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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Chapter 24 ...

  •   阴冷的微咸海风钻进室内,就像有无数厉鬼冤魂在耳侧窃窃私语,沙沙游走。啜泣是怨灵的天籁,是为今夜奏响的哀歌。

      程无桑千理不清的乱麻暂且锁起来,貌似不经意的开口,“楚萧何是我男朋友。”冷睨着张心芷面上的神态变幻,瞳底的苦涩比秋茶更酽,哑声道,“你别再误会了。”

      贴住墙面的那侧边脸几乎被冰得僵硬,肌肉的调动反应迟缓。

      右半面神色淡淡的,眉目柔和,依旧是印象中温婉美人。左半面眉梢吊起,眼神如银蛇突出的红信,毒蝎倒立的利刺。

      面目全非了。

      “怎么可能?”隔着混沌的眼珠仅划过片刻的质疑,转而被偏执的爱怨所裹挟粉碎,“一定是你在骗我!让我去找秦观,我不信你的!”

      仅存的耐性终于被无理的偏执耗干,程无桑窝了满腹的火顷刻间席卷而来,“你凭什么不信?凭你疯疯癫癫满口荒唐?我在跟你笑着说话的时候你就觉得我在开玩笑对吗?”

      “彼此寻个乐子而已,别太把你自己当回事儿了。不过是刚上船那天你恰巧合了本小姐的眼缘,不然,你觉得你凭什么能和我说得上话?”

      张心芷额角的青筋凸起,嘴唇泛白泛青,恶狠狠地用眼刀凌迟着程无桑。猩红的舌在口腔里翻动,还要争执,却被程无桑用帕子塞紧,捂得她快透不过气来。

      形同鬼魅的女声贴着张心芷的耳畔呢喃,透着凡人终死的意兴阑珊,令张心芷下意识地心头一紧,身体也随之战颤。

      “嘘——别吵了,我又没打你。”程无桑半眯起眼睛,满脸匪气,“接下来的话,只说一遍,最好记住。实在忘了的话,就得麻烦我帮你在精神病医院买间病房了。”

      “听好。”

      “秦老师压根就不爱搭理你,别这样没底线上赶着了,太丢人。也别妄想你能把楚萧何怎样,你当他大哥年纪轻轻扛着歌舞厅在南京城混的风生水起是吃白饭的吗?唯一还算不错的选择就是安生回到南京找个背光的地儿当个哑巴。”

      “最后强调,我没看到,是你看错了。另外,楚萧何是我男朋友。”

      松开按着张心芷的手,悬空架了许久都有些发酸。背过身,没再分给张心芷任何一个眼神。

      消失吧,再也别见了。

      海风依旧。

      程无桑踱步走到空无一人的甲板,站在楚萧何与秦观方才的位置,脑子被风灌满,空荡荡的都是风声,心里却是酣畅淋漓。

      角落里落满灰尘的记忆回涌,熙熙攘攘地挤满整颗心,要不是今天这事儿逼程无桑动武,她都快忘掉了。楚家二少爷每回翻墙头逃课时,墙根都杵着个才及他胸口的小丫头,葡萄似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讲出的话却像个老八百,“来了,今天去哪儿惩奸除恶?”

      楚萧何与其他几家的富少爷并肩嬉闹,身旁却跟着个奶娃娃,有模有样的插着口袋,傲娇的下巴快扬到天上去。

      小程无桑一天换八百条裙子,是少爷们一水的深色中绽开的烟花 。

      他就是被宠着长大的,无父母又怎样?在家里大哥当宝贝疼着,惹了祸也总能被从轻发落,出了门一群哥哥当明珠捧着,怎么努力也不比一群毛头小子会闯祸,简直就是众人之中的模范标杆,骄傲的很 !

      连制服张心芷那招也是从楚萧何那儿学来的,他一向不把程无桑当成个姑娘。

      从小到大,没人能欺负程无桑。

      她也不允许任何人企图毁了她的哥哥。

      程无桑感受到风穿过身体时若有似无的爱抚,远不及记忆里手掌揉着发旋传过来的温度令人心安。

      抬起目光,入目皆是被海占据的无人之境,荒凉吗?不。因为日,月,星,海,游鱼,飞鸟从未缺席,本就非属于人类的地方,以过客的身份目睹过不为己私有的美丽就足矣了。

      桃红色的唇扬起,忽然就笑了,眸光清明,眼尾的泪跌落,坠入海水之中寻求归宿,随清风启程,前往无人之境。

      “可以了,可以了……”程无桑忍住喉咙里的呜咽,胡乱地用指腹揩去眼泪出逃的踪迹,低念,“是哥哥就好了,是哥哥就已经是幸运的了。”

      丘比特总是闭着眼睛射箭的,月老的红绳偶尔也会松散脱落。

      爱本无罪。

      溯其本原,一切都有迹可循。

      逝者如斯而未尝往,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①

      记忆的崎岖如来自于高原,风沙过,沟壑不消,远行的心事亘古不变,终将假情绪之手,深植于被尘封的一隅,难以抹杀。

      那便交付于时间吧,相信终将柳暗花明的明天。

      汽轮的笛鸣歇了又响,再次启航,依旧是悬浮于浩瀚海面的扁舟一叶,被海水托起着,颠簸着。

      港口拥挤得厉害,楚萧何被秦观护在身前,还算是行动自如,不必被人潮碾着走。偏过头刚想担心一下程无桑,就看到五个彪形壮汉圈出一小片范围,程无桑安然自若地行于其中,蹙着眉心,定是在嫌弃人多嘈杂。

      楚萧何眼角一跳,顿了一会又复拧着头看,目光来回扫了几圈,而后对程无桑发问,“程小二,张小姐呢?”

      程无桑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又黑了几度,冷冰冰道,“不知道,问我作甚?”环抱住手臂冷冷的注视着楚萧何,继而转过头不再看他。

      楚萧何冷不丁地被眼神凌迟了,整个人都是莫名其妙的。

      张心芷称病一直待在房间里,程无桑也鲜少没心没肺地傻乐呵了,而且只要一提“张心芷”三字或是相关的事,程无桑的脸色就会骤然冷至冰点。

      楚萧何不知缘由,拧了下眉心。

      回程近两个月,离开这片土地已经半年多了,楚萧何四下张望着一如记忆中欢闹祥和的南京城,满目尽是因年而奔波的艳红。他亦步亦趋地跟在秦观屁股后头,踏进那扇朝东向的红木门扉。

      屋子蛮干净的,有阿姨来定时清扫,同时也仍然存在了些不常通风的淡薄霉味。秦观在屋内点了几柱香蜡,推开窗子,换掉发霉的空气。

      楚萧何在留声机上换了张黑胶,唱片转了几圈才不紧不慢的泻出音调,楚萧何下意识地微微挑眉,竟然这样巧,随手摸的一张竟是去年春节秦观教他跳舞的那曲子。

      又过了一年啊。

      一种冥冥之中注定好了的归属感包裹住楚萧何热切的心。

      楚萧何心情颇好,漫无目的地在客厅溜达,而后蹲在刚燃起不久的壁炉前,隔着围巾呼出的气触及融融的火光,凝成湿漉漉的水汽,纷纷扬扬迎上楚萧何露出的眉眼,洗去远渡重洋的风尘。

      秦观来至楚萧何身侧,楚萧何顺着眼前的西裤向上抬起眸子,秦观的手停在半空中,掌心向他倾过来。他抿唇一笑,抬手握住那只为他停留的手掌,由着秦观将他从地板上拽入温暖的怀抱。

      秦观把遮住楚萧何笑颜的围巾取下来,随意扔在沙发边上,一端挂在椅背上,扯着织的紧密的绒布,另一端耷在地毯上。

      先是极轻的印下一吻,再凑在楚萧何耳边,把呼与吸皆埋入他的颈窝,黏糊糊的呢喃,“今天先别走了,明天除夕,带我回你家过年好不好?”

      楚萧何没忍住漏出一声低笑:是时候拿腔拿调了!这业务我可熟了!

      “今天不回啊?可是年末了,我哥那边还有几个生意等着本少爷亲自审批呢,秦先生这可真是强人所——诶!松口!”

      秦观故意拣楚萧何颈后的软肉下口,“在下愿意知难而上。”

      话音未落,楚萧何赶紧接上,没片刻迟疑,“我也特别愿意为先生勉为其难!”

      “小狗腿子。”秦观笑着骂他,“话接得倒是利落。”

      在秦老师尚未反应过来自己的话里有什么差池的时候,楚·狗腿子·萧何已经笑开,乐得见牙不见眼,“没错没错,我就爱抱您大腿!”

      秦观脸上的笑不是笑。

      君子动口不动手。

      无可奈何却兴致盎然地扯开唇角,再度咬上那块微微泛红的软肉,牙齿细细地摩挲着,唇齿间的温热徘徊在楚萧何敏感的耳侧。

      楚萧何不出所料地停下来满嘴乱跑的火车,喉咙里不经意间泄出几声克制的低哼,软了嗓子,“错了错了。”

      “哥,别咬……”

      秦观颇为受用,抬起头,眼里含着笑,喉结暗自滚动,用温凉柔软的指腹捏了捏楚萧何滚烫的耳垂。

      举手投足间无不体现着春风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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