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尽千千万万人》川上观鱼

59、会盟

　　会盟之日眨眼便至。

　　景州宿城外，诸方灵气汇聚上涌至云层，透过云雾隐约能看到悬于上方天空中的巨大浮岛。

　　这是洛川牧亲自开辟的独立空间。里面有临时搭建的宫殿，模仿梧桐栖后院的构造，建房屋庭院数千，用于接待各方修士。当然，这些庭院并非人人都有资格入住，都是各方有头有脸的人物。

　　大多数灵修登岛后，守卫只是给出一块符牌，允许他们自行在空间中开辟府邸，随意走动，就算是接引了。

　　毕竟此次会盟，灵修界近六成的修士都来了。

　　这般恐怖的人数，哪里是一座城能容得下的。

　　况且这种规模的灵修聚集很难不产生摩擦。高阶修士交起手来对凡人无异于灭顶之灾。洛川牧特意开辟空间也是想将这些修士和城中百姓隔开，以免生出祸端。

　　好在这些日子，洛川牧亲自坐镇浮岛，还未有人敢造次。

　　“铛——”悠远的钟声在高空中撞响，一圈圈地向着远处散开。

　　这是宴会入场的信号。

　　浮岛内，无数修士御剑而起，顺着灵力指引向宴庭的方向涌去。

　　宴庭是露天的。但此处是开辟空间，所有的一切都只随洛川牧的喜好。

　　碧空如洗，云卷云舒，甚至有太阳高悬于头顶，与外界无异。

　　宴庭要容纳的人数十分恐怖，席位的设置也就考究许多。以一条宽阔的九九天梯为中轴，两侧席位层层悬空，像线形铺开的斗兽场。

　　当先入内的都是席位较为偏远的修士，反观九九天梯之上的那几桌，倒是空无一人。

　　修士进场的速度很快，只一炷香的功夫，上方已经座无虚席。

　　“铛——”

　　第二次钟声响起。

　　所有人精神大振，神识外放留心着天梯的状况。这时候入场的基本都是各方的大势力了。

　　天梯下段的左右两侧皆是天玄大陆上首屈一指的高手，不管是正道的宗派高手，还是魔域各处的魔头，此时都一团和气。

　　中段落座的则是礁海与东荒十二部的人。礁海无主，能被安置在这处的大半是猎金人，一人占去一桌，各不相扰。而东荒十二部却明显有一统之势。

　　斯图部首领司贤瓦尔一马当先，其他部族紧随其后。一行近千人从天梯中央走过。

　　不少人视线追着斯图部的方向看去，想一睹传说中的天玄大陆第一美男的风采。

　　几乎在神识探出的同时，所有人就即刻注意到了司贤瓦尔后方的那道身影。

　　用“鹤立鸡群”这个词完全无法表达这个人与他身边其他人之间的差别。

　　裁剪合身的红色锦袍凸显出完美的男性身材，高大而健硕。这般张扬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倒叫他压过艳色，给人一种神华内敛之感。英气逼人的骨架却有着玉做的皮囊。头束白玉冠，腰环白玉带。面若白玉无瑕，眼如清波微漾。

　　举手投足间雅正清新，温润无双。远远看着，便让人移不开眼。

　　司贤瓦尔直奔宴庭中段最尊贵的位置。萨箁在他身旁落座，整理了一下衣袍后，嘴角带笑地抬眸，环视过围坐在四周的诸方修士，引得阵阵高呼。

　　宴庭入口处，一队百人规模，身披鳞甲的修士整齐飞上天梯。这队修士尽皆白发蓝眸，且个个容貌不俗，更惊人的是他们竟然全是大乘修为。

　　这般数量的大乘飞过，空气中的灵气都隐隐震荡，简直骇人听闻。

　　“这这，这就是北荒一族吗？好强！真不愧是远古精灵一族啊。”

　　“这些应该都是寒霜王庭的精锐。可即便如此，也太夸张了吧！！”

　　“哇——那就是北荒的新皇北冥肖吗？好俊！”

　　有人一眼注意到这只精兵最前方的男人。和其他族人不同，他没有披甲，雪白的头发半束在晶莹的玉扣内，胸前几簇头发混着金线编织，在发尾处用镶金嵌玉的发扣扣紧，白金色叠层的王袍更衬得他愈发英武不凡。

　　“冰皇，这边请。”守在九九天梯上的隐卫见他落地，恭谨地为他引路。

　　北冥肖英俊的脸上勾起一丝懒散的笑，上前两步，一掀衣摆落座在席，细细瞧了眼接引他的隐卫，笑道：“啊，我见过你。”

　　面具下的孙麟微愣。严格来说他们确实算是见过。当初他前去冰皇陵墓执行任务的时候还与这位争抢过石台。但是他全程没有露脸，应该认不出他才是。

　　他默然看向姜肖，准确来说，现在应该叫北冥肖。

　　这位北荒新皇却没有再谈下去的意思，掠过他自顾自地提起桌上的酒给自己倒了杯，而后笑吟吟地对着四面八方的人海举杯，风流又和气。

　　听到回应的呼声，北冥肖饮了酒水，放下金杯看向对面的位置。

　　那是中圣的位置。现在被接引入席的是如今的中圣君王，木家仅剩的独苗木光霁。

　　他身边只跟着十人左右的小队卫兵。正统制式的黄袍穿在他干巴的身上显得空荡荡的，有种沐猴而冠的滑稽感。今日这场合，他总算不像平日那般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叫人能看清他的相貌。

　　不过是最为普通的脸，眼神飘忽露怯，深重的黑眼圈有种被酒色掏空的虚弱感。

　　这样毫无帝王之气的一个人却坐在了象征天玄大陆最顶尖势力的九九天梯之上。

　　谁都知道这是个草包。只是木家的另外两个儿子一个死在礁海，一个死在北荒。原本正值壮年的木烨继位不久后又病重去世，这草包的位置来得名正言顺。

　　况且有侍神司站在他身后，他这王位确实坐得。

　　到此时，人差不多就到齐了，只剩如今天下真正意义上的三位霸主。作为东道主，西领的将领文臣早早便落座了，只上方王位空悬。

　　正当众人望着宴庭入口处翘首以盼之时，一道金色的光影如流星般自天梯中央划过，眨眼落于九九天梯最上方中央的王位之上，汇成人形。

　　来人修身玉立，一身月牙白长袍，只在腰间松松垮垮地系了一条腰链。腰链上的金片玉石压着衣袍隐隐显出腰身，动作间叮当作响。

　　与他一同现身的还有数名隐卫。他们来得悄无声息，影子般守在洛川牧身侧，周身气息尽数收敛。

　　“诸位久等了。”洛川牧眉舒眼笑，声如清铃，说话间落座王位。他乌黑的长发间随意插了支金簪，脸生得过分精致秀雅，好在眉眼间的英气倒是压过艳色，举手投足间自有种久居高位的清贵从容。

　　对着众人招呼了声后，洛川牧视线稍顿，嘱咐守在身旁的隐卫道：“有贵客到了，去迎迎。”

　　孙麟正要出列，一股浓重的魔气便自天梯下方卷来。众人只觉得眼前飘过一片黑雾，定睛一看，九九天梯上方，属于魔域的位置已经有人落座了。

　　莫书面无表情地往椅子上一靠，头一偏就开始闭目养神，似乎没休息好的样子。

　　白刹莫书的凶名传遍整个天玄大陆，可谓人嫌狗厌。但许多人都没曾想到传说中杀人如麻的大魔头看上去竟然就是一个清秀的少年郎。因此他刚一出现，人群中就一阵喧哗。甚至还有夹杂着不少喊打喊杀的声音。

　　莫书蹙眉片刻，忍无可忍地睁开眼踹了脚桌子，“都他妈吵吵啥呢？”他猝然抬眸，猩红的眼睛满是杀气看向外场的无数修士。

　　整个宴庭登时针落可闻。

　　洛川牧神色不变，翻手用灵力送过去一盏玉壶。

　　莫书瞥了眼洛川牧，提起桌上多出的玉壶，也不查探，一仰头权当作般酒水灌了一口。

　　一口下去，他脸色登时好看许多，冲洛川牧咧嘴一笑道：“倒是大方。”

　　在无间楼里都要按“滴”拍卖的鸣玉琼就这么被送了一壶出去，洛川牧也仍是面不改色，浅笑道：“小玩意儿罢了，解解乏。”

　　莫书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正巧这时天际传来古朴的钟声，其间夹杂着细碎的清脆铃铛声响，清新悦耳，洗涤人心。

　　“是侍神司的清心调。”

　　众人听出了这调子的来头，四处顾盼寻找着侍神司的身影。

　　魔域的人却先一步觉察。霸道的秋山道气息让无数魔修皱起眉头。

　　魔域对面圣光大振，隐约显出数十人的身影来。莫书烦躁地挥袖，一股清风卷过登时将圣光尽数吹散，当先几人更是被风力震退几步。

　　身着道袍的秋山卫守在牧桑后方，尽皆按剑满脸敌意地看向魔域众人，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唯有牧桑身边的青浔拘手乖巧站着，有些好奇地偷瞄坐在斜对面的北冥肖。

　　牧桑轻笑抬手，原本气势汹汹的秋山卫顿时收敛，整齐后退，众星拱月般将牧桑护在中间。

　　反观魔域一行人就散漫许多。莫书斜靠着椅子，一只脚搭在桌上。他身后的几位冥将也坐得很是随意，毫无章法，全凭心情。可即便如此，这些人身上的杀气、煞气还是重得骇人。

　　御冥节的收尾持续了整整两个月。这些人这段时日手上沾了太多的血。

　　洛川牧视线落在莫书身上，有些走神。

　　算着时日，还有几天才满两个月。阿迟的魂魄加固已经完成了，但是药浴每日一次。现在莫书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阿迟那边有没有安排妥当？

　　他不由得有点后悔。前几日他在堕神荒林受了伤，不想让顾迟知晓，又不想在信里骗他。就打着景州会盟的幌子，让青黛帮忙推脱说这几日会很忙，就不传信报平安了。

　　结果自从离开临渊后，他也再没收到顾迟的信。

　　也不知道这几日阿迟那边怎么样，没生气吧……

　　洛川牧一边想着一边倒酒，抬眸间换了一副神情，和气地举杯道：“诸位远道而来，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铛——”第三次钟声响起，长调。

　　会宴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