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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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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不论是周怀玉还是对后宫并没有多少关注的徐文聪他们都知道陛下昨日在长信宫一怒之下回乾元殿的事情了。
受太后之命,周怀玉亲自到小厨房做了几道陛下爱吃的点心,让人送到了乾元殿。
刘嗣徽对着一份奏章,一看就是一下午,见一个小侍跟在启襄身后拿着点心进来,她嘴角挂着笑,可面上却冷哼一声:“还知道让小厨房备了点心,也不知道自己来送。”
启襄是知道陛下没有用晚膳的,打算让陛下先吃了点心再说实情,谁料那个小侍如此没有眼力见,张口就是——
“回陛下,君后怕您不喜欢他,所以才让奴来送的。这可是君后亲手做的。”
刚拿起点心的刘嗣徽皱眉盯了他一眼,放下点心,顺便用手帕擦了擦手:“知道了,拿下去吧。朕刚用了晚膳,暂时没有胃口。”
等小侍带着点心离开,启襄上前半步:“陛下,可是要去长信宫……”
“去什么长信宫,也不知道留个晚膳。”刘嗣徽嘟囔着后半句,整理整理衣袍,“朕今日去青檀宫。”
见启襄愣着,刘嗣徽没好气道:“去青檀宫,还不去传令。”
启襄哪里敢逗留,一骨碌就退了出去,就怕自己慢了一步。
半个时辰后,启襄跟着刘嗣徽来到了梅君徐文聪的青檀宫。
徐文聪是徐丞相的老来子,故而很是受徐老的宠爱,自幼喜欢钻研诗书,不喜热闹,为人憨厚沉闷。
就算陛下来了,他也是坐在床边看着刘嗣徽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长相稚嫩,一双杏仁般的眼睛水汪汪的,鼻梁软塌塌,一如他圆润白皙的脸蛋,看起来没有什么心计和攻击性。
但是眉眼又很精致,眼角收敛上翘,眉尾下弯绵延,像一笔而过的水墨山峦。
当初她对周怀闵说的罗铭和徐文聪长相不俗也不是面上的话。
但是如今在烛光下看着,刘嗣徽却觉得这人长得太妖气,不如周怀闵温柔,不如周怀闵清淡,不如周怀闵纤瘦……
而且,看着他,她莫名有一种心虚感。
可是,她是皇帝,本来就是坐拥三宫六院,后宫所有的男人都是她的,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这样一想,刘嗣徽心一横,上前就抱住了徐文聪,却在距离徐文聪的嘴唇一寸处生生停下。
她亲不下去……
“啧,”刘嗣徽装作没有什么事情摸摸他的脑袋,“文聪,文聪,念起来有些像文源文棋。”
徐文聪自然是知道避名讳的:“陛下可以给臣改名字。”
“那就叫闻聪吧,耳目聪明,别性格也像长得如此娇憨就可。”她说着,默默放开了他,坐在了床的另一边。
徐文聪应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攥着床单,低着脑袋。
“陛,陛下,陛下就,就寝吧。”
他刚刚说完,刘嗣徽就僵直地站了起来:“朕去乾元殿……”
徐文聪心直口快道:“纤元殿的怀闵哥哥该睡了吧。”
知道他听错,想解释什么的刘嗣徽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来了月事,身子不快,难以入睡。”
越这么说,想到周怀闵来癸水蜷缩在被窝里小小一坨的样子,刘嗣徽心里就越难受。
“这不是有人来请朕过去吗,”刘嗣徽指着紧闭的大门,说着莫须有的事情,“太医说这个时候需要朕陪着。”
话都没有说全,刘嗣徽就转身打开了门。
靠在门边的启襄突然往后一倒,站住后震惊地瞪大眼睛听她的陛下说——
“去纤元殿。”
嗯?哪个殿?
启襄回头看了一眼还坐在床边的梅君,心里默默摇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跟上自家陛下。
虽然刘嗣徽脚程很快,可是在纤元殿门口,她还是犹豫了,手搭在门上,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开门。
正好给周怀闵煎药结束的巧儿端着药,看见了门口的帝王。
“陛下——”
刘嗣徽制止了巧儿的声音,从他手中夺过药,推门而入。
缩在被窝里的周怀闵缓缓露出一小截脑袋,然后是水盈盈的双眸,在看见是陛下在为他吹药时,放大了眸子。
刘嗣徽一只手将人捞起来禁锢在自己的怀里:“喝药。”
“陛下,陛下今日不是在青檀宫……”
“先喝药。”刘嗣徽一边小心翼翼地喂药,一边说,“还不是长宁说你底子不好,来月事需要我陪着吗。”
喂完药,她仔仔细细给他掖好被子,然后自己脱起了外袍。
周怀闵抬眸看着她,坐起靠着软枕:“陛下,臣……”
刘嗣徽若无其事地弯腰掐了掐他的脸蛋,笑着道:“不是喊说妻主嘛,乖乖这么不听话,等你月事结束后,有你好受的。”
但是周怀闵并不想逃避这件事情,他想说清楚。今天他问了巧儿许久,千语的事情他大概也知道了七七八八。
他确实看不得虐杀,但是虐杀别人的这个人是他的妻主,是他喜欢的人。他想说清楚,不然以后心里就总是有什么疙瘩。
“妻主,不论有没有千语的事情,您都是我心中的妻主,我们拜过堂的。在宫外,我和千语确实相处不错,但您是我的后半生,是我两个孩子的母亲。我……”
“乖乖,乖乖,”刘嗣徽突然紧紧地抱住他,一只大手几乎包裹了周怀闵的后脑勺,将人锢得死死的,“让你委屈了,是我不对。我只是不希望你看见我,阴暗的一面。我并不是无缘无故变得奇怪,只是有的事情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延昌,延昌,”周怀闵回抱住她,轻轻叫唤着,“我不委屈。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当今陛下十岁登基,十三岁就上战场杀敌了。陛下见过的血,远比我们闺房男儿见得多的,多的,多。我是个闺房男子,所以觉得持着刀的陛下残忍,所以觉得那些无辜的生命不该受到那样的对待。但是我不会因此而害怕您。”
不知不觉中,刘嗣徽手里的力气松懈了许多。
周怀闵捧着她的脑袋,认真地说到:“我虽然不知道陛下的想法是什么,但是我知道延昌是担心我害怕所以才那么激动的。所以无论如何——”
“我喜欢延昌。”
他说完,在对方嘴上留下轻轻浅浅的一个吻。
刘嗣徽哪里顾得上其他,大手将对方的脑袋一扣,就加深了这个吻。
她将人压倒在床上,似乎实在宣泄这两天压抑的情绪。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良善之辈,也因此在这样一个宛如佛前青灯的宝贝面前,踌躇不安,摇摆不定。
她的成长,根本就是寻常人家想象不到的残酷。她成功了,所以现在的百姓歌颂她,黎民爱戴她,称呼她为千古一帝,是天生的帝王。
没有人想到她在十岁的时候就得在枕头下面藏着一把刀,以防不知道什么时候叛军就杀到皇宫里来了;那个时候,她就得对着每一位大臣察言观色,深怕哪一个是有谋反之心的;那个时候,她就学会了说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她从骨子里厌恶这样的自己,以至于后来她愈发任性,肆意妄为,乖张暴戾,以此来渴求心中的片刻安宁。
直到那天带着寒气走进了太极宫,看见春日宴上,那个像春风拂柳,似云过阳春,那个一眼瞧过去就让她觉得花开满扉的少年。
在他面前,她不过就是一个,胆怯的帝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