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食人间烟火气》淇镇有雾

2、第 2 章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明媚，昨天飘的点点细雪早已融化，空气里都弥漫着清新的味道。
　　黎澈昨天半夜两点才勉强入睡，现在又因为这阳光被迫醒来，一大早上就憋着一肚子气。他昨天睡的并不好。
　　因为这个大少爷，他认床。
　　他自己的床睡了好几年，连床单枕头都永远是一个款式换着来的，冷不丁突然换了一个环境，娇滴滴的大少爷当然受不了。他感觉浑身又无力又酸痛，反正怎么动怎么不舒服。身上不知何时盖了一条毛毯，黎澈怔愣了片刻。
　　黎澈皱了下眉，半眯着眼睛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八点了。
　　此时，姜晓年打开房门进来了。他应该是起来挺久了，身上已经换上了白色的羽绒服外套，里面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薄羊毛衫。他走到还躺在沙发上的黎澈面前，将一套未拆封的洗漱用具放在茶几上，淡淡的说:“等会去卫生间，拿这个洗漱一下。”然后又从自己房里取出一件橙色的羽绒服丢在沙发上:“出去的时候把这个穿上。”然后双手插兜便转身就想走。
　　“哎。”黎澈一下子坐了起来，突然叫住了姜晓年，尬了一下，有些别扭的说:“谢谢。”
　　姜晓年回头，眼里有些诧异:“不客气。”
　　“那个，你要多少钱？我给你转。”黎澈捞过手机，“把你微信给我。”
　　“你还真有钱啊？”姜晓年挑了下眉，“算了，我怎么能要你一个小孩子的钱，当收留你一晚好了。”
　　“我说，把你微信给我。”黎澈的少爷脾气出来了，又重复了一遍。
　　姜晓年无奈，只能掏出手机让黎澈扫了一下。
　　【:)】:您已和:)成为好友，可以开始聊天了。
　　黎澈盯着那个古老的神秘符号，嘴角抽了一下。
　　“烟霸……”姜晓年眯着眼睛看了下黎澈的微信昵称，“啧，现在的小孩，搞不懂。”
　　“我喜欢抽烟不行？”黎澈冷哼一声，“比你那个什么玩意好。”
　　“加好了，我出去买饭了。”姜晓年说着把手机揣向兜里，拉开门出去了。
　　黎澈突然反应过来:“哎！我钱还没转呢！你到底要多少啊？”姜晓年却并没有回答，一步不停地走了。
　　“靠。”黎澈不满地骂了一声，又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点进了与“:)”的主页。
　　令黎澈没想到的是，姜晓年的微信头像是姜晓年自己和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目测十二三岁左右，一头清爽的马尾，脸上笑容大大绽开，一身清爽利落的蓝白色校服，看样子还在上初中。而一旁的姜晓年表情并没有那么夸张，只是轻轻的弯了嘴角，眼神清澈，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白T，露出的胳膊显得有些清瘦，一头微卷的黑发看起来很蓬松。而照片背景就是清河网吧，两人都靠在墙边。
　　他又认真的看了一会，发现这俩人长得居然有点像。应该是兄妹什么的吧？
　　黎澈想着，又点进了姜晓年的朋友圈。他的朋友圈并不多，背景图是最原始的那张看来这人换都没换过。最新一条朋友圈显示的是一周前，一张大雪的图片，文案是:“下雪了。很大。”
　　接着往下翻，下面一条显示是十月二十号，配图是一张照片，大概是夜市里的某个烧烤小摊，一张小桌子上摆满了肉串与啤酒饮料，旁边的凳子上坐着两个男生，二十来岁，正豪爽的喝着啤酒，而姜晓年头像上那个小女孩也坐在一张凳子上，脸上是放肆的大笑。背景里隐约可见其他顾客与老板模糊的身影，画面里烟雾缭绕。
　　若搁在平时，黎澈一定会认为这地方吃饭很不安全，环境脏乱差，但是他现在居然觉得这个画面……还有那么一点令人舒适。并不是有多优美，而是那种有生动的气息。
　　很长时间后，黎澈才知道，那叫烟火气。
　　接着往下翻，都是些生活照，很朴实。
　　黎澈关掉手机，拿起给他准备的新洗漱用品，一套用品被塑料袋包装着，很普通的货色。黎澈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拆开拿进了浴室。
　　姜晓年的浴室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大概是沐浴露的味道，因为他自己身上也有相同的香味。浴室装修极其简单，极简的白瓷砖与水池浴缸，一张很大的方形镜子摆在水池前，显得整个浴室都大了一圈。
　　黎澈取出杯具，皱着眉冲洗了好几遍，折腾了好久才勉勉强强的洗漱好。
　　他出了洗手间，拎着沙发上姜晓年给他的橙红色羽绒服，不禁犹豫了一下。
　　他有洁癖啊。
　　他昨天还说不穿别人衣服。
　　而且看这天气，应该不冷吧。
　　黎澈试着开了一条窗户缝，然后黑着脸把羽绒服套上了。他拉开房门穿过走廊，又回到了网吧正厅。上午八九点的网吧显得格外冷清，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偶尔有人来抓自己通宵打游戏的小孩回家。不一会儿这里的人便都走光了。
　　他打了个哈欠，走到柜台对面的凳子上正准备坐下，只见柜台里昨天那个小胖子正趴在柜台上玩手机。俩人抬头互相瞅了一眼，那胖子明显愣住了。
　　刘畅不确定的问:“那啥，你是昨天那帅哥？”
　　“？”黎澈皱着眉，抬眸看了刘畅一眼，“是。”
　　“哦哦。”刘畅又犹豫着开口，“那什么，你要点什么？”
　　“我等人。”黎澈很不爽的瞪了刘畅一眼。
　　刘畅咽了咽口水:“是等姜哥吗？”
　　“谁？”黎澈忽然想起来，他连别人名字还不知道。
　　“姜晓年，网吧老板。”
　　“是吧。”黎澈心不在焉的答道，心里琢磨着这个名字。
　　这时，姜晓年刚好从外面回来。他低头掀开塑料皮帘子，手里拎着一袋早点:“吃早饭。”
　　刘畅很自然的绕出柜台接过早点，跑到昨天黎澈住的客厅拿碗去了。
　　姜晓年低头看了一眼黎澈，走到门的左边，边走边拉开玻璃墙上的两道窗帘:“收拾好了？”
　　“嗯。”黎澈有些闷闷不乐的答道。
　　刘畅已经把餐盘摆在了窗帘旁边的一个圆桌上，招呼道:“吃饭了。”
　　姜晓年整理好窗帘，转头叫了一声黎澈:“过来吃吧。”
　　三人围坐在桌子旁，气氛一时很沉默。
　　刘畅是个嘴闲不住的，没老老实实吃一会他就忍不住问:“那啥，这个弟弟……昨天在你这过夜的？”
　　姜晓年淡淡“嗯”了一声，没作过多解释。
　　“卧槽。”刘畅不禁压低了声音凑到姜晓年耳边，“姜哥，这他妈可是个未成年。”然后转头看黎澈一脸不高兴和疑惑，就朝人憨笑一声，尴尬的吃起了饭。
　　“睡个觉而已。”姜晓年抿了下嘴，更加淡然的说道。
　　“我日……”刘畅咽了下口水，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惹的黎澈一身鸡皮疙瘩。
　　“干嘛啊？”黎澈皱着眉问。
　　“那个……弟弟怎么称呼？”刘畅小心地问。
　　“我叫黎澈，黎明的黎，清澈的澈。”说完他还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下姜晓年的反应，然而这人的反应就是毫无反应。他自觉没趣，又埋下头吃饭。
　　“那个，小澈？你，你昨天晚上……”刘畅努力憋字，磕磕绊绊的欲言又止。
　　黎澈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一点也不舒服。”
　　“！？！？”刘畅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姜晓年，“你真……”
　　姜晓年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那沙发又硬又小，一点也不舒服。”黎澈见姜晓年毫无反应，又补了一句，试图引起注意，然而又失败了。
　　“卧槽……卧槽……”刘畅整个人都麻了，“居然还他妈的是沙发……姜晓年，你真不是人。”
　　“……”姜晓年沉默了一会，“人家就是在这睡个觉。”
　　“……真的？”刘畅有些不相信地看着俩人。姜晓年是一脸悠然自得，黎澈则是一脸懵逼。
　　“你以为呢？”姜晓年又淡淡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再说，你个思想不纯洁的2b。
　　“……”胖子选择沉默的吃饭。
　　三人就这么尴尬的结束了这次早餐，黎澈这才想起来，他钱还没转呢。于是他叫了一声姜晓年:“喂，那个，姜晓年！”
　　“嗯？”
　　“你过来一下。”黎澈说完转身走到了门外。
　　等到姜晓年过来，黎澈就拿出手机问他:“加上这顿早饭，多少钱？”
　　“说了不要小孩的钱。”姜晓年皱了下眉就准备走，黎澈一急就拽住了他的胳膊:
　　“我不会白吃白住。”
　　“弟弟，想通了就回家好好学习吧。”姜晓年显然没当一回事，拍拍他的肩膀。
　　“我……”黎澈想起那个所谓的“家”，心里又是一阵恶心，“哼，那种恶心的家我才不回。”
　　“那你一个未成年在外面能干什么？就算你有钱，你那些钱又够多久？”姜晓年叹了口气，满眼的无奈。
　　“我他妈……”黎澈越想越来气，“我爸都他妈不管我了，他有新儿子还有老婆，我他妈还回去干什么？草，烦死了。”他气的踹了一脚路旁的树，树枝上的薄雪被震下来，洒了两人一头。
　　黎澈看着姜晓年无语又一头雪的样子，突然感觉心情就变好了不少。
　　“行，你愿意怎么着怎么着吧。”姜晓年说着就作势要回房，“你书包我进去拿给你。”
　　“哎——”黎澈立马又拉住了他，“你干嘛！”
　　“你不回家，就自己找个酒店住咯。”姜晓年耸耸肩。
　　“我……”黎澈咬咬牙，开口道，“我就不能……不能……”
　　姜晓年任由他拽着自己胳膊，漆黑的眸子盯着黎澈。
　　“不能……接着住在这里吗？”黎澈憋了半天可算讲出来了，大少爷死要面子，耳根子都红了。
　　“……”姜晓年挑挑眉，刚要开口就被黎澈堵住。
　　“我可以……可以交房租费，也可以睡沙发……”黎澈垂下眸子看着姜晓年，眼睛湿湿的。
　　黎澈明明比他还高个两三厘米，姜晓年却硬是看出了几分委屈。
　　“可不可以……”黎澈攥着他的手臂紧了紧，语气带上一丝讨好。
　　“……”姜晓年实在是无奈，只能暂时答应，“好吧……”
　　黎大少爷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好了，松开他的手臂就要掏手机付钱，又被姜晓年一把摁住了:“房租你先欠着，以后再给我吧。”
　　“你不怕我骗你？”黎澈一脸疑惑。
　　“骗就骗了呗，又不能怎么样。”姜晓年一条条给他列举着:“你看，你一个人在外面，衣服要买吧？吃饭要钱吧？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要很多钱，所以房租先欠着，以后再给我好不好？”姜晓年跟哄小孩似的。
　　“……”大少爷愣了一下，平时这些东西他从来不会操心，也从未想过，这样一看，确实如此。
　　反正他爸肯定已经把跟他联绑的银行卡冻了，他自己办过一张自己的银行卡，里面是他平时的奖学金和各种大大小小比赛拿的将，也有个二三十万，但是依他这个大少爷脾气，肯定留不了多久。
　　于是黎澈想了好半天，最终点了点头:“好吧。”末了又补上一句:“钱我肯定会还你的。”
　　姜晓年笑了一下，摸摸黎澈的头发:“嗯。”
　　黎澈被姜晓年摸的心里一乐，居然忘了自己是个洁癖。
　　但是不一会姜晓年又说:“但是你这样可不行，你今年多大？”
　　黎澈不情不愿的说:“十七。”
　　“什么时候生日？”
　　“忘了。”黎澈根本不记得自己生日，从小到大他都不当回事。
　　“你带身份证什么的了吗？看看。”姜晓年又说。
　　虽然疑惑，但他还是回房里翻了下书包，拿出证件给姜晓年看。
　　“十二月八号……”姜晓年掏出手机看了看，“哟，还有五天你成年。”
　　“真的？”黎澈凑过去看了一眼。
　　“那你以后能自己找工作了。”姜晓年笑着说，“房租就那个时候再补吧。”
　　姜晓年平时看起来冷冷清清的，但是笑起来唇红齿白的……就，有点好看。黎澈暗戳戳的想。
　　“好。”黎澈也笑了笑。
　　两个人相视而笑的时候，只有刘畅一个人鬼鬼祟祟的隔着玻璃窗偷偷看着，却听不到。
　　他不禁想:这俩人……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