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寸

1、The Seventeen

　　我明明记得十七岁的夏天，明明记得当时他看向我弯了眉眼。可回忆就是不肯告诉我少年的模样。如今我已经21，坐在回家的地铁上，忽然想起，我的17岁隔着一面墙。一面，我如何都回不去的墙。
　　说起来可笑。在上高中之前，我一直都喜欢17岁这个年纪——尚且年轻，有梦想，有想去的远方，或许，还有一个穿校服却让我着实心动的少年。
　　如果是在我17岁之前，我可能还会叽里呱啦拉着你说些有的没的，把17岁这个年纪夸到天上去。
　　可现在不行，我的脑子“嗡嗡”的响个不停。现在不行，我已经17岁了。
　　左脸颊还是很疼，火辣辣的疼。我该庆幸她没一个激动把我塞进马桶里。
　　我叫陈美梦，和大多人一样随父姓，至于为什么叫美梦……也许是当初爸妈被我折磨的没睡过安生觉才取了这么个名字。
　　现在是早读时间，不出意外，我本应该坐在教室里听老徐给我们煲鸡汤，按徐老人家的话来说，这“鸡汤”喝多了才补身子，不过我想，喝多了可能会流鼻血。
　　可惜了今天的鸡汤。我从地上慢吞吞的爬起来，手臂上的淤青和刚刚蹭破皮的膝盖疼得叫人呲牙咧嘴。
　　新伤盖旧伤，这莫大的刺激使我感觉能吨吨吨喝下去两杯啤酒泡枸杞。
　　捂着被踩疼的脑袋支起身子不是件容易事，等缓过来，早读下课的铃已经响过了。
　　清洗干净脸上的污渍，我看向一旁泡在水槽里的书包。灌了水的书包有些沉，拎起来的时候脏水会哗啦哗啦的往下滴。
　　写过的笔迹可能都湿透开成花了，可我也不想再一本一本拿出来晒干。
　　我该感谢老徐慈悲的把我调到了最后面，这样回班的时候才不会那么尴尬。
　　把书包扔到墙角，抬头就能看见她的脸，一副骄傲而残忍的神色。我知道的，她在告诉我，求救毫无用处。
　　果然还是低下头吧。
　　“你忘记带书了吗？”或许看我半天没拿出书来，同桌温和的小声问我。他总是很温柔，相应的，也非常受欢迎。
　　“……嗯。”总不能说，我的书被泡了，我正在被校园欺凌。不行的，不可以，没有用。在我沉默的时候，他就已经把书推过来了。
　　“一起看吧，下次记得带书。”他冲我笑笑，窗外洒进来的阳光照得他虎牙发亮，不像天使，像小太阳。
　　“谢谢你。”道谢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他这样干净的人，我不想拖下水。宋屿晨是温柔的少年，他眼里不该有这些。
　　我不否认我对宋屿晨有想法，只不过，他不能是我的岛屿，也不能是我的星辰。因为他是宋屿晨，是自由的，不能被束缚的17岁的少年。
　　书包的水顺着过道从教室左边流到右边，我听着半懂不懂的天书左耳进右耳出。抱歉，我是如此普通。
　　挨一天没什么难的，怕就怕在午休。
　　只是落了单在食堂吃饭，说不定就会从哪里飞出来一盘菜扣在身上，罪魁祸首还浑欲落泪想帮你擦擦干净。
　　不过也还好，比起被踩着头按在厕所的地下，亲眼看着笔记被撕个粉碎，在六月的艳阳天里凭空下场雪要好太多。
　　陈美梦，你可不能哭。
　　“我回来了。”拖着半干不干的书包，我转身带上了门。家里又是那副样子，明明昨晚才刚刚收拾过。
　　客厅里一地狼藉，我爹抱着一瓶啤酒睡的很香，脚边立着的倒了的空瓶不计其数，看这架势像喝了一天。
　　案发现场太过辣眼睛，我只能逃进厨房琢磨着煮些泡面给自己投食。
　　如你所见，我是单亲家庭的孩子。父亲原来是经商的，娶了母亲那个花瓶。没错，就是字面意思上的花瓶
　　后来，母亲看上了一个小白脸，卷着我爹这些年来的积蓄跟那个男人跑了。如果我妈还在，肯定会敲着我的脑袋告诉我，这叫爱情，这叫浪漫。
　　是啊，一夜蒸发，确实浪漫。
　　回过神来，我爹已经醒了。只是这也没用，他又把自己锁进了卧室。
　　囫囵塞一口面，我的眼神飘到窗外晾着的校服上。
　　梦里的黎好似乎也不肯放过我，她剪掉我的长发，锋利的剪刀直直穿透了我的心脏。
　　我是被吓醒的，一点也睡不着了。
　　总盯着天花板没有用，睡不着，睡不好。数绵羊和水饺也一点用都没有。
　　陈美梦，陈美梦。明明一点也不美，也没有美梦，就只是如此的，如此的，看着自己千疮百孔。
　　我曾幻想无数我期盼的十七岁，是陈美梦的十七岁，不是别人。
　　迷迷糊糊如此想着，天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该上学了。
　　“陈美梦，你要不要脸？简直和你妈一个样，都是见了男人就扑上去的狐媚子。”
　　又是这样，被堵在厕所隔间，鼻间是烟味缭绕，有种窒息感。
　　黎好一脸要把我杀了的样子，不过，我不是很怕。她已经杀过我一次了，不，不止一次。
　　“宋屿晨是看你可怜才施舍给你书看，别蹬鼻子上脸以为人家对你有意思，就你这样的，咱们班一抓一大把。”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朝我灿烂一笑。“或者说，该不会你真的喜欢宋屿晨吧？”
　　我瞪大了眼睛，想通过摇头来解释。
　　“哈，原来是这样。”黎好猛地吸了一口烟，一只手把烟扔进下水道，一只手扯着我想把我从厕所拖出去。
　　最后她把我扔在班门口，在我耳边说：“来，你不是喜欢宋屿晨吗？我满足你。”说着就一把把我拉上讲台。
　　“看到了吗，宋屿晨就坐在那里看着你呢。快点对他表达心意吧，不然的话，今晚杂物室可等着你哦。”
　　她拍拍我的肩，在吵闹的教室里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大家请安静一下，我们的陈美梦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脑子里面像爆了炸，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我喜欢你……宋屿晨。”
　　“什么？大点声，听不见。”班里好事的男生开始大声嚷嚷，我听见前排的女生已经开始嘀嘀咕咕了。
　　“别害羞啊，美梦。大点声。”黎好站在我左边，面上挂着无害的笑，如果不是我见过她别的样子，那我可能也会喜欢她这样的笑。
　　“我喜欢你！宋屿晨！”
　　班里嘀嘀咕咕的声音消失了。
　　我不敢看宋屿晨到底是什么表情，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讨厌我，我不知道。
　　下一秒起哄的声音在我耳边炸的开花，三个枯燥的字在我身边飞来飞去。
　　我跑了。
　　第二天我和宋屿晨双双被叫去办公室谈话。老徐看着快被我攥烂的裙角发出了感叹，“这裙子又没惹你，你揪它干什么。”
　　是这道理，可我就想揪它。
　　“听同学反应，你们两个谈恋爱呀，是这样吗？”
　　果然是这事。
　　“陈美梦，你和宋屿晨都是好孩子，就算谈恋爱也要放眼未来啊。”徐老叹了口气，“给不了对方未来，这样的爱情是没有结果的。希望你们好好掂量一下，到底什么更重要。”
　　我抿抿嘴不说话，宋屿晨也没出声。
　　“快回去吧，要上课了。”老徐摆摆手，喝了口茶赶我们走。
　　这节是历史，可我的书去扮雪花跑龙套了。
　　宋屿晨见我桌子上空着，把书推了过来，没有指责一句。
　　“你是不是遇上事了？”他悄悄凑过来。
　　怎么，这年头男生都自带预言家加成了？
　　“和你没关系。”我抱着胳膊，半天蹦出来一句。
　　不是我不想求助，而是我根本不能求助。
　　宋屿晨一听不乐意的皱起了眉头，“那昨天……”我打断他，把书推了回去，“忘了昨天的事，我是开玩笑的。”
　　“那正好，我也不喜欢你，我也不在乎。”他转过头去，一字一句不咸不淡的飘进我耳朵里。
　　话很简单，也明了。可这么明白的一句话，却也让我心尖颤了颤。
　　宋屿晨是星星，可陈美梦不是，所以，不可以，也没可能。
　　一下课就又被拖进厕所约谈，总是在这地方，我这么想着，黎好也不过如此。
　　烟灰劈头盖脸撒在我脸上，呛出了生理眼泪。“来，美梦，给大家伙讲讲。”她又吸了口咽。
　　“老徐找你说了些什么童话故事？或者说，你又起了什么歪心思，想告密吗？”她阴沉着脸，半笑不笑的样子。
　　或许我应该告诉她，她笑起来会更好看，甜甜的，还有可爱的酒窝——不过这些在我眼里，其实也挺恶心的。
　　“没有，他劝我好好学习。”
　　黎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她把烟头摁在了我裙子上。裙子被火星烫出个小洞来，她把熄灭的烟头扔到一边，走近我。
　　“如果你敢不听话，下次，可就不是裙子了。”她贴在我耳边说的很轻，然后拍了拍我的脸。
　　我整理好衣服从厕所出来，转头就看见黎好和宋屿晨站在楼道拐角。逆着光，阳光好刺眼。
　　黎好是很坏，她是又痞又甜的女孩。除去她对我的那些不好，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
　　我转身进了班，转头的那一瞬间，我似乎看见宋屿晨看过来了，也许是我看错了。
　　下一秒，我的手腕被抓住了，那双手攥得很紧，我的手腕有些发疼。
　　“怎么了吗？如果是来同情我，那还是别了。”我看着面前的宋屿晨，挤出一个笑来。“我……”他像是急着想说些什么，却被上课铃打断。
　　“上课了，回教室吧。”我轻轻推开他有些凉冰冰的手，回到了座位上。
　　老徐走进来扫视了一圈，把课本放在桌子上，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利用这节课，我们来调个座位，你们收一下书包。”
　　老徐这一句，似乎压下了宋屿晨所有想说的话语。我余光瞥见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最终我的同桌更新换代成了一个冷淡的人。或许我不能这么形容她，因为她对所有人都很好，她只是对我很冷淡。
　　以后我的书如果再去旅行，那我可能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宋屿晨和黎好做了同桌。我看见宋屿晨朝她走过去的时候，她看向我那副像是宣告胜利的表情了。
　　也好，也好。
　　这不过是十七岁的一部分罢了，陈美梦还不至于为了这么点事就死去活来。
　　只不过我没想到，黎好在那天之后就很少找我的茬了。
　　换座位后刚开始的几天宋屿晨总会坐错座位，一大清早来把书包扔在座位上掏出书来就往我这边推。看得我的莫名其妙。
　　我看看拿过我作业奋笔疾书的宋屿晨，“怎么，老徐的乖学生也会抄作业吗？”对方则满不在乎的随意应两句。
　　如果不是他长着一张宋屿晨的脸，我真怀疑他是被什么不良校霸的冤魂缠身了。
　　不过这种情况也只持续了两三天，第四天的时候他终于记住早已经换座位了。
　　真奇怪。
　　我收回眼神，继续认真听课。
　　接下来的日子还算安稳，黎好时不时带着她的姐妹来警告我两句，其他时间的心思全都花到了宋屿晨身上。
　　这段时间，我的桌洞里总多出来一些有的没的。例如周一会有苹果，周二会有一盒热牛奶。
　　来路不明的东西总让人疑心。看到苹果的第一瞬间我并不觉得开心，相反是满满的恐惧。
　　苹果里会不会有针，会不会有刀片，会不会注射了什么药。想都不想，我把苹果直直扔进了垃圾桶。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周，不知道给礼物的人的身份，问了同桌她也不耐烦的告诉我她不知道。
　　第二周的时候我不忍心再扔了。可也不敢吃，于是礼物就那样放在桌洞里的一角，过了两天，书都塞不进去了。
　　没办法，我把礼物清理出来，又丢进了垃圾桶。
　　或许正是我这样的举动才引发了现在的局面。事情发生的很突然，我的脑子像当初一样“嗡嗡”作响。
　　不同的是，当初我是趴在厕所的地上，而现在……我捂着撞在墙上撞疼的头，眼泪汪汪的看着突然冲过来把我摁在墙上的宋屿晨。
　　我疼的简直想骂他孙子。
　　“这几天是不是有人送你东西？”他着急的看着我，丝毫不介意周围人奇怪的眼神。
　　我愣住了，“是，怎么了。”他怎么会知道？
　　听到我的回答，他的脸色变得很差，可我没看见，我只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黎好。
　　我看见她笑了一下，走掉了。
　　我被老徐留下来整理作业，等再出校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四周静悄悄的，没什么人。
　　我能听见，除了我的脚步声之外，还有一个声音。
　　完蛋了。
　　我心里暗道不妙，脚下的步子越发快了起来。被跟踪了，这是在我当时的第一个想法。
　　周围没有可以求助的人，我希望通过兜圈子能够把身后的人甩开。但似乎没什么用。
　　我以为光是遇上黎好就足够糟了，陈美梦的17岁，原来还能再糟糕一点吗？
　　下一秒，一双冰凉的手拉着我跑了起来。
　　我没反应过来，差点跌倒。“宋屿晨？！”看清了抓着我的人是谁，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任由对方拉着就跑了起来。
　　身后的人似乎正是冲我来的，看见我被人拉着跑，也追了上来。
　　不妙，很不妙。我恨不得现在就扒开宋屿晨的手让他赶紧滚蛋，但是我没有。可惜命运总是那么喜欢捉弄人，我和宋屿晨跑进了死胡同。
　　我俩领先一截，后面的人还没有追上来。宋屿晨来不及和我解释就把我扛到肩膀上，他说，“来不及了，你踩到我肩膀上，从这面墙翻过去之后不要回头，跑就是了，跑去报警。”
　　我记得我陈美梦不是那么爱哭的人，可那个时候眼泪哗哗的流，就像当时从水槽里拿出来的书包。
　　说不上是不是害怕，我抹了一遍又一遍的眼泪，泪珠掉的到处都是，可能还砸到了宋屿晨身上。但我听见宋屿晨小声地说，“别怕，你别怕。”
　　翻过去之后，我坐在墙头，我边抹眼泪边朝他伸手，我说：“宋屿晨，宋屿晨，你快抓住我的手，我拉你过来。”
　　宋屿晨拉住我的手了，可他冲着我笑。我恨不得飞下去踹他一脚问他笑什么，这小王八羔子。
　　他拉着我的手，把我往后推，然后，彻底松开了我的手。
　　我摔下去了，对面是泥土路，一点也不疼。可分明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像被撕碎了。我用力的拍着墙，我喊着他的名字。
　　我说宋屿晨，你个王八蛋。
　　可是我更害怕他有事。我爬起来边抹眼泪边朝巷子外跑，冲出去的一瞬间，一道白色的光从我的左边照了过来。
　　那是我活着的17年来，从未想过的时刻。
　　我叫宋屿晨，今年17岁，正在上高二。
　　我的同桌叫做陈美梦，她是一个不那么活泼的女生，可她很有趣。不是那种刻意的讨好，也不是滑稽而惹人发笑。
　　她是真实的，有趣的陈美梦。
　　我多少能感觉出来一点，她有些难以开口的事。后来我才意识到，原来是校园暴力，可是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陈美梦被黎好拉上讲台的时候，我以为我这个可爱的同桌小姑娘终于愿意踏出外向的第一步，谁知道她当着几十号人对着我就是一顿深情告白。
　　我当时人是傻的。我不敢回想我当时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我知道我的耳根一定红透了。不可否认的，我对她有同样的想法。
　　看着讲台上脸红的一塌糊涂的女孩子，我当下只觉得她可爱，我砰砰跳动的心脏告诉我，我也喜欢陈美梦。
　　可我不能。
　　她从教室里跑出去的时候我也追出去了，可我没有追上。我很后悔。
　　可你能想象，前一天还跟你告白的女孩子第二天一脸平淡的告诉你那是开玩笑吗？
　　我看着被推回来的书觉得又羞又愤，当即就说了很过分的话，“那正好，我也不喜欢你，我也不在乎。”然后就转过头去。
　　那节课的后半场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可我要装的面无表情若无其事。
　　直到后来，我路过女卫生间，听到了从厕所里走出来的女生的窃窃私语才明白。
　　听完女生们的抱怨，我的脑子就像当了机，一动也不能动。
　　黎好一出来我就把她拉到楼梯拐角了，“好玩吗？”我问她。她瞪大眼睛看着我，“什么好不好玩，你在说什…”
　　“陈美梦。”我看着她的笑容垮下来，然后甩开我的手，转身就想走，可她停住了，她对我开了条件，“如果你答应我做我的男朋友，我就放过她。”
　　“好。”下一秒，我看见了朝我看过来的陈美梦。那副表情我从来没见过，好陌生，好陌生。
　　我冲过去想解释，可是上课铃已经响了。
　　坐在座位上，我看见黎好转过来冲我笑了笑。然后老徐就进来调了座位。
　　“你这如意算盘打的可真好。”换座位这个幺蛾子，估计也是她折腾出来的。“过奖，我还帮了你不是吗？这个座位，可比坐在最后一排清楚多了。”她一脸友好的冲我笑笑。
　　“你…”我刚想说话，却只感觉一阵眩晕。看来，是他又来了。
　　“什么？”黎好听不清楚，朝“我”看过来。“没什么。”淡淡的冲她笑笑，“我”打开了课本。
　　这种特殊情况平时被我压制的很好，可我也不能保证每时每刻都警惕，就如同现在，被钻了空子，剥夺了权利。
　　我有双重人格。我是较为温和的主人格，“我”作为次人格却异常凶残。我需得时常防着他，可时境变迁，他所占据的部分越发多了起来。
　　再次回过神来已经是在家了。我没有下午至放学的记忆，甚至不知道是如何回家的。
　　我希望尽快除掉他，我怕他会伤害别人。
　　接下来得几天并不安生，他在我随处可见的地方贴上便条，上面写今天都做了什么，我顺着看了下去。
　　可有一行字直直扎进了我的眼睛，“送给陈美梦一盒牛奶。”
　　我脑子炸开了。
　　隔天我找到了陈美梦，可同时我没有想到的是，黎好竟然会派人跟踪她。
　　那天如果不是我担心她所以才走的晚，我估摸着她已经被卖到不知道哪个山沟里去了。
　　我拉着她的手腕跑了起来，我透过风听到她大喊我的名字，声音是带着哭腔的。
　　可惜我没能料到，我带她跑进了死胡同。我可不希望她出事，只是把她扛过肩的时候，我在想，她好瘦。瘦的让我感觉不那么真实。
　　我被她的泪水砸了一脸，我想说，陈美梦，陈美梦，原来你也没那么坚强。可我嗓子里像梗了一根刺。
　　她伸出手想拉我上去，我也确实握住了她的手，可我冲她笑，我想她当时一定很想飞下来踹我一脚。
　　我还想说，保重，陈美梦。
　　后面的人追上来了，黎好跟在后面，脸上是阴沉的表情。“为什么是陈美梦！”她冲我喊，看样子很不甘心。
　　可我没听见，我只听见陈美梦隔着堵墙喊我王八蛋。
　　你见过对你这么好的王八蛋啊。
　　“既然你没话说，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黎好看着我半天，终于说出来一句话。“那就打吧，下手轻一点，别打死。”
　　然后她转身走了。我一个人打不过两个人，反抗无济于事。我在晕倒之前想，如果再早一点就好了。什么都是，什么都早一点。
　　我可能疯掉了，我看着“我”站在对面拿着刀看着我。我知道，他也想抹除我的存在。我想了想，其实没什么不可以。
　　“没问题，只要你离陈美梦远远的，一辈子也别见她。”我看着“我”，语气很坚定。他点了点头，又把刀握的更紧了点。
　　我该谢谢他替我度过小时候那段黑暗的日子，他和陈美梦一样，都是我命里的光。现在来索要报酬倒也合理。
　　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遗憾，我看着冲过来的“我”，张张嘴，我想说，陈美梦，陈美梦。
　　我喜欢你。
　　我叫陈美梦，今年21岁，正在上大一。
　　17岁那年我出了车祸，幸好司机先生是个好人。等我醒过来，我看见我的老爸抱着我哭，我只能抱着他，拍拍他的背，听着他的道歉。
　　那之后，我爹就像变了一个人，再也不像以前那样颓废。
　　因为车祸的原因，我转了学，边养伤边准备重念高中。只不过……我合上书，捡起落在床边的枫叶。
　　我总觉得，我忘记了什么人。
　　那是个很重要的人。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我已经21岁了。我爹的生意这几年略有起色，在朝着更好发展。
　　这天放假，我在地铁上遇到了高中时候的老徐。不是我认出来的，是他认出了我。他问我，“美梦，这几年还好吗？”
　　我笑着和他打旋，他突然问我，“和宋屿晨那个臭小子怎么样了啊？还在一起吗？”我的脸色僵住了，一瞬间，我的眼前闪过一个穿着校服拉着我跑的少年。
　　老徐看我怔住了，什么也没说，从包里拿出一封信来。信封有些破损，叫人有种年代感。
　　我迟疑着接过信封，“这是……？”我不记得高中有过什么太要好的朋友。“是宋屿晨给我的，他说，一定要把信亲手交到你手里。”
　　宋屿晨，宋屿晨。我恍惚着默念这个名字，再抬起头，徐老已经站在地铁外朝我告别了。我找了个位置坐下，轻轻打开了那封信。
　　亲爱的陈美梦：
　　嗨，我的小同桌。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见了。我写这封信只是希望你知道，你的未来一定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会好起来的。
　　明明我也有很多想说的，可我现在也有些无从下笔。
　　我很后悔那天对你说了那样的话，对不起，其实我并不想那样说，希望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别记恨我。
　　最后，我想说（这一部分被划掉了）希望你平安喜乐，希望你前程似锦。
　　此致
　　敬礼
　　宋屿晨
　　2016.6.22
　　我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那个拉着我跑的飞快的少年，那个调侃我字写的丑却愿意一笔一划教我的少年，那个在我被提问却偷偷告诉我答案的少年，还有那个，我伸出手却一把把我推到对面去的王八羔子少年。
　　我想，我已经看不清信上的字迹了。
　　说起来可笑。在上高中之前，陈美梦一直都喜欢17岁这个年纪——尚且年轻，有梦想，有想去的远方，或许，还有一个穿校服却让她着实心动的少年。
　　可最终，那个少年，还是淹没在了人海里。
　　至此为止，便是陈美梦的1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