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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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1日星期三阴
早晨醒来的时候，天气有些阴冷。朝阳正从成片的卷积云中缓缓攀升。
篝火中的火星已所剩无几，犹如一个年逾八旬的老人在风中苟延残喘。
沙罗站在不远处的沙滩上凝望着大海。
我将沙罗唤来。我们简单用过早餐。
“太郎。”我正准备去收拾行李，沙罗却将我叫住。
我在她身边坐下。
“太郎……过一段时间，就轮到我们印度洋举办七海祭典，”沙罗微微凝眉，“这是七年一遇的盛事，届时各个国度的子民都会来参加。你……可愿意和我一起前去？”
“你是说……去你们的国家？”受到人鱼国度的邀约，令我感到期待，但更多的是莫名的不安。或许这份不安正是人类灵魂深处固有的，对未知事物的惶惑。
“别担心。我有办法。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的想法。”沙罗循循善诱道。
“好……”面对此生也许仅有一次的奇遇，我清楚我没有拒绝的勇气和毅力，“但是，为什么会现在突然询问……”
“因为，我需要一个不那么严肃的开场白……”沙罗轻轻笑开，但笑意未及眼底，“来告诉你这一切。”
“太郎……请你仔细听下去。”
我认真地点点头。
“这世间存在着七片美丽的海洋，我们人鱼便是从海洋中孕育出的生命。
“我们的祖先得到海洋女神的庇佑，在这七片海洋中建立了七座人鱼的国度。女神赐予我们珍珠的力量，让我们得以在大海中繁衍生息。
“而每个国度中至高无上的存在，便是那人鱼公主。
“可这终究不是童话，没有那英俊的王子，也没有那默默追随王子的小人鱼。
“人鱼公主是大海的孩子，一诞生便携有大海的烙印，体内流着大海的血液，终其一生都无法真正离开大海。她们肩负着守护人鱼国度的使命，她们要将珍珠的力量代代传承。
“而这一切的代价是，人鱼公主，作为海洋的使者，永远无法拥有真正的自我……”
“太郎，你猜出来了吗？”沙罗苦涩地笑着，将贝壳项链缓缓打开，一颗橙色的珍珠静置其中，泛着剔透的光芒，如同被尘封在岁月深处的稀世珍宝，“我是印度洋的人鱼公主，沙罗。”
“人鱼公主……”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语气这样游移不定，明明我的内心不曾有过任何惊异和动摇，仿佛这一切都是合情合理、水到渠成的事。
“是啊，人鱼公主。”沙罗自嘲般说道，“我就是那个辜负了所有人的信任、人性地逃避责任、一点都不称职的印度洋人鱼公主。太郎，这就是你一直好奇的真相。”
所以才一直都不愿意告诉我……
可是我所认识的沙罗，果真如此不堪吗……
对了，一定是因为我……
“……对不起。”我几乎是嗫嚅地说道。
“为什么？”沙罗抬眸，颇为诧异地望着我。
“因为……如果我没有擅自出现在你面前，或许你还是那个受子民爱戴的人鱼公主……”我的声音越来越低。
“太郎，你会错意了。”沙罗粲然一笑，神色中却是掩盖不住的悲凉，“那些沉重的责任，我一点也不想去在乎。如果他们要将我评价为不负责任的公主，那也无妨。”
沙罗深深望了我一眼：“我只是想逃离大海的禁锢，我只是想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可是却连这样也不被允许……”
“我知道拥有那样高高在上的身份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我企图用苍白的语言去说服他，“但是……大海对你来说难道不是个非常重要的存在吗？你希望看到海底生灵涂炭的景象吗？”
“可是即使没有我，大海依旧能照常运转。我不明白，什么守护力量。为什么要为了这样的无稽之谈，就要毁掉我的全部？”沙罗黯然开口，“太郎，你知道吗？每一天，我都像困兽在囚笼里挣扎，可是婆婆每次都对我说，这是人鱼公主的宿命。为什么是我……我也不愿意成为什么人鱼公主！”
沙罗最后的声音甚至带着几分不同寻常的颤抖。
“太郎，我们的约定，你后悔了吗？”沙罗仰起头，茫然地盯着天上成堆的云。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溢出，又猝不及防地碎裂在沙滩上，无影无踪，仿佛不曾来到过这个世界。
我沉默了。
我为什么要沉默？我本应毫不犹豫地摇头。
……
离开的时候，起风了。
我和沙罗坐在船上，彼此沉默着，如同一潭死水，无波无澜。
明明不到一米的距离，我却觉得沙罗像天边的太阳一般遥不可及。
也是。我们本就属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是音乐和大海让这两个世界有了短暂的交集。
……
暮色四合，天地笼罩在一片昏沉的黑暗中。
我疲惫地躺在床上，沙罗的话语在我的耳旁一遍遍循环播放。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连指责她的资格也没有。
我知道自己天赋平平，可父母老师也好，藤井竹川也好，周围的人都把我捧上了音乐的神坛，把沉重的荣誉和期望不由分说地铐在我身上。我不得不为他们而活。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堂本先生，从神坛上狠狠地跌落到泥潭中。于是我不远千里来到印度，却再也没有了回到那个泥潭中的勇气。
命运，这是种可笑的东西。它肆意妄为地摆布我们，让我们像人偶一般身不由己。等到它腻烦了，就将我们肢解、拆卸，丢弃在潮湿晦暗的角落里不理不睬。
但如果不完成它交付给我们的责任，我们究竟还有什么价值呢……
倘若有一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我会不会拥有向命运宣战的勇气，就像沙罗那样，不顾一切，只朝着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向前进……
我不经意间发现，我的脸上也已经湿凉一片。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