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相》相思引

28、终章

　　天色刚明，街头巷尾又热闹起来，邻里欢喜的说，回来的柳大人去探望了学堂里的夫子，听说平日威严不苟言笑的人，笑呵呵的盈出了眼泪。教了一辈子的书，能教出一个才子，是多么值得欢欣鼓舞的事？
　　言罢，邻里又开了口：“听说柳大人在镇上的醉仙楼摆上百桌，宴请乡邻。小夜，你跟柳大人是同窗，一起去凑凑热闹吧？”
　　江夜淡笑，嘴上应付，手心却汗湿湿的捏着那一枚玉钱。
　　邻里看着他，话渐渐多了，“听说这柳大人刚考上科举便得到先皇的赏识，高官厚禄的赏赐，难得的这柳大人也不倨傲，对人谦和有礼，竟还能想到我们这贫瘠的地方。”
　　江夜想到那个人，骨子里从来就没有傲慢的因子，每日总是温文的笑。邻里又絮叨了许多，最终离了去。
　　院子的后门对着狭窄的巷子，金灿灿的阳光细细的洒在地面上，层次分明。
　　院中那棵桃树的暗影投射在地上，枝节盘错。不知何时，树下站了一人，细长的眼微微眯着，含着的笑意像是要溢出来，白衫上用丝线勾勒出一点绿叶，顿觉春意莹然。宽大的袖口被微风吹得一荡一荡，看的江夜有些怔忡。
　　沐流韵低笑：“小夜，你去吧。”
　　江夜微愣，明白他口中的意思，正要摇头，院外却走进一个人来。
　　“江夜公子在么？”
　　“你是？”
　　“我们家柳大人请您前去醉仙楼赴宴。”
　　手中的那枚玉钱捏的更紧，江夜轻点头，“好。”

　　醉仙楼是小镇最好的酒楼，江夜原来只偶尔从面前经过，却从未进去。此时酒楼中已坐满了人，那人带着江夜上了楼，推开一间小屋的门。
　　屋内有异响，江夜走进去，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不禁呆住。
　　曾经有很多个傍晚，他被夫子留下来抄写课文，柳兮言要么沉睡，无趣时便拿手指轻叩桌面，发出“咚咚”的声响。
　　四目相对，柳兮言轻笑，“小夜，你来了。”
　　声响止歇，江夜坐在他对面。柳兮言拿起茶壶，淡青色的水倒了出来，配上白玉般的瓷杯，煞是好看。
　　茶气氤氲，映染的两人都有些模糊。柳兮言饮了一口茶，微微笑道：“刚刚在等你的这段时间，我又想起了一些往事。”
　　江夜抿唇。
　　“那时候的日子可真好，街头巷尾的叫卖，学堂旁边的小溪，那些我至今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野花，还有那些往昔的青砖黑瓦。小夜，我突然发现，那些时日的记忆，谁都是模糊的，唯有你，清晰的像刻入了我的脑海中，让我连想要忘，都无从忘起。”
　　清脆悦耳的声音，带点往昔没有的低沉质感，更为动听。
　　江夜半垂着头，眼神落在面前的茶杯上，看着缀在那一点艳红的花瓣，心如泣血般的沉重。
　　沉默萦绕在两人中间，似乎连呼吸也不相闻。屋外是热闹的人群，推杯换盏，相互问候，最后拉杂在一起，说着近来的闻名人物柳大人。
　　有人说，柳大人当真是国之栋梁，席间的人纷纷附和，接着场面陷入嘈杂，却无一例外的，都说着柳大人的好。
　　江夜听了半晌，心头苦涩。
　　这个人的好，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如今……
　　抬起头来，目光相对，一个平静，一个伤痛。
　　举起面前的茶，江夜道：“柳兄高中，江夜还未恭贺。今日便已茶代酒，祝柳大人官运亨通。”说完，一饮而尽。
　　柳兮言扯出一个苦涩的笑，也将手中的茶全倒入喉间。
　　江夜又将两人的茶杯倒满。
　　“他日柳大人为贤为善，天下百姓称颂之时，江夜必在此遥祝相贺。”他说完，又将茶饮尽。
　　柳兮言执着杯子，却没有饮下去。
　　“小夜……”
　　一字一字，含着浓了几倍的伤痛，江夜又何曾听不出来？
　　只是，却又能如何？
　　呼吸压抑的有些不畅，江夜紧抿着唇，手心仍是汗湿湿的，捏着的那枚玉钱愈发显得火热。
　　“他是我去京东城那一日认识的。”
　　那一日下雪，下很大的雪。他随着宁澜雎准备着酒食，刚刚将做好的菜摆了满桌，那个人的笑声便传了来。不清亮，笑的有些肆意的张扬。他抬起头，便看到了风雪中的那人，穿着自是非常名贵的衣，狭长的眼微微眯着，嘴唇上翘，眼睛雾霭的似含着什么。
　　“开始我没有放在心上，只当他是普通的纨绔子弟，所不同的，是长了张天生能勾人的脸。但是，我发现他很细心。”
　　那次，宁澜雎喝醉了在胡乱的言语，多少有伤到他的心。那人却说：“他只是喝醉了，所以他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那年冬至，我发现他居然也是有伤痛的，于是从心底开始留了意。”
　　虽然那人，总是轻薄于他，说话也没个正经，甚至是风流成性。但却有一些别的东西，让他逐渐沉迷。
　　“慢慢的，也就习惯了。那时候我以为不是爱，甚至是带些利用。可是后来，我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对他的很多感觉，都转变成了不可阻止的喜欢……”静静的说完这段话，江夜抬起头看着柳兮言，“所以，兮言，对不起。”

　　回到院子的时候红霞已映满了天空，一朵一朵的云悠闲的游走，枯藤老树昏鸦，却不过小桥流水人家。
　　进了屋，江夜已闻到一股酒味。待抬头，沐流韵狭长的眼流露出笑意，有些醉人。
　　他是真的醉了。
　　清亮的酒液顺着唇角一直往下滴落，隐没在那白色的衣领内。沐流韵幽幽然的笑，“小夜，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让他去时那么豪放，脸上的笑意没有一点吃味，甚至算的上极为大方。原来内心深处，却依然是担忧的。
　　他站起来，去拥他的肩，抱住后，便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喉间发出一声声傻笑。“你走后，我到街上走了一圈，好多好多人说，柳大人有多么多么的好。为人正直，有学问，对人谦和，总之，就是什么都好……”
　　声音逐渐低下去，江夜环紧他的腰。
　　低低的笑声又响了起来，沐流韵说：“小夜，我们回京东城吧。”
　　“好。”
　　旁的话似乎都不用多说了，千般好万般好，终究是别人，幸福却是自己的。

作者有话说

　　默，那啥的番外写不出了，就不写了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