想来以后也会老得快点吧。

　　想到自己丢了的工作，林苏有几分黯然，轻叹了口气，被沈遥遥敏锐捕捉到，一击即中要害：“苏苏为什么不当老师了？”

　　两个人之间距离近，沈遥遥呵出的热气扑到林苏耳根，配上清甜惑人的声线，莫名让林苏的耳朵红了几分，不自觉拉开了一点距离，这才觉得缓过劲来。

　　她这才发觉，多叫了几声之后，自己似乎习惯了苏苏这个又甜又软的称呼，就如同咬一口就流出奶黄馅儿的流心酥一般，每一声都香气四溢。

　　似乎也习惯了已经长大的沈遥遥对她的关心。

　　林苏苦笑一声，玩弄着自己垂落的发丝，轻声道：“就那么回事。”

　　算起来满打满算，也就送走了三届学生，她工作努力认真，年年都得优秀，却未免惹怒到了某些老教师，于是找了个理由让她丢了饭碗。

　　教了快十年书，也有了些眷恋，也留下了点职业病，索性在家里修整一段时间，不知不觉，就休息了快一年。

　　没事的时候，也会回海天去看看，一草一木都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学生却都是生面孔了。也不是没有学生来看过她，却都被告知她已经离开海天的消息，于是就没了下文。

　　像沈遥遥这般追到家里来的，还是第一个，老实说，林苏还挺感动的，甚至眼角有些酸涩。

　　“这样啊。”沈遥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安慰性地拍拍林苏的肩膀，毫不犹豫说道，“那苏苏想回去吗？我去跟校长说。”

　　林苏愣了愣，盯着沈遥遥妩媚的红唇看了会儿，轻声道：“要是依靠你，那多丢人。”

　　沈遥遥点点头，丝毫不感觉意外：“毕竟苏苏是个有骨气的人，我还记得你说过最欣赏陶渊明来着。”

　　“你上课不是天天睡觉。”

　　“嗯，是想让苏苏叫醒我。”沈遥遥说得毫不避讳，一双盛水的双瞳直勾勾地盯着她，语气撒娇一般。

　　林苏的心莫名跳了跳，沈遥遥早熟，课余时间就在那追剧看小说，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林苏早就对她时不时冒出的几句霸总语录见怪不怪了。只是现在都是成年人了，沈遥遥这么说，似乎又多了不一样的意味，像是给夏天的冰淇淋浇上最后一勺草莓酱一般，身边的风都清甜起来。

　　林苏心猿意马地随意翻找着抽屉，想找出些两个人之间的回忆出来，间或回答着沈遥遥的问题。

　　“苏苏后来是对每个学生都那么好吗？”

　　“想多了，别人都比你乖。”

　　“苏苏以后还想当老师吗？”

　　“想吧，毕竟也教习惯了。”

　　“苏苏后不后悔遇见我啊？”

　　“想什么呢，其实你陪着我还挺开心的。”

　　……

　　不再是碍于身份的师生对话，气氛很快就轻松愉快起来，面对沈遥遥，林苏更像是和十来年的好朋友在一起，互相分享着心事和回忆。

　　林苏翻找了半天，视线落在了抽屉里的一封信上面，粉色的信封已经褪色，隐约能看出正中间画着的一颗爱心，和各种贴着的亮闪闪的小贴纸。

　　沈遥遥先她一步，伸手拿起了这个小玩意儿，饶有兴趣地盯了一会儿：“这不是你从我那儿收去的吗，苏苏。”

　　林苏点点头，感慨道：“当时觉得你早恋，还生了场气，本来还想和你和好来着，结果你就转学了……”

　　沈遥遥轻笑一声，似乎知道是这个结果。她掂量了几分信的重量，绝美的面庞忽然凑近了几分，在林苏耳边轻声道，话音中带了几分蛊惑：“苏苏，那你有拆开看过吗？”

　　林苏摇摇头，她不是那种侵犯学生隐私的人，对学生的包容度很高，当时生那么大的气，她自己也有点吃惊。后来这封信就一直留在抽屉里，一直没有打开，也没有扔掉。

　　“那苏苏打开看看吧。”沈遥遥把信封递给她，唇角微弯，颊边出现一丝微红，不知道为什么有几分紧张。

　　林苏轻咬下唇，似乎猜到了什么，抬眼望向她：“现在看还来得及吗？”

　　“苏苏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和你作对吗？”沈遥遥狐狸眼一眯，长长的睫毛轻荡，几分摄人心魄。

　　林苏没再说什么，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不知道为什么，脸上有几分热意。

　　快来撒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