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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入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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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漫笙比首座年轻几岁,是当年夜归楼潜伏在朝堂的暗哨之首。她对玄霄来说亦师亦友,代行生母的看护之职,却又不想真正的母亲那样事无巨细地约束玄霄,说白了,玄霄就像是个叛逆小姨带大的孩子。
也多亏了这份缺失的母爱得到了及时的填补,玄霄才不至于被仇恨蒙蔽,在昨夜给了三皇子一个洗刷冤屈的机会。
“探子取太子和三皇子的血液估计还需要不少功夫,约莫还得一天。这样,今天晚上中秋宫宴,你也跟我们一起入宫,我和辞儿会掩护你,你想办法再去见三皇子一面,最好,是能暂时将他带出宫。”慕清辞凭着武学天赋受到宰相的器重,在朝中任职也是风评尚佳得皇上亲口称赞,因此慕清辞和柳漫笙也是可以破格参加宫宴的。只是玄霄这慕清歌的庶子身份……
“那我假扮成小厮…?或是侍卫?”玄霄想着早上刚装完病,晚上要是还进宫赴宴,把大夫人气得吐血事小,万一宰相觉得他一个不受待见的庶子进宫丢人现眼,那怕是就不好解释了。
“不,你就以宰相府三少爷的身份随我进宫。”柳漫笙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和拿捏,“慕思然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玄霄稍稍审度一番,开口道:“那就劳烦师父了。您在宰相府这么多年…真的劳苦功高。”“呷,你可别觉得我为了夜归楼牺牲自己什么的,这世道嫁谁不是嫁,给谁生孩子不是生,反正我也没个心上人,那不如就借这个机会报答首座当年对我的救命之恩了。顺便…那个大夫人迟早是要偿还她的罪孽的,那这偌大的宰相府可不就归我了嘛。”说着还朝玄霄疯狂挑眉。
玄霄:合着我这属实是白操心了呗。
“行了不跟你聊了,一会儿辞儿他们就下朝回来了,我去跟他也说一声晚上的计划。你自己准备好,常备的解药,武器,宫里人多手杂,又是宫宴这种容易浑水摸鱼的场面,你自己多小心。”柳漫笙起身嘱咐了几句,准备离开了。“好,师父慢走。”
四个时辰后,玄霄,啊不,慕清歌随二夫人和二少爷慕清辞坐上了宰相府的马车,跟在宰相和大夫人以及大少爷的马车后面,出发去皇宫。
慕清歌本来还考虑就穿着早上给大夫人请安的那一身装病套装进宫,结果二夫人临出发前偏偏来冷凝斋看了他一眼,坚决果断地给他换上了一身华贵程度不亚于二少爷的月白色金线暗纹圆领袍,和镶满金饰的蹀躞革带。按柳漫笙的说,进宫的着装就是在不逾矩的前提下穿得尽可能华贵,这样在宫里行走时,才使唤得动那些见风使舵的人精。
坐在马车里,慕清歌感觉头上束发的金镶玉发冠压得他脖子发酸。“娘亲何苦为难少主,今夜计划不是应该尽可能不引人注意吗?”慕清辞,也是夜归楼在朝堂上的一大暗哨,夜辞,看着慕清歌一路上面露难色,就企图开口替他说两句。“你懂个屁,越张扬越好,这才更容易撇清嫌疑。”柳漫笙非常素质地回敬了不太开窍的亲儿子一句。
“二夫人,两位少爷,咱们到了。”
慕清歌一手扶着侍从,一手拿着帕子捂嘴咳嗽,拖拖沓沓地下了马车。这是慕清歌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来到皇宫。抬首望去,大乾开国至今三百余年,共十一代帝王的皇城巍峨地挺立在眼前。慕清歌难以察觉地叹息一声,可惜自先皇起,大乾皇帝就都不是天命皇权,而是从父兄之手夺来的了。一国之君违抗天命,自是难以风调雨顺,近些年饥荒、暴乱层出不穷,若非靠着国库里祖上的积蓄,怕是早就要饿殍遍野了。
借着跟在二夫人和慕清辞身后,慕清歌从宫门到大殿的路上一直悄悄四处打量。昨天是夜里来的,而且翻墙进来之后就直奔北苑找三皇子去了,还没来得及看看这前人心血凝结成的大殿威仪。
宰相和大夫人带着大少爷和二少爷坐在帝后主位的下首,二夫人和慕清歌只能和其他家眷远远地坐在离殿门很近的位置。二夫人正悄悄给慕清歌介绍那些大臣和家眷,让慕清歌能把心里早就记住的关系网能够一一对上号儿,结果宰相似乎又和大夫人闹了点别扭,把二夫人叫过去陪着了。这下只剩慕清歌一个人,坐在一群见都没见过的家眷当中,不吭声又有些尴尬,聊起来的话引起了别人注意又怕后面不好脱身。正纠结地吃着餐前果盘,忽然听得殿外一声通传:“三皇子到!”
慕清歌立刻来了精神,昨夜黑灯瞎火的只看了个囫囵大概,今天终于可以好好看看三皇子到底长什么样了。
却见来人衣着意料之外的素净,一袭玉白绣金丝暗纹的广袖长袍映着头上的蛟龙纹金发冠,然而远远看去却像皇宫琉璃瓦上洒着的月光,皎白中透着粼粼金光。不知是否有意地,三皇子朝这边看过来,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他准确地认出了慕清歌,并捕捉到了他嘴里塞着水果鼓着脸呆呆的样子。
慕清歌是有点看呆了,但并不是因为这一次他彻底看清了三皇子水墨工笔般的清绝五官,和朗朗如日月之入怀的神貌,而是他发自内心地,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眼前之人,会是再一次顺应天命的新皇。
他一直注视着三皇子,看着他坐在右侧仅比自己靠前两个位置的地方。看来也是个仗着自己不受待见,悄悄鼓捣大事情的,慕清歌嚼着香蕉想。感觉到了有人盯着自己,羲洛祈抬头看向热烈目光的来源,成功捕获一只吃空了桌上一半果盘的月白色小兔。慕清歌猝不及防对上了三皇子带着笑意的眼神,浑身一激灵差点把手上的香蕉掉桌上。可恶这个人怎么每次都能盯上我,昨夜明明戴了面罩,不会还是被认出来了吧?慕清歌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悄悄瞥向三皇子的位置——羲洛祈正端起酒杯遥遥朝他一敬——妙啊这是,省得还得重新自我介绍了,慕清歌郁闷了,把香蕉皮扔在一边,又伸手拿了个桃子。
羲洛祈借着抿酒挡住了忍俊不禁的笑意,并在心里悄悄记下了他爱吃水果,尤其是味道比较甜的。他自小有些不同寻常之处,在夜里哪怕不点灯也可视物,因此昨夜见到慕清歌,一看到那双桃花眼,羲洛祈瞬间就回想起了五年前那次皇家围猎,慕清歌跟在他大哥和二哥后面,一身纯白色的骑装,斗篷上的毛领蓬松得挡住了小半张脸,踩着一双同样缝制了毛边的靴子,一边好奇地四处打量,一边又小心翼翼地躲在两个哥哥身后,就和羲洛祈在雪地里发现的那只从洞里探出小脑袋的小兔子一样。
从那一日起,羲洛祈好像在世界上发现了另一个同病相怜的人,同样在备受冷落的环境中谨小慎微地求生。也是从那一日起,羲洛祈下定了决心要夺回一切本应属于他的东西。
五年了,终于又见到他了,他都长这么大了,还学成了一身本事。羲洛祈远远地看着慕清歌,心道不知此人与夜归楼是什么样的关系,是暗哨吗?他是什么时候入了夜归楼?既然是夜归楼的人,隐藏在宰相府又有何图谋,只是为了报当年之仇吗?羲洛祈心不在焉地抿着酒,只觉得慕清歌那张小兔皮下好像还藏着两颗属于狐狸的小尖牙。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今晚的主角来了,慕清歌随着一众皇子朝臣家眷们起身行礼,心里又过了一遍方才所观察的大殿内部结构,规划了几条可行的离席方案。但是怎么才能告诉三皇子,今晚密探的计划呢?
舞姬乐师演奏过了一轮,不少宾客已经开始微醺,纷纷下座四处敬酒,拉关系的拉关系,求帮忙的求帮忙。慕清歌寻思时机到了,就也端起酒杯,假装喝得已经上头了,摇摇晃晃地朝着羲洛祈走去。
“三皇子…中…中秋快…乐…”说着看准了羲洛祈的桌腿儿把脚伸过去。“哐当”一声,慕清歌就“不小心”摔到了羲洛祈身上,一杯酒也全都泼在了羲洛祈的衣服上。好巧不巧,慕清歌连酒带酒杯一起扔出去之后,人已经失去平衡了就想伸手扶一下,结果偏偏一把拽住了羲洛祈的衣领。不过慕清歌是顾不上那许多了,借着整个人扑在羲洛祈怀里,偏头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借着换衣服回北苑,一炷香后,我去找你。”说完之后就晃晃悠悠站起身,装着口齿不清地道歉赔不是。附近几个殿内侍侯的宦官赶紧围了过来,假惺惺地要扶三皇子去更衣,毕竟周围那么多大臣家眷都在,就算是演,也得保全了皇族的颜面。
羲洛祈自然知道这些趋炎附势的东西顶多是在殿内装装样子,不可能真的跟他走出大殿,就干脆拒绝了他们,独自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