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闲日和》错错

2、我要我们在一起

　　01

　　他听到耳边掠过的凛冽风声。9月的清晨，有大朵灰白的云在微亮的天空中疾速流散开去。他握紧手中沉甸甸的旅行袋开始觉得有些冷。四周是一片空旷。只有几只飞机庞然大物般地矗立在那里，投下漆黑的影子。

　　白玉堂就这样从梦中醒来，头脑混沌，有些搞不明白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只是看着天花板上式样简单的顶灯，一瞬也不瞬，直到看见自己的眼前开始出现一点一点细小的白光。他知道这是眼睛睁得太久的缘故。只是他怎样也不想闭起眼来，太过寂静的房间有一种与世隔绝般的惶惑。白玉堂觉得头痛欲裂，四肢也没有力气，但他仍旧不肯闭起眼睛，翻了一个身，在黑暗里看着身边空空的那一半床铺。
　　城市凌晨的天空在高楼一闪一闪的红色灯光中呈现出诡异的亮灰色。白玉堂从床上爬起来，在空调几不可闻的嗡嗡声中，抚上对面的落地玻璃窗。然后，几乎在一瞬间，他看见亮灰的云层间落下一大片一大片的雪花。有一刹那，他以为自己看见了幻觉。如同从天堂直接坠入凡间的洁白晶莹的雪花，纷纷扬扬地在这座城市的上空弥散开来。
　　凌晨12点，白玉堂在这座从不轻易落雪的城市邂逅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

　　展昭从剧院出来的时候发现这座城市已经被纯白的雪花覆盖。是多年未曾有过的罕见大雪。莹白的雪花，一片一片，在灰蓝的夜空中，闪烁着微弱的光亮。
　　他记得自己曾和那个人约好一起去北方看雪。他们总是在烈日炎炎的7月作下决定，然后在来年的1月反悔。那个人会想出各式各样的理由变更他们的旅行线路，却永不肯承认自己畏寒。展昭想起那人每次和他争辩时的表情就忍不住想笑。纯白的雪花在风中飘散开来，落在他的脸上，化做冰冷的水滴，而后消失无踪。
　　他知道自己仍旧想去看一次北方的雪，只是没有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那个人。

　　而后就在那一刻，他听见自己的手机在一片静谧中突兀地响起，旋即又在他还未来得及接听时戛然而止。他些微有些困惑地注视着液晶屏幕上熟悉的号码，突然笑起来。轻轻地断断续续的笑，却仿若抽干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他直笑得俯下身去，蹲在一片洁白的雪地里用两只手抱住自己的膝盖，抑制住喉咙里不受控制地破裂的声响。那一瞬间，他不知道在同一个城市里有一个男人在高楼的顶端和他看着同一场大雪。他亦不知道那人为何要打一个不期望被接听的电话给他。他只是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些旧事，在一场随时会消逝的冬雪里。

　　02

　　下午的时候，白玉堂接到展昭的电话。然后他跑出去，和他一起吃一顿没有预期的晚餐。

　　是非常普通的小饭馆，藏在这座城市的黄金地段旁一条偏僻的小弄堂里。俗气的略有些破落的装修，但小菜的味道却极好，量也足。从小店伙计的态度，白玉堂猜到展昭一定是这里的常客。从很久以前，他就是那种能从一大堆东西里捡出最好一件的那种人。随遇而安是面前这男子最大的本事。白玉堂了解他，所以他在整顿晚饭中只负责扫荡那些端上桌的美味，眼中始终有笑意。
　　他们都没有提起昨晚的事情。那个在深夜里戛然而止的电话，仿佛一个轻易被遗忘的梦魇，再没有忆起的必要。他们几乎穿越整个城市碰在一起，却只是为了吃一顿饭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其实曾有那么一瞬间，在展昭看到那个人在人潮中向自己走来冲自己招手微笑的时候，他曾想过要抓住他的手，和他说一些自从六年前哪个不告而别的午后以来，一直想要说的话。但他最终还是忍住。昨夜的大雪已经在阳光下消失无踪，就象那个曾蹲在深夜的街头用自己的左臂抱紧自己右臂的男人。他不确定有些事过去了是否还能重来。就象他不能确定眼前这个男人眼中连笑意都无法掩饰的一些东西。

　　最后在快分开的时候，还是白玉堂率先开口。他问他是否有人同他住在一起。展昭摇头，不能明白眼前这个笑得有些狡猾的男人的心思。然后在混合着诧异和理所当然的古怪情绪中，他听到白玉堂对自己说：“那我搬来和你一起住吧。或者你愿意搬过来也是一样。”

　　03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白玉堂已经站在展昭家的客厅里，手上提着一个红色的旅行袋。他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起，不断搬家的自己身边留着的，就只有这样一些东西：旧的照片、喜欢的书、随身的衣服、还有，就是一些实在不舍得扔掉的琐碎的东西。有很多本以为必不可少的东西其实丢掉后，仍旧可以再买。当他终于懂得这一点的时候，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就只剩下这个旅行袋。

　　他穿过过道把新买的牙刷和毛巾放到洗手间里。他注意到水池前的镜子微微有些锈蚀的痕迹，浴缸的边缘也因磨损而泛出老旧的暗黄色。但他不知为何就觉得心里欢喜起来。就象刚才他坐在记乘车上穿越大半个城市来到这里时心中的那种欢喜。他在被堵塞在高架路上的车里拨电话给展昭，听见另一边那个人低沉温和的声音，告诉他自己应该在1个小时以内到达。那时他心里隐隐有了一些预感。但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单纯得觉得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