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六章 山中论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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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小寨虽简陋，却还是有些珍味的，饱餐一顿，夜幕已经降临了。不知道是不是梁丘昊不在寨中的消息出乎我的意料，我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可又找不出具体的不妥之处，越是找不到，越是睡不着，只好半夜披衣而起，寄望着出去走走能带来睡意。
是夜皓月当空，如青烟似的行云偶尔遮住了半个月亮，在高出看去，如挂在屋檐下，我看得飘飘然，带着草木香气的清风徐徐而来，仿佛就要羽化登仙，驾临广寒深宫。如此好景，我不知不觉地走远了。
“独孤家主，怎么还不睡？”
我转身回望，挂在腰间的环佩叮咚作响，清脆入耳。
“是你，四爷。”
“睡不着？”四王爷腰配长剑，窄袖的纯白武士服衣摆轻扬，皓月之下，冷峻的眉目多了几分柔和的味道，这柔和又使他增了几分淡泊出尘之感，如松般的伟岸，如风般的飘逸，如月般的皓然，如云般的不羁，千般气质集于一身，直叫人百看不厌。
不知是月色撩人，还是晚风清逸，对这往日见惯的四王爷，我却生了好好看看的心思。这不同于城门再见时的好奇，只是单纯的一种想看清楚的冲动，和……不知所以的殷殷期待。这样的一个人，难怪，谁会对他厌烦。平日见面谈论正事少不了唇枪舌剑，互不相让，不免心生警惕，现在倒是让我迷惑了，到底那个狡猾如狐的四王爷，与现在这不似凡尘中人的四王爷，哪一个才是他的真实一面？
“怎么？大爷我长得还合你的眼？”四王爷戏谑一笑，大大方方地站直了摊开双手让我看个够。
我撇了撇嘴，感觉浑身不自在，眼睛瞟向如悬在身边的皎皎朗月，口中道：“你啊，还可以。本家主看着不碍眼。”
“独孤家主眼光真高。”四王爷一抿唇，渐渐又笑开了，“夜凉风冷，小心着凉。”
我微微低下头，脸上一片火热，不知怎么，每当他稍微表示关心，人便变得奇怪起来。
“我……我睡不着。走走累了就会回去。”我轻声道，不由感到一丝委屈，我为什么要感到不好意思？这个人凭什么影响我的心绪？！
“我也睡不着。”四王爷摇头望月，神思不知飘向哪里了。
我眨眼道：“有什么问题吗？”
四王爷回头对我道：“没事。可能是长年征战在外，难得在如此静谧的山间夜宿，享受到如此清风明月吧。”
我颇有感触地道：“我了解。有时候我也想一个人逃到无人的地方，再也不入世了。”
“一个人？”四王爷朗笑一声，“你手无缚鸡之力，没人服侍着，你能做什么？不用两天，你便得嚷着回归尘世了。”
我不服气地道：“别人行，我也一定行！”
“我知道独孤家主多才多艺，智计百出。不过，琴棋书画能当饭吃？到了无人的地方，你那为了谋算而生的脑袋也没用处了。”四王爷笑眯眯地看着我，“你还是收了这孩子气的想法吧。”
我不由为之气结，偏又无法反驳，一跺脚道：“哼！懒得和你多说，我回去睡了！”
“现在能睡了？”四王爷倚着大树，懒洋洋地打量着我，嘴边噙着戏谑的笑，真想封了他的嘴，看他还笑笑笑！
我当然睡不着了，被他一激，反而更精神了。
四王爷看出了我的恼怒，道：“我出去走走，你来不来？”
我道：“谁要和你孤男寡女一起夜游？”
四王爷挑眉，眼睛嘴角一起弯起来，恶作剧一般地道：“你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又不乖巧又不会讨好人，本大爷还不放在眼里。”
我顿时睁大眼睛，忿忿不平地道：“谁是小丫头？你比我大多少？”
四王爷目光柔和地看着我，道：“这无关于年龄，在我还是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已经不会想什么出世入世。我的生命已经固定好，一成不变，在我明白这个道理的那一刻，我已经老了。”
我睁大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四王爷，不知为何，心里涌起一股深沉悠远的悲凉之感！四王爷表情很平静，静默得让我心里发痛。我倒宁愿他一脸悲戚的样子，证明他还是有感觉的。眼眶一热，我回过神来，一抹，竟有些湿意，赶紧转身，强笑道：“是么？真是的……你不过大我五六年罢了，装什么老人……”
四王爷平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不该和你说这些话，回去睡吧。”
我“嗯”了一声，偷眼看了看四王爷，并无嘲笑之意，我才放下心来。四王爷转身往回走，我赶紧跟上。山路难走，没有灯盏，高山上夜露深重，我提着裙摆，小心地避开草丛。四王爷走得不慢，却能让我刚好跟上，有时我走得慢了，落后两步，他便停下，也不回头，只是侧耳倾听我的动静。我玩乐之心不禁大起，在高崖处停了下来，往一截倾倒的大树干上一坐，便不动了。
四王爷走了两步，停顿下来，回头一看，我用手帕扇着风，对他嘻嘻一笑。
“我累了，走不动了。”
四王爷表情颇为哭笑不得，道：“你要留在这里喂野兽？”
我道：“寨子就在那里，野兽怎么敢靠近人居住的地方。”
四王爷又道：“你不走，我走了。”
我指着悬崖那边的朗月道：“你看月色多漂亮，我才不肯错过呢。回到京城可看不到这等好景致了。”
“你看月亮，野兽在看你。你不能吃下月亮，野兽却能吃下你。这亏本买卖你也做？”四王爷见我铁了心不走，古怪地道。
我不为所动：“总是用买和卖来衡量世间一切，多辛苦。今晚我就要好好玩一回！”
四王爷噗哧失笑：“看，你还是小孩心性！”
我笑了一笑，也不气恼：“随便你说。我就要看月色！”
四王爷无奈地道：“你要怎样才肯回去？”
我张开手，望着玉盘似的一轮明月，清风吹得我的衣服和头发飞扬起来，心情也不禁轻快得如同天上的云，家族的争斗、朝堂的威胁全都不翼而飞！我大声笑道：“我要拥抱天上的月亮，让天下人都羡慕我！”
四王爷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在嘲笑我的天真。我不以为意，放下双手，看着四王爷。
四王爷迎着山风而立，仿佛马上就会被吹走似的。我渐渐收起了笑容，飘渺不定，捉不住，握不紧，这种感觉瞬间俘获了我的心，家族的纷扰再次侵蚀了我的快活心情。
“我小时候曾经想当山大王，立山寨，来去如风，劫富济贫，快意恩仇。可惜，我不能练武，身为独孤家二女，又不得不负起家主之责，剪径大盗没当成，倒成了昔日我想打劫的富商巨贾。”
我微微一笑，心里也说不清是为昔日的天真而笑，还是为今日还未忘记昨日的梦想而笑。
瞬时我悚然发现，我的人生也已经固定，注定沿着一条我不喜欢的路走下去。于是，眼前的明月，围绕着我的清风，还有我鼻子能闻到的草木芳香，都失却了动人之处！
“独孤澜！”四王爷皱起眉头，大声叫道。
我抬头，脸上微凉，用指腹擦脸，才发觉不知不觉流了一脸泪水。
“抱歉，我……”我语无伦次地道。
四王爷走上前，取出一方手帕，默默地替我擦泪。
我硬生生地把眼泪逼回去，接过他的手帕，赶快擦干净，才发现那是我昔日留在四王爷那里的手帕。
我微微一愣，把手帕紧紧地攥在手里。
“回去吧。”四王爷说道，转身往回走。
我提步跟上，只觉得心力交瘁，四王爷走得比刚才慢多了，我却踉踉跄跄的跟不上。四王爷停了脚步，叹了一口气，我带着羞意低下头不敢看他，突然右手一暖，落入四王爷的掌心里，我惊讶地抬头，却只看到四王爷高大的背影。
“独孤澜，你年纪还小着，过两天便会忘记了你现在想的。月有月的圆满，人有人的圆满。女子不同男子，男子一生但求轰轰烈烈，活得精彩，便是他的圆满。而女子，无论如何坚韧，如何强势，最后的归宿还是寻一个心爱的男子，与之相濡以沫，生儿育女，共度一生，这才是你的圆满。到时，你就会发现，现在想的一点都不重要，就算你是独孤家主也是一样。”
我默默听着，四王爷的声音如同醇酒，只是听着便有点儿醉了，明知道他在教训我，却觉得窝心。突然想起绿萍失去的孩子，一句话想也不想就冲口而出：“如果你有孩子的话，你一定是个好爹爹！”
四王爷脚步一顿，手被他捏得发痛，不禁“啊”地叫了一声。
我心虚地抬头，只看见四王爷似笑非笑的脸：“你想得真长远。”
我的脸瞬间如火烧一般。平日和人唇枪舌剑，我当然明白他话中的隐意，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这人……我死命瞪着他，四王爷却哈哈大笑，拉着我径直往前走。我挣不脱他的手，又被他拖着，只能一只手提着裙摆，一只手借着四王爷的力度，才能勉强跟上，至于反驳？都气得说不出话了，如何反驳？
经此一事，我真的累了，一睡下床便沉眠都天明。我爬起来，推开窗，才惊觉已经日上三竿了，急忙赶到外面，龙天招呼着四王爷和百里熙吃早饭。
“独孤家主醒了？”龙天笑道。
我对着四王爷和百里熙微微弯身施礼，道：“很抱歉，要各位久等了。”
四王爷默然不语，指着旁边的位置让我坐，百里熙笑了笑，龙天则体贴地道：“不急不急，天色早了，栈道湿滑，反而不安全。现在吃完早饭再出发，两个时辰后必然到大寨子。”
“那便好。”我微微笑道，低头吃着简单的早饭。偷眼看了看四王爷，神色与平常无异，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
想起昨晚的事，我不由脸上发烫，真的好丢人……
“出发吧！”百里熙哼了一声，视线在我和四王爷之间逡巡，站起身率先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第五六章 山中论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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