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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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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三年,江湖组织夜归楼受到朝廷势力的袭击,首座却又身怀有孕,不得已前去宰相府与多年埋伏于此的暗哨调换身份。
暗哨的假身份是宰相府里一名出自烟花柳巷的侍妾,是暗哨中唯一同样怀有身孕且身份低微便于隐藏的,首座自此便入了宰相府。原本是想蛰伏起来韬光养晦,却不曾想,这一入宰相府就再也不曾活着出来,只叹后宅之争不见刀光剑影,却仍旧生死难料。
宰相府的大夫人把持后宅日久,早已习惯了一手掌权的嚣张跋扈,见侍妾有喜竟然重新受宠,就命人下了毒,若非假扮侍妾的首座随身携带着夜归楼的圣药,恐怕就要一尸两命了,但饶是如此,首座为使药性保住胎儿,因体内毒素积冗难产而死,留下一个孩子在高墙后宅中顽强地长大。
景元二十年
十七年来,夜归楼的余部重新振兴教派,吸取上一次的经验,夜归楼从一个光明正大的教派变成了暗藏在民间的势力,并将大量暗哨埋入了朝廷的更深处。
玄霄一袭夜行衣,手持一柄玄铁匕首翻上了宫墙。夜归楼传来的消息,当年重创夜归楼的是翎贵妃母族翎氏,为的是夺取夜归楼圣物,让翎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得以号令夜归楼党羽,成为争夺皇权的助力。然而夜归楼全部教众皆为死士,为保圣物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才使得夜归楼一夜之间几近灭门。玄霄是夜归楼护法的关门弟子,只是夜归楼以情报和刺杀为主,所以夜归楼寻常弟子轻功难逢对手,却不可正面迎敌。
玄霄倒是对自己的武功比较自信。在他七岁那年,护法曾为他寻来一卷“凤隐集”,其中记载是一整套内家心法秘籍,这也是夜归楼重创之后决定弥补内功不足的致命短板。如今玄霄以练成凤隐集九层心法的第五层,护法曾说,若是当年的首座在此才可抗衡一二。
说到底夜归楼根本就不是个很能打的教派,玄霄总觉着护法把“当年的首座”当成一个标杆儿并不能说明什么,且不说隐匿江湖的奇人异士,光是朝廷中人就有不少精于家学的内功大家。
玄霄翻过宫墙,极速隐入墙角的阴影之中。潜伏在皇宫里的暗哨传回了禁卫军的换班时间,玄霄抬头看了看月亮的方位,心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向皇宫的西北角掠去。
当年翎氏一族重创夜归楼之后不久,翎贵妃便死于风寒,留下六岁的三皇子在皇宫北苑无人问津地长大。玄霄望着门匾上已经斑驳掉漆了的“北苑”二字,握紧了手中的匕首。这就是三皇子的住处了。
玄霄抬手确认了一下面巾还挂在鼻梁上没有滑落,左右观察一番就闪身进了院门。他原本是打算把守门的侍从也一并解决了,但是一进院门,眼前的情景倒是让他出乎意料。
庭院中的落叶被秋风裹挟着翻滚,花坛里枯黄的杂草在风中颤颤巍巍地摇晃,草木窸窸窣窣的萧瑟之声不绝于耳。玄霄呆愣了一瞬,随即又不由得在心里哂笑。这倒还真是天道好轮回,恶有恶报,没想到这三皇子和翎贵妃倒是害人终害己,好歹也是个皇子居然过得这么凄惨。
玄霄看着周围一个侍从都没有,也不敢大意,心下多了几分慎重。他攥着匕首,摆出一个预备随时出手的姿势,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周遭动静,一边悄无声息地走到三皇子的寝室窗边。玄霄将匕首插入窗缝中,手腕略一施力把窗户撬开一条缝,窥向屋内。床幔是放下来的,屋里应是早就熄了灯,也没有侍从婢女候着。
玄霄心说这三皇子当得属实是惨,当年翎氏向夜归楼出手时他也才六岁,还什么都不懂呢,结果翎氏一朝树倒猢狲散,皇宫里那些惯会看人眼色见风使舵的人精自然也都对他冷眼相待。一个失去母族庇佑和扶持的皇子,独自在皇宫内保全自身尚且困难,更遑论参与皇权争斗了。
同情归同情,夜归楼的仇总归还是得报。玄霄猛一抬臂掀起窗户,纵身一翻落在屋内,接着迅速回手接住窗户,将其慢慢合上。
玄霄粗略打量了一下屋内布置,与庭院里交相呼应的是一张毫无修饰的简陋木桌,和一个凳腿不齐的凳子——一眼就能看出来凳腿不齐还是因为下面垫了足足三本书。除此之外,屋里就仅剩一张床了。方才玄霄在屋外看的不真切,此时再看竟发现那床架是竹竿捆扎在床板上的,床幔是由至少五种不同布料拼接缝补而成的。
饶是从小也过得不咋样的玄霄看了,也不得不默默在心里啧啧称叹。好家伙,这真的是皇子吗?估计皇后身边的宦官过得也比他好了。带着一半嫌弃一半怜悯,玄霄一手攥着匕首抵着床幔缝,一手轻轻顺着床幔缝掀开了床幔。
然后他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玄霄:“!!!”有事儿吗这三皇子住的屋子破成这样难道还能是内功高手吗?!不是内功高手为什么能察觉到他进来他的轻功真的很强好吗!!
“是夜归楼的人罢。”三皇子平静地开口道。
玄霄的内心已经快崩溃了,但他用一个刺客的尊严强挺着问道:“你怎么知道?”
月光转过墙头,从宽大得不合常理的窗缝和门缝照进屋子里,映出三皇子上扬的唇角。他似乎对于猜对了玄霄身份感到非常满意。
“我等了你们三年了。”三皇子继续用他盛着清皎月光的丹凤眼看着玄霄,似乎还带着几分笑意。
“等我们?等我们来杀你吗?”玄霄感觉自己作为夜归楼最出色的刺客,职业尊严正在经受极大的打击,正如问出这句话时,他感觉自己的额角已经开始突突地跳。
三皇子似乎觉得躺着说话有点不够礼貌,他缓缓地坐起了身。
“!!!你想干什么?”玄霄条件反射地迅速出手将匕首架在三皇子脖子上。此人态度可疑,玄霄不敢任其轻举妄动。
三皇子将双手从被子下伸出来向玄霄示意,“这院子里有什么东西你都看见了,我不仅手无寸铁,而且如你所见,我只是个饱受冷落的皇子,不可能接触到什么内功心法秘籍。”
“那你为什么说,等了我们三年?”
三皇子放下双手,玄霄在黑暗中隐约看到他还低下了头,并传来了一声叹息。
“我母族蒙受的冤屈,我母妃的仇,是时候该报了。”
玄霄一时间还难以相信他。不能确认眼前之人是不是陷阱,但夜归楼查证当年劫难的始作俑者的证据也只是找到了翎氏族人都会佩戴的羽翎状玉佩,没有一个活着的人证。
三皇子抬头看向玄霄,“若我说,当年之事并非我母族所为,你会相信吗?”玄霄哂笑一声,“当年重创我夜归楼之人,身上配有你翎族玉佩,你又凭什么让我信你?”
三皇子似是无奈地垂下眼帘,月光下睫毛似羽扇一般在眼下投出影子,清隽高挺的鼻梁被月光镀上了盈盈微光。
“你可知,我的命谱并非昭告天下的「上吉」,而是「天命」。”
玄霄大惊。大乾自开国以来历代君主皆是君权神授,天定皇权,每一位帝王登基之时,都要将已有的皇子送至皇宫东侧的风雪阁静坐一夜,待日出之时,神谕自会降临,每一位皇子的命谱皆会由大祭司轩辕氏著录呈给新皇,此后降生的皇子也会在启蒙之前送去承接命谱。
景元元年,现在的皇上羲渊登基,花了三年时间寻回散落民间的四五个子女,这才将六个皇子送去风雪阁。次日,皇帝昭告天下,大皇子,命谱「天命」,天授皇命,擢封为太子;三皇子,命谱「上吉」,可堪大用,辅佐帝王;四皇子,命谱「大凶」,适镇守北境;其余皇子皆为「中成」,一生平淡安康。
若真如三皇子所说,难道是大祭司…?
“你应当也想到了,没错,是大祭司。当今皇上弑父杀兄机关算尽才夺得皇位,乱了神谕命谱。大祭司为保下一任皇帝能够顺应天命,将我和大皇兄的命谱调换了。当年我母妃受宠,原也无心我争那皇位,却不想皇后……她不知从何得知了我才是「天命」,为保太子之位,欲夺夜归楼圣物以获势力,却不想夜归楼皆为死士,眼见计划失败,便使了一出祸水东引,嫁祸于我母妃和翎氏。”
玄霄感觉自己的思绪已经打了结。命谱的事情三皇子不会说谎,因为夜归楼圣物正是普天之下唯一除了风雪阁神谕以外能够测算皇子命谱之物,皇后能够得知真相也是当年将太子的血液送去了夜归楼测算,这是玄霄知道的。既然三皇子命谱「天命」,翎贵妃无争储之心,那么自然不会向夜归楼出手。那么现在唯一的疑问,就是翎氏是否真的无意争储了。
直到出了皇宫,玄霄还在想翎氏之事。他一手握着匕首,另一只手拿着一块凤凰羽翎形状的玉佩。他回想起方才三皇子说的最后一句话:“这是我的信物,我愿与夜归楼合作,共报血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