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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3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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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市牲口市的人命案如同投入滚油的一瓢冰水,瞬间在西市炸开了锅。
肉价一夜之间飙升到令人瞠目的地步,且有钱无市。
往日喧嚣的肉铺区变得门可罗雀,仅剩的几家也挂出了“售罄”或“盘点”的木牌,透着几分萧瑟与诡异。
沈记食肆内,气氛更是凝重得几乎滴出水来。
“六娘……今日连、连豆油都涨了五文……”
福伯佝偻着腰,将空了大半的菜篮放下,声音嘶哑,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刻满了愁苦。
“米面也贵了……这、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邹娘子默默地将最后一点面筋洗好,沥干水分,动作迟缓,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阴霾。
连角落里的阿宝似乎也感受到了压抑的气氛,比往日更加安静,只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怯生生地望着大人。
沈知意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几乎见底的钱匣,目光落在灶台上那罐艾山留下的神秘香料——“卡瓦辛”上。
阿努父亲的话再次在她脑中回响:“……大雪山部落的秘方……祭祀所用……能祛寒辟邪,味道极霸道……”
祭祀所用……祛寒辟邪……味道霸道……
这香料气味如此独特强烈,是否真对某些虫蚁蛇鼠,乃至不洁之物有特殊的驱避或吸引作用?艾山特意留下它,难道仅仅是为了让她烹肉?
不,绝不可能。艾山行事看似随意,实则必有深意。
他留下香料,又警告她莫近东市牲口市,这两者之间,定有关联!
东市牲口市的乱局始于压价搅局,继而出现牲口中毒,最后闹出人命……
这一连串事件,是否并非简单的商业倾轧,而是与这神秘的“卡瓦辛”有关?
或者对方的目的,根本就是为了某种需要大量牲口,甚至活物的不可告人的勾当?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她必须验证一下!
她取来一小撮“卡瓦辛”粉末,用油纸仔细包好,又让福伯去后院捉了一只平日啄食谷粒的肥硕老鼠关入一个小铁笼中。
夜深人静,打烊之后。
沈知意将铁笼置于后院角落,在约莫一丈外的地方,将那小撮“卡瓦辛”粉末轻轻撒在地上,形成一个不大的圆圈。
起初,那老鼠在笼中焦躁地窜动,吱吱乱叫。
然而,当夜风将一丝极其微弱的香料气味吹送过去时,那老鼠猛地一僵,随即发出极其尖锐凄厉的嘶叫,疯狂地撞击笼壁,试图远离那气味传来的方向,显得恐惧至极!
沈知意心中剧震!这香料竟真对活物有如此强烈的驱避作用?!其效力之霸道,远超寻常驱虫药草!
她立刻将香料扫净,又将老鼠笼挪远。
过了好一会儿,那老鼠才渐渐安静下来,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实验结果让她手脚冰凉。这“卡瓦辛”绝非寻常烹饪香料!其真正用途,恐怕远非如此!艾山留下它,或许真是在暗示东市乱局的根源,给她一件防身之物?
然而,即便猜到了些许端倪,面对虎爷那伙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她一介孤女,又能做些什么?报官?无凭无据,反而可能打草惊蛇,引来杀身之祸。
眼下最紧迫的,依旧是活下去。在肉食彻底断绝的困境中,找到一条生路。
“素雪凝脂”和“温拌冷淘”虽好,但终究替代不了肉食的丰腴口感和满足感,难以吸引那些习惯了肉食的老主顾。必须再做突破。
她想起前世吃过的素食仿荤菜,诸如“素鸡”、“素鸭”,其口感风味几可乱真。
也许可以尝试用豆制品和面筋,模仿出更接近肉食的口感和外形?
目光再次落到那罐“卡瓦辛”上。既然此物香气如此霸道,若极微量使用,是否能在不暴露其特殊性的前提下,为素菜增添一种类似肉食的复杂风味,以假乱真?
这个念头极其冒险。若用量稍过,其独特气味极易被识破,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但若成功,或能开辟一条新路。
她决定冒险一试。
取来今日新制的、口感最为紧实弹牙的面筋,将其撕成不规则的粗条,用酱油、饴糖、姜汁、少许素高汤粉腌制入味。另起油锅,将腌好的面筋条炸至表面微脆,内部仍保持韧劲。
最关键的一步:她取来极少量。几乎只有指甲尖挑那么一点的“卡瓦辛”粉末,混合入大量的常见孜然粉、花椒粉、五香粉中,搅拌均匀,制成特殊的“复合香料”。
锅中留底油,爆香姜蒜末,倒入炸好的面筋条,快速翻炒,烹入少许酒,再加入酱油、饴糖和少量水,小火煨烧片刻,让滋味渗透。
最后,撒入那精心调配的“复合香料”,快速颠勺,使每一根面筋条都均匀裹上香料,立刻出锅。
成菜色泽酱红油亮,面筋条形态粗犷,颇有几分手撕鹅肉或风干羊肉的质感。
浓郁的孜然花椒香气扑鼻而来,完美掩盖了那极其微量的“卡瓦辛”的异样气息。
只在咀嚼回味时,能感受到一丝难以言喻却令人食欲大开的复杂底味,极大地提升了素菜的层次感,几乎达到了以假乱真的效果。
“此物可称‘五香素鹅’。”
沈知意尝了一口,心中稍定。
成功了!风险与机遇并存。
“五香素鹅,三十五文一份。”新牌挂出。
这日午市,一位往日极好羊肉的老主顾——那位常来的行商,进门便唉声叹气:“这鬼天气,肉也吃不上!嘴里淡出鸟来!小娘子,今日可有甚扎实管饱的?”
沈知意便推荐了“五香素鹅”。
那行商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眼睛顿时瞪圆了,咀嚼了几下,啧啧称奇:“嘿!怪了!这玩意儿……吃着竟有几分嚼头!这香味……够劲!虽不是肉,倒也能解馋!不错不错!再来一盘!”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很快便有人跟进尝试。
“五香素鹅”以其接近肉食的口感和霸道的香气,果然吸引了不少无肉不欢的食客,虽然价格不菲,但每日限量供应,竟也很快售罄,成为继“素雪凝脂”之后,又一款受欢迎的仿荤菜。
收入总算勉强维持住了,甚至略有回升。
沈知意稍稍松了口气,但对“卡瓦辛”的使用却愈发谨慎,每次只取极微量,且混合大量常见香料,绝不敢让人察觉异常。
然而她这头刚刚稳住阵脚,傍晚时分,阿努又心急火燎地跑了来,脸色苍白,一把将她拉到后院僻静处。
“六娘!不好了!”
阿努声音发颤,碧眼中满是惊恐。
“我、我阿塔说……东市那边封了两天,今早好像松了点,有官差进去了……结果、结果你猜怎么着?不止那老羊倌!那棚区角落里……又、又发现两具尸首!都是外乡来的羊贩子!死状……死状极惨!浑身发黑!官府现在彻底戒严了,说是……说是恶疾!会过人!所有接触过牲口市的人都要被拘起来查验!闹得人心惶惶!这、这根本不是买卖纠纷,是……是……”
她吓得说不下去,浑身发抖。
又死两人!死状发黑!恶疾传染?!
沈知意如遭雷击,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
她猛地想起那夜老鼠对“卡瓦辛”粉末极度恐惧的反应…难道…难道那根本不是普通的斗殴或投毒…而是……
一个极其可怕猜想出现在脑海。
她一把抓住阿努的手,声音因恐惧而绷紧:“阿努!你阿塔……可知那死状发黑,具体是何模样?身上……可有特殊的伤口或气味?”
阿努被她抓得生疼,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拼命摇头:“不、不知道……阿塔也是听人说的……现在谁敢靠近啊!六娘……我怕……咱们、咱们会不会……”
沈知意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完了。
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百倍!
这根本不是简单的商业倾轧或地痞寻仇!
虎爷那伙人究竟在东市牲口市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