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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4 ...

  •   对于曾袭川,南奈其实没多少具体的印象。
      只依稀记得,是在以前上学的时候,总是跟在许悦边上,一个一表人才的俗物。
      是的,俗物。
      而南奈,对于俗物,总是看不上眼的。

      “你喜欢许悦,”那男孩站在林荫路上,南奈抬头,能够看见他头顶婆娑的树影,“为什么?”
      “喜欢吗?”她道,“这我不太清楚,如果只是收回自己原本的东西的话,我想这应该不叫做喜欢吧。”
      曾袭川只捏紧着自己的拳头,盯着眼前女孩的面孔,胸腔里的怒意和不甘几乎要把他给吞噬殆尽。
      最终他也还是开口。
      “我看见你们在教室里了,”他说,“我全部看见了,南奈。”
      “是吗,”南奈觉得夜风有些冷了,“你想说什么呢?”
      “我想问的就是,你喜欢他吗?”
      “这件事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吗,”南奈偏头看他,还是有些记不住他的样貌,“你嫉妒了,为什么?”
      “我嫉妒他?”曾袭川仿佛被什么激怒一样,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为什么嫉妒他?他算什么?因为他能时刻在周边聚集一群臭味相投的人围在他屁股后面闻味道,我就嫉妒他?太可笑了,我什么不比他好,我有什么需要嫉妒他的?”
      “说得很好,”南奈点了点头,“这世上万物都是这样的,没有缘由,没有道理,他样样不如你,可是事实证明,你确实嫉妒他,多可悲啊,人类的竞争心,在无聊的事物上面起了争执,便要大打出手,或者言加讥讽,以求得到心灵状态上的满足,很可笑,不是吗?”
      “你是个古怪的女人,”曾袭川终于冷静了下来,“你没有感情,可是就算是这样,为什么一定要是许悦?”
      “为什么,不能是我——”
      南奈只盯着他的眼睛,像是在思考最后一件关于他身上值得让自己思考的事情,最终还是道。
      “很简单,”她说,“因为你不如他。”

      直至许悦死后,南奈也从未想过,自己对许悦的那份执着,叫做爱情。
      爱情,过于可笑的东西,单纯栓结于两者之间,一种无关于社会制约的原始情感,来源于冲动,□□的思想,是生物最为根本的生理性残余,是蠢笨的,蛮横的,而与理性背道而驰的东西。
      这种关乎于精神层次的病变,竟然为现代社会所推崇,反倒将她这种理性的思维逻辑打入病理的牢笼,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所以南奈从未思考过,关于爱情的可能性。
      她只是很愤懑,愤懑于那个男孩的叛逆,迟来的青春期,背弃于主人的特立独行。这是最让南奈所不齿的,背叛性质的行为。
      她从未这么憎恨过这颗心脏,从未。
      甚至于当初许悦不打一声招呼地闯入她的领地,硬要拉扯着她进行所谓正常人类社会接触方面的行径,她都没曾感觉到这份憎恨。
      是的,因为那时候的许悦不过是个世界之外的闯入者,所谓的勇士,冒险家,怀揣着拯救梦想的幼稚蠢材,是独立于南奈世界之外的物种。
      他是外星坠落的陨石,是不堪一击的蠢物,是只要她愿意,就能立即将他碾碎的残渣。
      可就是这样的人,在这样漫长的日子里,孜孜不倦的,仿佛一种杂草般的植物,生长在毫无阳光的阴霾之地里,屠杀不尽,焚烧不止。
      她厌烦了,于是任他自己生长。
      结果,最后,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遍布尽了这片荒野。
      以至于最后的最后,缠绕住她的脚腕,让她见识到外面的光明与热量,那是灼热的,滚烫的,让人皮肤浸出汗水的东西。
      然后不发一声地,自此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这是不为神明所允许的行径。
      是你把我从巢穴里拉出来的,你就要负起全责。
      而不是到最后的结局里,做出这种伟大的自我牺牲故事,成就自己的童话梦想,勇者梦想。
      故事的结尾不应该是这样的,愚笨的勇士应该匍匐于乌苏拉的脚下,被她差遣,作为她的椅凳,为她除尘,为她清扫,听她讲述那一个个古老又傲慢的故事,被她缠绕一生。
      许悦,你这是忤逆。
      所以南奈决不允许。

      初时落在这个环境里的时候,南奈感觉到的是异样的熟悉。
      熟悉来自于这周围的一切都是让人这么地手到擒来,她记得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只蚂蚁,每一片树叶以及长歪了枝干的橡木、梧桐。
      异样来自于,她身体里的每一处神经都仿佛带着警告的意味尖叫着,恐吓着,告诫着她:你不属于这里。
      这里的每一个风景,每一道光线,都不属于你。
      这是另外的一个时空,南奈发现了,关乎于许悦的另外一个时空。
      这个时空里一切正常运转,各处如常,只独独少了一点。
      许悦身边,再也没有了乌苏拉的身影。
      她是跟随母亲从别处来此定居的新人,这里的任何东西都失去了对于她的记忆,如此包容和大度的,仿佛是天然形成的,为了保护那个勇者的一生,能够避开与那名神话中的邪神相接触而造就的土地。
      这是残忍,而自私至极的世界。
      但是南奈很喜欢,她想,因为这里,还有许悦。
      她还能找到许悦,这就够了。

      再次上学的时候,许悦能够明显感觉得到,自己已经再无法,用平时的状态,去理所当然地面对南奈了。
      毕竟,两人在此之前,在这个熟悉得再熟悉不过的环境里,做了那种事,无论换做是谁,估计都无法很快地消化过来。
      南奈就像是个不讲道理的匪徒,闯进他的家里,把一切都弄得天翻地覆,甚至于毁掉了自己原先的认知,以及未来的人生。
      而最为恐怖的就是,许悦竟然一点都不排斥这一切。
      身后的女孩就像是罂粟,邪恶,美丽,掩藏在无害外表之下的全然专属于人类原始的渴求,最为兽性的隐秘。她让人上瘾,甚至麻木,她就像是混合着佳酿一道入喉的毒药,蔓延过你的全身,让你浑身都陷入那种难以自拔的境遇里的恶灵。
      可就算是如此,他还是发觉,他不排斥这一切。
      “许悦,”友人过来敲了敲他的桌面,“去打球吗?”
      许悦这才想起低头看课表,是上午最后的体育课。
      “好啊,”男孩咧嘴笑道,“袭川,一起吗?”
      后排的曾袭川从书本里抬起了头,原本温和的眸子里,不知为何在扫过他身后的时候,闪过了一丝寒意。
      难得地,他竟然收起了课本:“可以啊,走吧。”
      “转性了啊,”有人小声道,“曾袭川竟然会去打球,他不是从来都是体育课完就回来看书的吗?”
      “或者找个地方乘凉,”有人接口道,“不过他打球还是不错的,球技很好,不像许悦,哈哈哈哈,又菜又有瘾——”
      “胡说什么呢,”许悦被人当面揭了短,顿时有些难得的不自在,往后瞄了瞄,“我觉得我还好吧——”
      众人不再理他,先行一步拿了篮球往外走,只剩许悦留在最后,轻轻用指尖敲了敲南奈的桌面,将对方从望着窗外发呆的状态重新唤了回来。
      “走吗,”他说,“体育课。”

      南奈其实很讨厌体育课。
      体质的锻炼,实际上是一种战时为了加强全民军事作用,能够时刻完成武装力量组合的一种计划。后续和平年代逐渐发展成了为了保障人的身体健康,而被迫转变的一种所谓强身健体的洗脑效应。
      而这在南奈看来是十分可笑的。因为现代医学发展成这种样子,如果单纯的人体方面的基础指标不能达到那种要求高度的话,就得被标准制度划分为是病态的,而所谓的病态矫正,不就应该是医学所需要进行更改的部位吗?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在人出生的时候就开始进行数据化的校对,不符合数据达标的,就进行人口筛检,或者阶级分层,给这一切罩上一层为了自己健康安全的设立的伟大的光辉,到底而言,都是虚伪可笑的。
      她站在操场上,稍微开始觉得那太阳略微刺眼了些。
      简单的热身运动之后,众人便在教练的口令之下解散开来。
      这更从侧面证明了南奈的观点,正义光鲜的官僚主义,导致的这种虚假的健身繁荣,最终只会换来不伦不类的行动逻辑。
      迂腐,且无聊透顶的群体活动。
      她站在人群里,肩膀被人撞了一下。
      “不看就往边上让让啊,”来人道,“没看见这附近这么多人吗?”
      “如果人群聚众就要被强制退散的话,那叫暴力管辖,”南奈轻声道,“更何况,如果不是你提醒,我倒不知道原来这里还是个这么火热的中心位置。看来人的趋众心理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涌动的。”
      “你是三班的那个女鬼?”对方随即被人轻轻地拍打了一下,“干嘛啊,我又没说错,你既然这么讨厌人的话,干嘛还要来上学?直接在家里呆着啊,装什么清高。”
      “难以置信,”南奈终于稍微转身看了看他,似乎是在端详什么被人落在街角的废品,“这就是教育的结果吗,歌舞笙歌盛世太平,却还是得让这种生物盘旋在风浪袭来之前的城邦里,是在等候腐尸的残余吗?像你这样的废物,大概也只能跟着蛆虫一起啄食分解最后的午餐了。”
      “真的是疯子——”对方已经准备上前动手,却被身后的声音打断。
      “南奈——”来者是曾袭川,换了一身球服,看上去整个人清爽了许多,“许悦在找你。”
      南奈却没有理他,只盯着面前这个欠乏教育的蛮夷,手上多了点什么东西。
      “如果他在找我的话,应该是他过来,而不是我过去,古代庄园里主人只需要摇晃铜铃就能够有人为他端上佳酿,需要亲自走到仆役面前,恭谦用到‘请’的,除了更高的地主阶级,没有其他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空气中莫名多了些气流的涌动,夹带着滋滋的电流声响,让人肌肤上面都起了一层颗粒。
      南奈的手臂微抬,却在即将触碰到对方的时候被人抓住了另一边手腕。
      “对不起,”许悦道,“我给你买了矿泉水,这个牌子的能喝吗?”
      南奈转头看着他,额头上沁出了细小的汗珠,男孩身上纵然是在烈阳之下发出一身薄汗,都还是鲜少迸发出那种恶人的臭味,反倒是清爽,干净的。
      他的笑就像是多年前曾讲述给她的那个滑稽故事,月夜里闯进女孩窗户的绿色小人,扇动着自己仿佛蜻蜓一样的翅膀,露出了明亮的闪闪发光一样的笑容,告诉她,所有孩子都不必长大。
      因为他会永远陪着她。
      “虽然我不喝这种水,”南奈道,“但还是谢谢你。”

      许悦将南奈拉到了球场旁边的树荫下,这里是他们队员们专属的位置,四处堆满了矿泉水和各种各样的背包。南奈就只是站在那里,就像是一道独特的风景,以至于周遭人都不自觉侧目,随即向他询问。
      “这是你女朋友吗?许悦?”
      “也不能这么说,”许悦小声道,“不过如果真的是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所以是心仪对象——”立即有人哈哈大笑道,“许悦,你终于开窍了啊,我还以为你压根就不喜欢女的——”
      “不要乱说,”许悦终于脸红了,“拜托拜托,我不想给她添麻烦,所以你们都别去烦她了,她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
      “懂的,都懂的。”
      曾袭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五味杂陈。
      他是替补队员,中间候场的时候,站在了南奈身边。
      “你果然还是喜欢许悦。”他说。
      “又是你,男孩,”南奈的语气轻淡,仿佛抚过一层表皮的树叶,“听说你的脑袋很不错,如果把精力放在其他方面,倒是不见得不能做出一番成就。”
      似是没预料到能从她嘴里听到关于对自己的评价,曾袭川有些意料之外的吃惊,甚至夹带着一丝惊喜。
      “我以为,”他道,“你除了他之外,不会关注任何事情。”
      “事实确实如此,”南奈道,“你觉得我现在是在关注你吗?神明垂眸于世人,不见得就是她看见了你,而是拂去眼前的一道灰尘而已。”
      “所以你现在跟许悦在玩的,就是这种神明跟信徒的游戏吗?”曾袭川偏头看她,几乎只要一抬手,就能触碰到她的发丝,“我倒是想不到,许悦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竟然还会跟你参与这种,莫名其妙的活动——”
      “出言鄙夷,这就是嫉妒的一种,”南奈始终没有抬头看他,一直将视线锁定于场上奔来疾去的那个男孩的身影,“看来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我从不喜欢跟人废话,如果你没有别的事要说的话,可不可以离我远一点,你身上的热气要把我灼伤了。”
      曾袭川没有动,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反倒是凑近了她的耳畔,轻轻地发问:“如果我也是神明的信徒的话,是不是我也可以?”
      南奈难得地终于偏头看了他,鼻尖擦过他的唇瓣,曾袭川能够闻到她的气息。
      “你想和我做吗?”她看着他,这么发问。
      “如果我也信奉你,”曾袭川不敢移开眼睛,“可以吗?”
      南奈笑了。
      笑容里是无限慵懒的黯淡倦意。
      “不可以,”她转头回去,发丝被风吹起,“因为圣人不可被人窥见真谛。”
      “那为什么许悦就可以?”
      曾袭川不能忍受这一瞬间她骤然改变的立场,几乎要吼叫出声,却被场上的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许悦过来了,一身挥汗淋漓。
      “袭川,”他道,“你们在干什么?”
      “我有点无聊了,”南奈道,“放学天台上等你,许悦。”
      说着就要离开,曾袭川却开口了:“怎么,怕你撬你的墙角,动了你的宝贝?许悦,不要一副这么势在必得的样子,你不信问问她,你们到底在玩什么游戏?”
      “这跟你无关吧,曾袭川,”许悦不自在地动了动,“你为什么要管我的事情?”
      “南奈,你就当面告诉他,他在你心里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南奈回身,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的,他们两个都没能在那双眼睛里看到所谓生命的气息。
      直至她抬手,电流劈啪作响,摁压在曾袭川腰间,直到他倒地的时候,许悦还是能够将那句话永远记在心里。
      “是我花了很久,不远万里,想要拿回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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