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人》veganvampire

4、另一處陽光

　　不知跑了多久，不知身在何方，不知要去哪裡，只有累和斷腿的麻木。抽空的軀體不受制的驅使雙腳碾過泥濘，心卻經已飛過那處最遠的高地，只是腳永遠追不上它。幽冷劈裂寂空，在沒來得及綻開藍色焰火的瞬間就被黑暗吞沒……死亡釋出好聞的氣息，漢娜在前方不斷招手。

　　也許泡得太久了，身體被過度關照而開始脫皮，脫下磨穿的布鞋，我赤著腳。街區盡頭被一排高大冷杉隔開，生銹的路牌被風雨搖得咿呀亂響。我立在那，突然想起安說過的“禁地”莫利邊界，一陣暈眩。

　　遠處隱隱傳來斷續的對話……那是夢，持續的夢？
　　“她有醒過嗎？”
　　“沒有，只是說夢話，含糊什麽名字。”
　　“噢，可憐的孩子……”
　　“莫利，我們可以把她留下嗎？”
　　“……”
　　“她很需要保護！我能看出。”
　　“羅尼……”
　　“請把她暫時留下好嗎？現在她太虛弱了！”
　　“那……好吧，但只能暫時，我不想引起任何誤會。”
　　“謝謝你！”
　　“羅尼，我太瞭解你了，好吧，我先出去一下。”
　　……

　　“嗯，這是在哪？”我按住暈眩的額頭，慢慢撐開眼。
　　“別擔心，這是莫利舍。” 眼前一個皮膚白淨的男生坐在床邊，褐金色的頭髮看起來有些淩亂，他正友善的注視著我。
　　“哦，你，你送我到這的？”
　　“對，當時情況糟糕，如果晚一些，就麻煩了。”男孩好像想起什麽，臉緊繃了一下。
　　“謝謝你！”我挪動身子，想夠旁邊的水。
　　“我來吧，”接過水杯，男孩咧嘴的笑。
　　“謝謝。”
　　“你在這裡暈了差不多一周，我以為你是睡公主呢！”那是爽朗的笑聲。
　　“一周？！”猛地跳起來，我把腿放到床邊，麻利穿上鞋。
　　男孩伸著懶腰站起來，“怎麼了？你要出去走走嗎？對哦，好久沒曬太陽了！”
　　“你一直都沒離開？” 我隨意打量室內一切，是素凈的小房間。
　　“那沒什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太不放心了，所以……呵，你不嫌煩就好。”男孩再次咧開嘴，兩顆大板牙格外可愛。
　　我吃驚的看著他，不知說什麽。印象裡沒有誰曾這麼做過，除了彼多——胸口一陣翻騰。
　　“今天開始我就當你的導遊吧……”男孩在一邊興高采烈的說著，我忽略掉所有細節，我只想回去。
　　“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午飯吧。”
　　“嗯。”
　　其實對這種關注，我真的不太習慣，畢竟我們不熟，但我還是選擇沙拉填充肚子。

　　男孩告訴我他叫羅尼，10歲就搬到這和姑姑一起住，這算是他的第二個家。但由於莫利舍是阿薩克州的特殊區域，屬邊境灰色地帶，所以一般很少人到。他的姑姑曾經好奇爲什麽我會跑到這裡，我以迷路為說法含糊過去了。
　　午後很是悠閒，我們去了東邊那片林子，羅尼說那條小河可以釣魚。我則一直想找藉口回去，一個星期意味著什麽？安一定會瘋掉的。我突然想起我的手機！

　　只是話到嘴邊，羅尼就搶先一步。
　　“你好像一直都心不在焉呢。”在河邊悠轉時，羅尼隨手撿起一塊碎石。
　　他怎麼知道？心思被捅破，讓我感到彆扭，“抱歉，我是想點事情。”
　　“你在想家吧，”小石子飛速旋轉，水面渾開五朵漣花，“全中！”羅尼興奮的做了個機槍掃射的手勢。
　　“你要試試嗎？”他拋了塊碎石過來。
　　“我很水皮”，搖搖頭，視線落到腳尖。
　　“打起精神，沒精神怎麼釣魚呀？”羅尼的臉總是陽光燦爛。
　　“謝謝你的鞋，很合腳，”低下頭的一瞬才發現穿著一雙褐色帆布鞋，鞋面有點毛糙，但很舒服。
　　“那很久了，奈奈的……”說著，他望向河對岸。
　　順著視線平移，河那邊的樹林更為茂盛濃密，幾乎不透陽光。
　　“那是哪裡？”
　　“……別人的地方，”羅尼嘀咕著，眼睛罩著暮色。
　　見我一臉疑惑，他拍拍我的肩說：“走吧”。
　　離開樹林，我不忘回頭望了一眼。

　　路上，我們沒有說話，各自靜靜走著，我又想起我的手機。
　　“誒，”我先打破沉默，“你看到我手機了嗎？我是說，就在那天我的肩包裏面。”我很焦急，擔心錯過安的任何信息和電話。
　　“你的肩包？不是一直掛在床邊的架子上嗎？”羅尼很是確定語氣讓我安心了不少。
　　“那有沒有聽到電話之類的？”我衝口而出。
　　“好像沒。”
　　“哦……”歎了口氣，眉頭緊緊擰到一塊。
　　“別擔心，我會送你回去的！”羅尼微笑的臉根本不知道我擔心的事情。

　　黃昏在葉子斑駁的縫隙間投下零星的斑點，這個陌生的樹林竟有種說不出的恬靜。
　　羅尼慢慢走過來，在我跟前停下。他靠得有點近，竟比我高出一個頭有多，這是之前沒有注意到的。臉不由得紅起來，我提醒自己和我靠得這麼近的只有彼多一個。下意識後退一步，背觸到粗糙的樹幹。
　　但羅尼沒有停下來，他輕輕挽著我的手，右手自然落在我的腰上。眼神柔和，我不敢直視，生怕神經產生錯亂。

　　“佐伊，我遇到你那天，我就知道等的是你。”羅尼溫潤的氣息拂過我的臉。
　　“我……”這不是我擅長的項目。
　　“在那趟列車我們已經見過面了，當時你還發高燒。沒想到我們會在莫利舍重遇。”
　　“什麽？你說什麽列車……”我看著他眼裡射出的興奮，迷茫不已，這是怎麼回事？難得那個不是彼多麼？不可能！怎么可能？！
　　“當時你的情況很不穩定，我考慮到在車上不是辦法，所以周折著送你回家。”他自顧自說著，一副救世主的自豪。
　　我呆在那，被千頭萬緒糾纏得快要窒息。是的，按理他沒必要騙我，但面對難以接受的事實，我只能一一回絕——因為我從未懷疑那僅是我高燒之時的幻覺。但羅尼的信誓旦旦讓我徹底毀滅。

　　“怎麼了，佐伊？你醒醒呀？”羅尼驚慌的搖動我的胳膊，搖著地上這具突然失去任何反應的木偶。

　　眼前光暈一片，依舊晃眼。我知道又在做夢，同樣的夢，自那天從樹林回來后夢境就從未停息。我仿佛回到那趟列車，戴著Mp3，周四填滿An Deiner Seit的吉他聲。我知道接下來必須經歷的每件事情，每個畫面，甚至所出現的人，我都清晰得很；還有那些藏在漢娜笑臉后的劇痛，這一切都使我不得不重複。我就像掉入深海的人，拼命掙扎卻離岸越遠，沉入越深。

　　即使如此，夢裡卻有種幸福歸屬的酣甜。當意識完全被內心指引，只是純粹的聽從愛的聲音，只是要弄清那天那趟列車上的聲源究竟屬誰，如此固執的呆在夢裡，尋找，即使沒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