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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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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流韵经常在王府用饭,所以如同在家里般神色自若。王爷又说了许多欢喜的话,看着他的目光闪亮闪亮的。
“流韵啊,你爹可生了个好儿子,你虽年轻,以后可是大宁皇朝的栋梁之材。哪像澜雎,不学无术。”
沐流韵微笑,王爷又道:“还是相爷教导有方,以后可得好好讨教讨教。”
江夜闷着头吃饭,但感觉得到王爷说出这句话后,一边的沐流韵身躯僵了僵,冷冽的气流让他偏了头去。
一直含着笑的眼眸似乎也有些僵硬,半垂着的侧脸看不出心思,只是常常向上翘着的唇角紧紧的抿着,握着筷子的手在碗里划拉着。
王爷又继续在旁边说:“相爷为人正直善良,做事勤勤恳恳,没想到教导儿子也有这么一套。流韵啊,你以后做了丞相,可要沿袭你爹的精神。”
沐流韵的侧脸再次抖动了一下,待抬起头时,却是满脸笑意,“自然会的。”
王爷笑的满意,又将话题往旁的地方扯去。
吃过饭,江夜随着下人去了趟厨房,再出来时,便看到沐流韵站在旁边的树下,一袭白衣跟白雪相映成辉。他半眯着眼,嘴角又挂上了那抹笑。
“小夜,要学习了。”
江夜跟着他去了书房,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进屋,宁澜雎已趴在那,一脸的不高兴。沐流韵却拿了书本替他们讲解起来,声音婉转悦耳,仿若语气中都带了笑意。
江夜垂着头听着他的声音,思绪却无论如何也集中不到书本上,微抬了头看着他的脸,顿时又想到了中午时候他那副神情。
似乎,他跟他爹之间,有问题?
脑中思路兜兜转转,想着为什么这么一个人会跟他爹关系不好?如若只是平日管的太严,应当不至于有那般的神情反应……
沐流韵早就看到江夜在发呆,微微笑后,走到他面前,手指轻叩桌面,“小夜,在想什么?”
“在想你跟你爹关系为什么不好?”
几乎是反射性的,江夜将脑海中一直想的这个问题脱口而出。说出后看到沐流韵脸色一僵,连忙掩了口,结结巴巴道:“啊……那个……这个……啊……其实我……”
看到他紧张的模样,沐流韵脸色松懈下来,柔和的笑道:“以后专心点。”
“啊……”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江夜愣了好一会儿。宁澜雎插了过来,“流韵,你跟你爹关系不好?我怎么不知道?”
沐流韵眼睛斜过去,“好好读书,晚上还想不想出去玩了?”
宁澜雎立马点头,“想!”
书上的字还是有些恍惚,江夜依然在走神,脑子混乱的在想着什么。
本来以为,他会生气的。
抬起头又看了那个人一眼,依旧是满脸的笑意,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沐流韵讲了并没有多久。当朝书籍,死记硬背的地方偏多,所以只要熟记书文,考科举并非什么难事。只是古文大多难懂,只知其意不知其所以意,记起来就会更为难。
书房内静了下来,窗外依然在下着雪,江夜已能从最初看到雪的震惊到现如今的淡定。屋内虽然有暖炉,但手指依然冷的有些发僵,握笔时便有些颤抖。
雪白的纸张上溅上了几滴磨痕,江夜懊恼的正要撕去,沐流韵却已走到他背后。
“很冷么?”
江夜僵硬的抬起头,对上他含笑的眼眸,还未说话,沐流韵已将他手中的笔拿了过去。他俯下身来,依偎着江夜的颈,伸手在纸上勾画。
墨迹被渲染开,笔尖仿若有自己的意志般,来回晃动,一副墨竹便显现在纸上。饶是不懂画的江夜,也忍不住发出惊叹。
沐流韵低低的笑声在他耳边响起,“呵,好久没画过了。”
宁澜雎也凑了过来,“流韵,以为你几年不画了,肯定会有所退步,没有想到还是这么好。”
沐流韵笑的有些嘲弄,“好么?呵,我只是不想浪费一张纸罢了。”说完将笔塞回江夜手上,走回榻上坐下。
宁澜雎极有兴致的道:“流韵,要不你重新画吧?要知道你当年画的那春宫图,可是闺房秘籍啊。啧啧,那神态,那风韵,看的人热血沸腾的。当时京里翻了天似得传看呢。可惜流韵你口味重,画的都是那龙阳之事……”
江夜在一旁听的眼珠差点掉出来。
春宫图?龙阳?
沐流韵半眯着眼,“澜雎,你再说下去,我敢保证你一个月都出不了门。”
宁澜雎连忙回桌前坐好。
江夜回头,望着桌上那一幅栩栩如生的墨竹,又发起愣来。
傍晚在宁澜雎的哀求下,沐流韵自然又带着他去了“玉琼楼”,顺带捎上了江夜。江夜打心里对那些地方没有好感,可是熬不住宁澜雎苦苦哀求,只得一起去了。
到了那儿自是一边听曲一边看他们跟楼里的姑娘调笑,听到那些露骨的话,一张脸又是红的如血滴子。索性便移了凳子在窗边,看着楼下的街市发愣。
京东城比自己原来住的小镇不知道繁华了多少倍,连晚上都是熙熙攘攘的,极目望去只看得到一片红亮的灯光,路边的宅子也是一座比一座阔气。
小镇上也是有这么好的宅子的。
比如,首富柳家。
那一次,柳兮言连着几日都没有来学堂。
江夜独自留下来抄写夫子吩咐的功课,眼神却一直往身旁引。看到旁边空落落的座位,心亦空了下来。
好像,失去了什么。
无神的抄写好了课本,收拾好书笼,走出学堂时,天色阴沉寒冷,却没有再飘雪。他低了低头,便看到身上的棉衣,崭新崭新的,似乎还残留着那个人的温暖。
回家的路,第一次觉得那么长。
后来,江夜在旁人的议论中,得知了柳兮言感染了风寒,正在家养着。江夜想到了那日柳兮言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自己穿上,还笑着说“我不凉”的模样,心升起一阵一阵的内疚。
那日下午下了学堂,他踌躇的走到柳府门前,望着那高高的府邸发愣。
那座宅子,在他眼中很大很大,门前有威武的石狮子,大门是朱红色的,连两边挂着的大灯笼都觉得格外鲜艳。
有些却足不前。
最后终是鼓起勇气走上前去敲了门环,很快有人开了门,一脸探究,“小哥有事?”
江夜胀红了脸,嗫嚅道:“我……我是柳兮言的……的同学,听说他生病了……我……我来看看他……”
那人和善的向他笑笑,将他迎进了门,眼神接触到他身上的衣服时,微皱了皱眉。
柳府里面比外面看到的更大,亭台楼阁精致无比。江夜垂着头不敢乱看,只跟着那人身后走。走了半晌,那人柔声道:“到了,公子正在里面歇息呢。”
江夜抬起头,看到那人脸上的微笑,窘迫的道了声“谢谢”,然后局促的进了房间。
屋内有许多人,一个眉眼都很漂亮的少妇坐在床边,看到江夜,愣了愣。先前带江夜进来那人连忙道:“夫人,公子的同学来看望公子。”
迎接到那少妇的目光,江夜有一瞬间很想逃走。那少妇自然是柳兮言的娘亲,语气也是极为柔和的,“公子有心了,兮言正好醒着呢。”
柳兮言早已从被窝里探出头来,一张脸雪白雪白,朝着江夜露齿笑,乌黑的眼珠转啊转,满是喜色。
柳夫人很快走了出去,一时间屋内只留下柳兮言跟站在门角的江夜。柳兮言看他发愣的样子笑出声来,招了招手,“小夜,站那么远干嘛?过来。”
江夜咬着唇走过去,看着他说:“你为什么骗我?”
柳兮言眨眼笑。
“为什么骗我说不会着凉?”
柳兮言拽住他的手让他在床边坐下,嬉笑道:“因为小夜笨蛋很好骗嘛,再说我没什么事,现在好着呢。”
江夜看着他泛白的唇,自然不相信他口中的“没什么事”。江夜的手凉,柳兮言抓着他的手不放,自己缩进被窝,顺便将他的手带到被窝里暖着,平日小大人的脸上也闪现出孩子气的笑,还笑的乐呵呵的,“小夜啊,我没有想到你会来看我。”
江夜继续咬着唇,“是我害得你生病,自然是要来看你的。”
柳兮言眉眼都飞扬起来,“小夜,我很高兴。”
江夜陷在回忆里,身后却传来异响,回了头,便看到屋内又只有自己跟沐流韵两个人。
“外面的景致那么好看么?”
灯光有些暗,红的有些暧昧的氛围,让江夜突然紧张起来。
“啊,嗯。”
沐流韵微微一笑,端着酒走了过来,“要喝一点么?刚刚温好的梅子酒,不会醉。”
江夜正想点头,又倏地止住。脑海中闪过上次喝酒的情景,那时候沐流韵的头倾了过来,还……吻了他……
沐流韵笑的牲畜无害,“这酒味道正好,还是用冬天的雪水泡的,已经埋了二十几年了。小夜,想不想尝尝?”
江夜吞了吞口水。
听到他的描述,是很想喝喝看,可是……
“小夜?”沐流韵靠了过来,一双眼流转着说不出的光彩,比平日更为勾人。酒杯中的酒清亮清亮,一股香味也溢了出来。
江夜再次吞了吞口水,最终还是决定喝。他伸出手,正想接过,沐流韵笑声更低,“这种酒,要这样喝滋味才更好。”
江夜还未明白是怎么样,沐流韵已仰头将杯中的酒含进口中,唇覆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