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人亦且》轻了个轻

1、8-9

　　刚投靠姑母家时，宋亦且黝黑瘦小，好在双手勤劳，没人会在意他孤僻的性格。
　　借着他能帮衬家里，宋亦且八岁才去上小学。
　　开学那天，他等到结算完扎花工钱才去学校。提着一个帆布袋，里面装着铅笔橡皮和一本作业簿。
　　因为晚到，他被安排坐在最后一排。他的前座是两个扎着辫子的女生，他们的父母看起来很焦虑，不一会儿就领着她们俩站到前排去，等着老师重新安排座位。混乱倒也没持续多久。两个调皮捣蛋的小男生被发配了过来。
　　自他坐下到放学，都没有见同桌起身过。他就瘫在课桌上睡觉。
　　偶尔会有同学聚在一块议论，散得也快。这些时候，宋亦且就会盯着同桌发呆。
　　“你怎么没有带书？”
　　“明天一定要带过来。”
　　宋亦且点了点头，没有做任何解释。
　　他的书在半路上被一群混混抢走扔沟里了。为了打那只已经落水的老鼠。
　　宋亦且觉得，他就是那只落水的老鼠，惊慌失措，却要装死。
　　一放学，宋亦且就回家。他并非愿意呆着家里，只是没地方可去。
　　他姑母在工厂里做工，经常加班加点到半夜才回。他姑父在村口开小卖部，跟那些几毛几分的小零食一样，琐琐碎碎。
　　门口站定一分不到，里边就出了声：“站在外面干什么？把饭做上。”
　　宋亦且不可觉察地抖了一下，连忙进了里屋，淘米煮饭。
　　现在唯一可以告知的人，只有表姐了。
　　说实话，宋亦且也怕她。
　　果不其然，宋亦且话还没说完，她就打断道：“活该。”
　　宋亦且到了厕所才知道自己把嘴唇咬破了。舔了一嘴的血腥。
　　他记不清是几岁过来的，只记得舟车劳顿后，疲倦又麻木。
　　那个时候，姑母一家三口挤在一间小平房里。门前修路后，才隔出间小卖部。宋亦且原本在杂货间里打地铺，货品一囤，他就只能去客厅睡。可偏偏那几个冬天异常严寒，无奈之下，姑母才同意他睡沙发。
　　“多铺几层，免得把皮子秃噜了。”
　　“冬天你就睡，等换季你还是得打地铺。”
　　那个时候，都穷。带着与生俱来的理解力，宋亦且和他们的相处出乎意料地和谐。
　　夜里踢脚刹的声音一响，宋亦且就醒了。等到耳边的脚步声停了，他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宋亦且早早就去了学校。
　　班里已经来了两个人。新任的学习委员，和他同桌。
　　这次他没有趴桌上，睡在长凳上。宋亦且一来，他就起身。眼看他就要趴下，宋亦且急忙问道：“我……我可以看你的书吗？”
　　对方一征，抬起眼皮看着宋亦且。
　　不知道为什么，宋亦且的脑袋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支得脖颈发酸。
　　等到对方点头，胸腔里那口气才吐出来。
　　沉闷的教室慢慢地变得明朗起来。
　　“谢谢你。”
　　除了偶尔有人问他为什么还没带书，几节课上得还算顺利。
　　因着靠窗尾座的优势，他只要一侧身子就可以看见班上所有人。一下课，他便撑着手观察着他们。
　　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各科代表跑前跑后收作业的时候，教室里撕本子的声音就会此起彼伏。有些机灵的，便会提前撕好一整本。等到班里都配置了活页纸，宋亦且才开始考虑要不要提前撕好。
　　第一节数学课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他的前桌趁着老师板书的功夫，偷溜到前排，不消一笔乱涂，就引得对方啜泣不止。
　　宋亦且原本歪着头看着同桌的书，一听动静，就抬头往前面望去。
　　揉着眼睛伤心哭泣的，凑近安慰的，不正是那两个扎辫子的女生吗？
　　老师严厉呵斥了男生，让他站到门口去，班上才恢复平静。
　　“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乱碰，要是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我就要请家长了哈！”
　　宋亦且下示意挠了挠耳朵。
　　他刚刚好像帮他同桌勾了一下重点句。
　　幸亏只是一句。
　　偏着的身子微不可查地正了正。
　　放学铃一响，宋亦且起身就走。还没跨出门就被叫住了。
　　宋亦且猛回头。这着实被吓得不轻。会不会问他为什么没带书，会不会请家长，会不会……
　　“今天大扫除，同学们稍微留一下。”
　　宋亦且只好尴尬地回座。一坐下，班里就来了一群人，齐刷刷站在教室后边。
　　高年级那边会喊些人过来帮忙。
　　有不情愿被指派过来的，也有积极报名的。那群高谈阔论的人一看就是过来玩的。
　　正当宋亦且等着老师安排，有人推了他一肩膀。宋亦且以为挡到了，往旁边挪了挪。
　　还没等宋亦且回头，讲台上的老师突然喊道：“吴卿，你给我安分点！”
　　这一嗓子，惹得班上的同学纷纷往后面看。
　　一扭头，宋亦且就对上了那个抢他书的小混混。
　　宋亦且在他家扎花。几年前他偷拿家里的钱被宋亦且撞上，等事情传到他老爹那儿后就抓着宋亦且不放。
　　按照吴卿的原话，他宋亦且就是个狗娘养的。
　　宋亦且害怕他，只不过没有几年前那么强烈，还算是能够忍耐。也不知道是他成长了些，还是对方对他放下了些。
　　口腔里的铁锈味越来越浓，宋亦且才反应过来，慌忙张了张嘴。
　　不该咬嘴唇，才刚结痂怎么就破了。
　　宋亦且往前挪了挪，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帆布包。双手不自觉发力，好不容易稳定了情绪。
　　派到宋亦且这里，就只剩下捡教室面前的落叶了。因为垃圾筐有限，老师便用日历给宋亦且折了个小纸篮。出教室时，还轻轻拍了拍宋亦且的肩膀。
　　姓高还是姓连？
　　宋亦且一边捡叶子，一边努力回想这个漂亮又和蔼的短发女老师叫什么。
　　大概是想得太入神，宋亦且一个后退就撞上人。
　　与他一块捡落叶的还有他同桌。转身道歉，猝不及防倒吸一口凉气。
　　吴卿双手交叉，一脸阴暗地瞅着他。
　　他最近可太闲了，闲得想找点事情打发打发时间。
　　宋亦且可算是自己撞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