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师尊》邯璇

1、我的师尊

　　我的师尊，是个恶人。
　　在我的印象中，我只见过他一面。
　　那时他还是三界的神话，一人封印住整个魔界。
　　第一次见到师尊，他亲手为我铸了把剑。
　　剑里融了师尊的一滴米青血，算是给我这个名义上的徒弟的见面礼。
　　师尊只有我一个徒弟，所以山上往往只有我和师尊。
　　后来，我发现师尊消失了。
　　放在师尊房前的吃食还是一直呆在那，直至腐烂。
　　师尊院子里的花草不知道何时也枯萎了，整个院子都被腐朽的气息充斥着。
　　后来，我下了山。
　　我听到，他们说。
　　名噪一时的卿衡长老，坠魔了。
　　“为师没什么可以送你的，此剑乃为师亲手所铸，融了吾的一滴精血，可保你平安。”
　　我不懂，为什么能把自己本命武器傻傻地送给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便宜徒弟的人，会坠魔。
　　世人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高高在上的卿衡长老，坠了魔。
　　而他们，要除魔。
　　一群人嚷嚷闹闹地说要去除魔，人还没见到，就被逃出的魔物吃了个一干二净。
　　魔界的封印破了，人界血流成河，天界派各路神仙下凡，却也被重创。
　　三界，就这样乱了。
　　他们都说，我的师尊是一个表里不一的恶人。
　　但是我知道，师尊，他最讨厌作祟的魔物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成为了阶下囚的魔物会突然暴起，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最是坚固的封印会突然破裂……
　　我只知道，我的师尊，好像，真的回不来了。
　　“还卿衡长老呢，我呸！当初他封印魔界的时候我就说他肯定不安好心，现在一看，果然跟那些魔物是一伙的！”
　　“亏我当初还仰慕过他，啧啧啧，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他那个徒弟，嘶——我记得好像叫黎野是吧？肯定跟那个魔物一样，不是个好人！”
　　我想逃，逃到一个听不到那些声音的地方。
　　“卿衡大人才不是魔物！他是我们的神！”
　　“你的神现在被千夫所指，他现在就是一个搅乱三界安宁的魔物！”
　　他们说，我的师尊，我的神。
　　是搅乱三界安宁的魔物。
　　我看着那个哭着的女人被冠以魔物之名，葬身火海。
　　什么叫人间？
　　我开始迷糊了。
　　我开始想念从前在山上的生活。
　　我开始，想念那个只见过一面的身影。
　　师尊，你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好不好？
　　我藏入了“斩妖除魔，替天行道”的队伍之中——我想见师尊。
　　去魔界的路上，我看到了肆虐的魔物，看到了在魔物手下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看到了为卿衡长老说话的人，看到了各门派的弟子。
　　唯独，没有看到我想看到的人。
　　他们说，师尊成了魔界的王，隐匿在魔殿之中。
　　他们都说，师尊想一统三界。
　　为什么清心寡欲了数百年的人，会突然想一统三界呢？
　　我一直都知道，若是师尊想，整个三界随时都能易主。
　　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在被人讨伐时依然无动于衷？
　　我不信那魔界的封印是师尊破开的。
　　即使我们只见过一次。
　　我们的队伍终于来到了魔界，从十万人，变成了一千人不到。
　　魔界几乎空了，被封印了数百年的魔物在封印开了的瞬间就已经逃了出去，诺大的魔界，竟只剩魔殿还亮着灯。
　　“魔尊许卿衡，除魔大军已到，还不速速投降！”
　　我记得，当初的师尊一头青丝，眼中恍若有星辰。
　　我不敢认，这个满头鹤发的人。
　　我不敢认，这个眼上蒙了一层纱布的人。
　　我怕，我怕现实告诉我一切都不是假的。
　　可是现实真真确确地告诉我，这个不染污浊的人，被拉下了神坛，成了千夫所指的魔尊。
　　那是我第二次看到我的师尊，白了一头青丝。
　　腰间的剑似乎感受到了魔气，直直地飞了出去。
　　“啊，你们知道梵净山吗？我的徒儿还在那儿……”
　　我看到我的师尊在腰间比划着，除去那鹤发与盲眼，活脱脱就是一个脱离世俗的少年郎。
　　“他大概这么高，小小的，抱着一把跟他差不多高的剑……”
　　似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只能听见那剑刺入肉亻本的声音。
　　我杀了我的师尊，用他送给我的剑。
　　而我的师尊让我带一句话，给梵净山上的那个人——
　　是为师对不住你，让你受惊了。
　　我没有告诉他，如今的梵净山只剩我了。
　　当初那个只到他腰间的小孩儿，现在比他还高了。
　　天道还是很公平的。
　　师尊盲了眼，世人盲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