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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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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儿在呢。”
池妙咽下最后一口子姜焖鸭,放下筷子,用帕子抹了两把嘴角,决定先发制人。
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只见她一脸期待地看向老夫人,“祖母可是吃好了?”又看了眼沈怀通,这爹已经放下筷子了。于是池妙肃起神色,“祖母、父亲,孩儿……有些要事同祖母和父亲禀报。”
老夫人不想池妙竟先截了她的话头,有些不悦,但看池妙的样子,要说的事情与今日的主题是一致的,便有了洗耳恭听的意思。
至于沈怀通,他在老夫人面前向来不拿主意,老夫人没反对,他也就点点头。
池妙拿到了主动权,开始下一步动作:“二弟,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
这就是赶人的意思了。
按照沈直平日恭谦有礼、敬爱兄长、善解人意的人设,这种语境下他应该知趣地退下去,给人留下一个乖顺懂事的形象。
奈何老夫人和沈怀通多年偏心,周氏看起来是委屈温婉不与人争没错。可沈直在老夫人这里,是以庶子身份享受惯了嫡子待遇的,沈檀先前又诸事不管低头做人。若不是有个穆氏乌眼鸡似的盯着他们母子二人,他简直就没有什么不顺的。何况今日这个“要事”是什么,老夫人知道,沈怀通知道,周氏知道,他沈直也知道。宋先生不日就要上门挑学生了,此事是个好机会,他已经预备好了说辞要狠狠踩沈檀一脚了。
而潜意识里的东西,是没办法装的。老夫人多年的偏心让沈直在潜意识里,并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地位不如沈檀的庶子,他完全没有想到沈檀会出言让他离开。
这个直白的赶人,无异于当着荣福院的众人打他的脸。
所以他的不满脱口而出:“兄长这是何意?”
这就是当面驳嫡长兄了。
老夫人原本也没觉得有必要让沈直离席,可这话从老夫人嘴里说出来,跟从沈直嘴里说出来,可不是一个效果。她斜眼看了沈直一眼,觉得他这反应有些过了。沈怀通也觉得二儿子这个样子有些和平常不一样了,不够恭顺,当下就有些不喜。
池妙现在很入戏,她只当自己是大男主,沈家嫡长子沈檀。所以她微微蹙起眉,展示身为嫡长子的威严:“你这几日上学,就学会了用这种态度和兄长说话?”
这个话题走向,别说老夫人和沈怀通只是习惯了给沈直嫡子待遇,饶是和沈檀作对有心要留下沈直,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接了。
沈直也一下子愣了,这个发展有些出乎意料,池妙话音一落他就后悔了,不该这么直接和沈檀杠上,坏了后面的计划。
最后还是老夫人开口了:“直哥儿先回去罢,你上了一天课,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
沈直心有不甘,但老夫人发话了,只好回复到乖顺脸:“是,祖母、父亲、大哥,直儿先告退了。”
沈直退下了,林妈妈张罗着把饭桌撤下去。老夫人气定神闲地坐在正厅首位上,“檀哥儿有什么要事,就快说吧。”
沈怀通啜了口茶,也看了过来。
池妙走到厅中央,一撩她绣了竹子暗纹的长袍就跪了下来,动作漂亮,不枉她偷在书房练了半晌。
“祖母,父亲,孩儿前两日落水一事,不仅让父母亲长担心,外面更传出了不堪的谣言,有损沈府声誉,孩儿愧疚难当。”说着表情诚恳,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祖母和父亲今日若是要责罚孩儿,孩儿也甘愿受罚。只是其中缘由,另有隐情,望祖母和父亲且听我一言。”
老夫人捻佛珠的动作一顿,打量的眼神落到她身上:“你且说来听听,有什么隐情。”
“祖母明察。”池妙直直迎上老夫人的目光,“外界传言孙儿……有那龙阳之好,此番寻死是因和三妹妹抢表哥不成。”
“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池妙脸上显出几分少年气性的愤然,“我堂堂男儿郎,正值挑灯苦读考功名的时候,怎会不堪到对只有一面之缘的表哥行那断袖分桃之事!且不论母亲还没说答应这桩婚事,就是答应了,孙儿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和亲妹妹抢夫婿!再说,表哥其人,说句冒犯的话,才貌平平,言谈间毫无文人风骨,家境也平平,配不配得上三妹妹还两说呢!”
这一番话一路火花带闪电,噼里啪啦的把沈怀通都听楞了,他听着只觉理应如此,甚至开始感同身受嫡子的愤慨。“那,你说说到底是为何落水?”
老夫人也发现了沈怀通的摇摆,这个儿子原先对长孙荒唐行事的那先入为主的印象已经荡然无存,反而对此事生出好奇来。不过这个问题问得确是单刀直入,她便也不做声。
沈怀通不问还好,一问池妙表情更加愤慨,“好教父亲知道,孩儿落水确与三妹妹所谓的婚事有关。”池妙不给二人询问的机会,又是一顿输出:“表哥家离咱们有一日车程,两家素日往来不密,三妹妹更是只见过林家表哥一面。如今三妹妹年方十岁,表哥也只比我大一月,如何就着急到明知母亲在病中还派人来提亲呢?”
老夫人是个人精,但她们娘仨的事她平日里不怎么管。提亲这事她略有耳闻,不过若是穆氏有心要和林家结亲,是一定要和她还有沈怀通这边通气的,所以她老神在在的也没关注。如今听池妙这么一分析,哪还觉不出味儿来?
但说到底,沈娉婷这件八字没一撇的婚事在老夫人眼里算不得什么大事,她更感兴趣的是,这个长孙什么时候有这份机敏了。“这么说,檀哥儿可是发现了什么?”
“回祖母,孙儿只是得知后有些想法。觉得此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但表哥家这样来提亲,不知是否有什么倚仗。”池妙看起来乖得很,“是以,孙儿拐去了三妹妹院里,因思及三妹妹还小,又是个脸皮薄的姑娘家,没有直接了当地问,只是试探了一下妹妹私下对表哥可有什么不同。”
“脸皮薄的姑娘家”这几个字一出,沈怀通表情有些复杂,他现在有些不认识这个面不改色的嫡子了。见老夫人没说话,嫡子也没接着往下说,他才艰难发问:“那你试探出什么来了?婷姐儿可有什么异样?”
池妙保持住乖巧姿态:“没有,父亲。听三妹妹的话音,她在此事中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得知表哥提亲她还很讶异。”新一轮睁眼说瞎话开始了,“我从三妹妹院里出来,回书房的路上,正好经过荷花池,因对此事有些纳闷,就在池边喂鱼思索。”
说着说着又不好意思起来:“谁知不小心把父亲送我的玉佩掉下去了,我下意识伸手去捞,没站稳,就掉下去了。”
沈怀通闻言一愣,“什么玉佩?”
池妙换上一副愧疚又自责的表情,仔细看还有些委屈:“就是儿子八岁入国子学的时候,父亲送了儿子一套文房四宝,并一个祥云玉佩。”想到沈檀把这个锁箱底了,又补上一句,“因是父亲送的,儿子平日也不舍得戴,怕磕坏了。哪知还是不小心弄掉了……”
沈怀通为人,追求中庸,优柔寡断,在内听嫡母的,在外听上峰的,性情软弱,却不是什么坏人。当年为他定下穆氏这门亲事的时候,老太爷已是秀才身份。但因沈家家贫,老太爷又年近三十了,就看中穆家是当地的小富商,这边缺钱,那边缺读书人,两边一拍即合,沈怀通才六岁,就被定下了他和穆氏的孽缘。
穆氏脾气不好,又仗着自己娘家对婆家早年多有资助,言行间颇不客气。她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富商家长大,花钱有时大手大脚,对事又爱斤斤计较,脾性冲动易怒,实在不是沈怀通的良配。尤其穆氏过门一年不到,老夫人就给送来了周姨娘。这周姨娘属实是个人物,她出身清白,又是老夫人故人之女,平日对着沈怀通一副温婉动人的样子,直把沈怀通捧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试问哪个男人能顶得住?沈怀通在穆氏那里天天挨怼,只有到周姨娘那儿,才能找回做男子汉和一家之主的尊严,一来二去,与正房那边疏离得很。
因此,他对这个整日在穆氏身边的嫡子并不上心。反正穆氏那个性格,也不会让亲儿子吃亏,反而周姨娘那边需要他看顾。再加上沈檀往日,性情阴郁,不爱和人亲近,不像庶弟一般能说会道,又对自己父亲一副盲目崇拜的样子,两人的亲子关系可想而知。
就这个玉佩,也是当时沈怀通听闻嫡子要入学了,让管家自行去操办的。
这边池妙还在表达她的自责:“父亲百忙之中亲自给儿子挑的入学礼,儿子珍惜得很,只恨儿子没用,连这个都能弄丢……”
沈怀通老脸一红,咳嗽了两声,“这个事情,不怪檀哥儿,丢了就丢了……”
眼看话头就要往父子相亲相爱的路上走了,老夫人坐不住了,“檀哥儿,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檀哥儿……檀哥儿表示委屈:“祖母不信孙儿?若是祖母不信,大可以派人去池子里捞,就是祖母信了,孙儿也是要找人去捞的。”
这还有什么信不信的。不管池妙说的是不是真的,只要池子里有那个玉佩,基本就能证明她的清白。别说她是几日前掉下去的,就算是刚刚来的路上路过顺手丢下去的,现在也无从查证。
池妙还真是来的路上顺手丢下去的。
想到这点,老夫人和蔼可亲起来,“祖母怎会不信,只是有些讶异。哥儿一片孝心固然可贵,但还是自己的身体要紧。以后行事不可再如此莽撞了。”
沈怀通连连点头:“正是,正是。”又说,“既然此事是一场误会,天色也不早了……”
这是要散会的意思了。
池妙眉毛一挑,想走?
“父亲,儿子有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