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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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活下去，从十八岁开始活，等待那场道别，即便这场道别只有一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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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岁的五条悟和二十八岁，十八岁的时候，没有什么变化，除了眼角多了一些细纹，不再广泛尝试甜品外，变化少得可怜，就连五条悟的学生们都与以往大不相同，只有五条悟，好像只活到了十八岁。
他的性格和外貌好像都只活到十八岁，认识五条悟的人都分不出五条悟和五条悟有什么区别，但如果你让那个人来认，他就会一眼看穿，如果你让十六岁的他来见三十八岁的五条悟，他就会拉着五条悟去甜品店，给他点芭菲，给他吃大福，别的什么都不问，什么命运啊，未来啊，生死啊，他都不太在乎的样子，他总是很缓慢的说一些话，从以前就是这样，仿佛真的想要五条悟听进去，真的想要五条悟面对抉择的时候，会这样去做。
他总是很耐心，五条悟问什么他都很耐心的回答，但如果别人跟五条悟夸他，五条悟就会咬着他买的棒棒糖摇头，不啊，他可不是那种耐心的家伙，他最喜欢装出温柔耐心的样子骗人，骗术很高超，可以当传销头子。
大家笑着走开，都说五条悟离他太近，所以觉得他不温柔不耐心，家入硝子这种时候偶尔出头，充当三个人里的旁观者，假装是这对情侣外说话公正的朋友，她吸口烟，吐出口烟雾，因为五条你是个笨蛋嘛，所以你不知道。
五条悟这种时候就会反驳说，他甚至没办法和我在看电影的时候共进退。在宿舍看的电影，太无聊的他就会睡着，在电影院看无聊的片子，我睡着的时候，他还坚持看，连看电影都不能共进退！
五条悟把这句话说了两遍。
家入硝子声称自己不和笨蛋讲话，然后爽快退场，把五条悟交给他应付，他最会应付五条悟，这是所有人公认的，五条悟只有和他一起做任务的时候，才会回过头来问，要不要杀掉？要不要救下来？他摇头或者点头，五条悟都听。
做任务的时候是这样，吃饭喝酒也是这样，他最会照顾人，总让五条悟少喝，要喝也是喝果酒，五条悟要是喝醉了，他就负责背回宿舍，他还知道提醒大家吃东西垫肚子，不要空腹喝酒，他还会在城市两边骑着咒灵穿梭，只为了给发烧生病的五条悟买喜欢的冰淇淋，他就是这么个体贴的人，温柔而且体贴。
因为他温柔体贴，总收到更多的巧克力，更多的情书，更多女孩的搭讪，但又因为他善解人意，从不当面拒绝别人，只给些错误的电话号码，还把巧克力融了给五条悟做咖喱，他太贴心，以至于五条悟可以忘记脑子，全部交给他负责，旅行攻略、美食手册、任务、咒灵、做与不做、善恶的分界，他全部包揽，没有一丁点的意见。
就是这么个贴心的家伙。
但五条悟从来不承认这点，刚认识的时候，五条悟觉得他是个平民出生的优等生，熟悉一点之后，五条悟觉得他是个装模作样的好学生，打了架后五条悟又觉得他是个假装好学生的不良，后来他们熟悉，再熟悉，相爱，再相离，五条悟又觉得……太多觉得，太难笼统的说他是个什么人，五条悟和认识五条悟的人，都不再说他的名字，提到他，就说“他”，大家都知道，都默认，可以不用说得那么直接，那么清楚。
五条悟把学生证递给乙骨忧太那天，乙骨忧太问五条悟，他是谁，五条悟沉默了一下，随即说，他是我的挚友，唯一的一个。
这样就能勉强解释得通，可以一口气说明白所有的熟悉与陌生，相爱与分离，五条悟不用再费心费力的花一个夏天的时间给自己找理由，不用一遍遍回想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到底是哪句话哪个动作让他们走向了不同的岔路，到底是谁的错。
想到最后，五条悟告诉自己，世上的所有人都注定会走向分别的结局，只是这个结局对他们来说早了一点，早到刚来就扼住十八岁的五条悟的脖子，一把掐死了十八岁的五条悟，没有给他机会道别，没有给他机会说再见，没有给他机会挽留，没有机会让八十岁的五条悟说，好，这辈子很好，现在我们可以不当朋友，不当挚友，不当爱人，你可以往前走，把我丢在这里，因为我已经爱也被爱了一辈子，足够了，我很满意。
没有，他没有得到这个机会。
所以五条悟对他有很多描述和总结，但这些话里没有温柔细心，没有善解人意，五条悟觉得这些话和他完全没关系，因为这个家伙不是好人，他像夏天一样突然出现，又像夏天一样突然结束，还不如五条悟拿在手里的糖水冰棍长久。
有一年的夏天来得很缓慢，三十八岁的五条悟一个人坐在家庭餐厅里，五条悟的腿很长，在餐桌下面拥挤的放在一起，一大束蓝色鸢尾就摆在桌上，鲜艳的放在这里，这是五条悟从花店刚买到的，记不得是谁喜欢或者讨厌的花了，五条悟正在发呆的时候，他突然就来了，穿着高专的衣服，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半边是2006年，半边是2027年。
他把手里的蛋糕大福全部推到五条悟面前，五条悟看着他，看着时间，他喝着咖啡，和五条悟记忆里的一样，喝的是冰美式，回味苦得要命，五条悟一口都不会喝。
悟怎么过来了？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
五条悟不理他，不说话，端着自己点的芭菲吃。
悟没什么变化嘛，二十多岁？他自己沉默了一会，又笑道，更像三十多岁呢，不愧是悟，过了二十多年也没有什么变化。
五条悟吃完自己手里那份，就那么坐着，看着他。
我又惹你生气了？还是没给你买蛋糕？没给你准备新CD？但我看你好像除了有点细纹，别的都很好啊，衣服选得也不错，头发也理了？现在在做什么呢？
当老师。五条悟回答他。
好意外，我还以为悟绝对不喜欢教学生的呢。他笑了一下，很快沉默下来，五条悟看到那杯咖啡快要见底了。
你……你不想知道你怎么样吗？五条悟决定好了，只要他问一句自己的未来如何，五条悟就要大肆宣扬他思想偏激，出了问题，脑子不好用，被别人伤害了，心理出了问题，走上了歪路，全靠五条悟大人有大量把他拉回了正道，现在就在牢里面戴着手铐，每天做饭做菜打扫卫生。
五条悟想到这里难免高兴起来，想看他惊慌，看他生气，最好他们打一架，然后五条悟把他胖揍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但他摇了摇头，顿了很久，把最后一口咖啡喝完。
悟现在要去看谁？
五条悟撇过头不回答他。
要去看我吗？他对着五条悟笑了一下，对着那束花也笑了一下。这个花挺好看的，蓝色鸢尾，我很喜欢，悟你不太喜欢对吧，你总嫌弃这个花容易枯萎。
喂……五条悟想让十六岁的他闭嘴，五条悟不想从那张嘴里听出什么别的话来，别的和死亡或者和未来有关的话。
咖啡见底，咖啡杯轻轻的放在蓝色鸢尾的旁边。
他静静地看着五条悟，未来怎么样，说到底是无所谓的，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就算……他看了五条悟一眼，视线移到那束蓝色鸢尾上，然后笑了笑。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就算我真的很早就死了，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不会因为我提前知道就发生什么改变。
他给五条悟点了很多很多的蛋糕，他知道这家店味道不错，知道五条悟喜欢，他一眼就知道五条悟现在看他的眼神里，是想要挽留，想要说点什么，想要伸手，但五条悟没有这么做，所以他也不会再问，不会再说。
他站起来，小声的说，再见。
五条悟抬起头看他，还能再见吗？
他于是说，当然会再见，他指了指窗外。
这个来得那么慢那么慢的夏天，2006年的五条悟就在街那边等着他。
等到他走过去，就会被五条悟埋怨昨天没一起看完电影，没吃到喜欢的蛋糕，没一起恶作剧，这个夏天还没有去过海边，没有一起喝新口味的汽水，没有一起放烟花，还要好多值得被埋怨的事情，至于未来，至于命运，都统统排在夏天之后，排在五条悟之后。
他推开门准备往外面走，五条悟突然站起来，大声吼了一句，如果有什么不高兴！要说出来！一定要！知道吗？！夏油杰！！
他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
五条悟目送他离去，目送他推开门，往外走去，最后五条悟坐回椅子，蓝色鸢尾还是放在那个角落。窗外，他已经和2006年的五条悟汇合，笑着和那个五条悟说话，然后就被翻涌的人群催促着离去，离开了五条悟的眼睛。
桌上只剩下好多蛋糕，全是五条悟喜欢的口味，可以让他消磨一整天，坐在这里不用闭眼都能想起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天，海边、烟花、水族馆、晚风、还有夏油杰牵着他的手，他们走过的沙滩，他们的指缝里有堆过沙堡留下的细沙，细碎的烟火在他们手间燃烧的气味，他们吃过的绝对不会再吃第二遍的冰淇淋，那些好漫长好漫长，好像能回味一生的夏天，现在都只剩回忆里的一些片段，只剩他喝到那个口味的汽水时，就能想起的那个人的背影。
那个漫长的夏天啊，漫长得像是一生，又像是把一生都结束了的那个夏天。
关于他，五条悟有很多的描述，从他的发型，到他的眼睛，他的脸颊，他的笑，他吃东西的口味，他的手指，他爱穿的衣服，他房间的样子，五条悟把这些东西藏在盛夏的烟火里，关于五条悟的那个“他”，那个会生气，会打架，会帮忙答到，会打扫卫生，会做料理，会照顾别人，会做旅游攻略，会查美食手册的那个人，那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连离开都还带着打火机，想着家入硝子抽烟也许会用到的人。
那不是挚友，五条悟，那是你知道的那个意思。
五条悟在三十八岁的夏天，重新给十八岁的自己说。
你要活下去，活到三十八岁，那时，你们会有一场正式的告别，即便这场告别，晚来了二十年。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