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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二章 国破却有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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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就是国破‘家’亡的感觉!
魄晶还是如往常般穿了一身白衣,站在塔楼的顶层,注视那即将被攻破的城门,形状优美的唇边勾了一抹冷笑。在这个国家已经整整十个年头了,他等的就是这一天,如今终于等到了,国破‘家’亡的这一天。
汹涌的护城河水已经被血液浸染,在夕阳下闪现着媚色的红,空气中弥散开一种甜腻的血味,很迷人的味道。四下里震天的战鼓声与喊杀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景色,这就是战争,带来破灭与死亡的战争。
左臂缓缓抬高,手中紧握的是一张银弓,魄晶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塔顶,右手搭箭,开弦,风声呼啸,一支银色的利箭划破杂乱凝混的空气,“铮——”地一声钉在朱红的城门之上,没入箭尾。
一瞬间,是完全的安静,交战中的双方皆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从塔顶至城门足有十丈的距离,人们所看见的只是一名手持银弓的白衣少年。
“禁王!是禁王殿下!”徒然有人一声惊呼,识出了魄晶的身份,幻东国原本溃不成军的将士仿佛受了什么鼓舞般,顿时士气大兴。
“开城门!”可是出乎众人的意料,被人识出的禁王魄晶并没有更进一步地举动,而是缓缓地启口,带着深厚内力的三个字清楚地传递至众人的耳中。
“好胆识!”除去幻东国将士们的骚乱与不可置信,塔顶的另一侧竟不知何时立了一人。描金的紫色长衫,微紫的及腰长发,手中是一柄紫扇,优雅的宛如贵公子,却又隐约透露出一种冷酷狂戾,面对血流成河的撕杀场面,此人却能心定神平。
“紫滕国滕王御驾亲征,放眼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够匹敌?”身子未动,魄晶的声音仍旧维持在一个看不见起伏的水平线上,只是缓缓地松了手,任由那张银弓坠落塔下,一地的银白,弓与人同在,弓弃魂潇茫。这最后一箭,他终于等到一个值得他‘等待’的人。
“能识得我身份之人,也数凤毛麟角,巫咸国人才辈出,极夜公主已是良才,没想到五皇子更是名不虚传。”来人一句称赞之后,抬起右手一个哨音,就见已被攻破的城门外一声清脆马鸣,一匹雪白的骏马一跃而起,额前一缕紫色的棕毛宛如闪电。
却在下一个瞬间,塔下幻东国的将士们只看见一道紫色的身影挟持了他们的禁王魄晶,自十丈高的塔顶一跃而下,准确地落坐在马背之上。
临危不乱,魄晶的眼中仍是那种如冰的清辉,当下的一切仿佛与他毫不相干。
细看之下,这禁王魄晶只有弱冠之龄,却不似一般少年,面对这种血腥的场面,甚至受制于敌军之手也不见胆怯,如星眸中甚至隐藏了笑意,对这国破‘家’亡的笑意。紫瞳单手抱住这个与众不同的少年,跨坐于马背上一声令下,紫滕国的旌旗扬起,战鼓重擂,破城之军势不可挡。
皇宫大殿,没有了昨日的辉煌,魄晶再一次走入这里,却是陪同在敌将身边。大殿上零散跪着数人,一一看去,却没有见到东王麟殇,不意外,魄晶知道当这一天来临之时,那个从来就是自私自利的人一定会扔下满国的百姓与满朝的文臣武将的,只是没想他连后宫也放弃了。
“你恨他们吗?”突如其来的一句,滕王紫瞳接下身边将士递上来的剑,送与魄晶眼前,“恨的话,就杀光这里所有的人,然后跟我走,做我的人。”
“不恨!”简短的一词来的毫不犹豫,魄晶的语气平静地仿佛早知这一天的到来,抬眼看入身前人略呈紫色的双瞳,“幻东百姓无辜,滕王可否善待?”
紫瞳笑了,眼中多有了一抹赞许,将手中的剑掷于地,“如果你迁怒于无辜之人,那么你也与禽兽无异,不配活下去。”
“传朕旨意,遣散幻东国后宫女眷,开仓派粮于幻东百姓,愿降将士皆按原待遇发放俸禄,不愿降者随意去留!”
幻东国国历七十八年,紫滕国滕王亲征围城三日,幻东禁王魄晶开城门自降,国灭。
东王麟殇下落不明,后宫女眷皆遣散。
国就这样破了,‘家’就这样亡了。
空无一人的大殿,后宫。魄晶仍旧穿了白天的那袭白衣,那袭经过在战火的洗礼,依旧没有杂色的白衣。静静地坐在庭院中,明亮的眼眸对着深邃的夜空,不知想起了什么。
巫咸,回不去了的吧。离开十年了,什么都不同,其实就算身在巫咸,也不过是顶着五皇子的头衔,他只是一个私生子。父亲,从来未见一面;母亲,也只记得那些白衣,古筝,樱花。这世上有多少人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十七年前名声大起的天下第一名伶管樱与巫咸国至今下落不明的前巫王,任谁也不会将这二人联想到一起。
伸指拨了拨身前石台上古筝的琴弦,仔细辨别了一下音律曲调,并不曾修习过音律,但却对音律有一种近乎天赋的敏感,过耳不忘,但是有多长时间了?没有像这般静静地坐着,没有这般闲情地抚琴了?
指尖下流淌出圆润柔和的音符,夜风中似乎有道浅浅地呼吸声传来,魄晶微微抬眼,却没有起身,指下音符未乱,至一曲终了,才缓缓道出声来,“滕王既然来了,就请坐吧!”
“善于音律之人,耳力确较常人更胜一畴!”身后有一道清晰的声音传来,带了一点隐忍的笑意,滕王紫瞳站在身后三尺开外的地方,描金的紫衣在夜色里更比阳光下高雅。
“不曾想滕王的雅兴与人不同,竟也喜好这月夜里的琴音!”魄晶未起身,背向紫瞳再次挑动了指下的琴弦,轻描淡写地一句,如同夜之蝶轻振羽翼,洒落的银辉。
“琴泣血,人落泪……”紫瞳一语未完,静默了一会,才接道,“五皇子的琴艺足以匹敌当年风靡九国第一名伶管樱!”
“铮……”指下弦断,魄晶怅然若失地回过身,张了张嘴却未言一字。
“你可是要问我为何知道?”紫瞳走近了几步,看着这个只及自己肩头的少年,倔强的少年啊,这样的年纪本该拥有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他却幼年离家囚困于敌国的深宫后院。名义上封为禁王,其实稍加打听便知是怎样的含义,荒淫无度的幻东国是九国之中唯一盛行男风之地,眷养男宠更是成了一种炫耀。“你可还记得巫咸国的长公主极夜,亦是你的皇长姐?”
“皇……皇姐!”好遥远的回忆了,魄晶微微愣住,皇姐的容貌他早已模糊,却依稀知道一直有一个人是真心的关心他,在得知他要远行幻东之时,不远千里由紫滕国赶回,偌大的一个皇族,五皇子‘出使’他国竟也只得长公主一人相送。“皇姐……皇姐还好吗?”迟疑地问出一句,不想却凝聚了一种酸楚的感觉。
“极夜很好,紫滕国不会苛待于她,所以……别哭!”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虽算不上温柔,但直入心底,激起层层涟漪。原来这就是哭的感觉,原来自己还是有眼泪的,魄晶这般想着,任泪水湿了衣襟。
“王!出了什么事?”守在庭外的护卫隐约听见了什么声音,纷纷紧张起来。
“都下去,没朕的命令一概不许进来!”冷静地吩咐着,紫瞳以极快的速度抱过魄晶,右掌抚上他的发,迫使他伏在自己怀中,用压至最低的声音缓缓道出一句,“跟我走吧,我带你回家!”
家,终于有属于自己的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