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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心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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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跟邪术有关,京兆衙门自然就派术师接手,奈何京城这两天案子太多,只得上报,求司天监援手。对术师来说,原则上,任何一桩案子都不是小案。但人都是现实的,术师也不例外,尽管这是件看上去挺残忍的尸画案,但对司天监来说,这不过是牛刀上的那只鸡。像这种小案子,一般默认分配到那些没什么实力或者犯错的术师手上,权当历练或者受罚。
难怪刑晓风会不高兴。
安无常:“晓风说对你有种奇怪的感觉,问他他也说不清楚。”
阎悯觉得奇怪,他们除了一起对付柳氏兄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经历。刑晓风一直在单独行动,如果不是她在张府秘道偶然发现,二人不会有合作。
刑晓风也觉得奇怪,安无常问他的时候,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他挺欣赏阎悯,从朋友的角度来讲还挺喜欢她,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下意识地想离她远点,好像又点反感,又好像有点……害怕。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当“怕”这个字从他脑子里蹦出来的时候他都忍不住反驳,我怕她做什么?他们也算同生共死过了,哪来的反感和害怕呢?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他很烦躁,虽然他天生性子比较冷,不容易跟人亲近,但对阎悯的感觉和他的性情无关,最大可能是……
“晓风在处理明家饿修罗一案里受了伤没好全,情绪不太稳。派你跟他一起,一来可以分别调查男女学生,二来也可以有个照应。上次去安江,他一个人丢下全队跑了。我交给一个秘密任务,看紧他,不让他落单。你们的任务以暗查为主,有发现立即联系司天监。”
安无常说得挺随意,但阎悯能感觉到这里面的份量,他把刑晓风支出去应该也是为了这几句。明家的案子已经过去了近半年,到如今伤没好全,还影响心绪,阎悯猜想明家案里刑晓风应该伤得很重,而且还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什么秘密?”刑晓风拎着校服走进来,他耳力极佳,老远就听到安无常在说什么“秘密”,似乎跟自己有关,无奈声音压得太低,其他的没听清。
“我说,你也别不高兴,这次去鹿鸣还有一个秘密的任务。”
一说到这个,刑晓风立马来了精神,脸色也由阴转晴。
“派你们装成学生潜进书院,一来府衙术师已经彻底搜查过书院,没找到有用的线索。再明着查不仅影响书院的声誉,也会干扰其他学生上课。二来慕馥盈吐了一条线,或许跟鹿鸣有关。”
严格意义来说,慕馥盈吐的不是一条线,而是两个词:鹿鸣,古井。饿修罗地图和知道地图的人都没了,没关系,每个饿修罗狱上还刻有线索,线索断了也没不必绝望,凡事追根溯源,饿修罗狱都是建在绝地之上,而这些绝地当然是来源的。
相传一位游方的术士穷尽一生之力,走遍全国各地,四处探查极阴极邪之地,绘成一幅地图。临死之前,他将图传给自己弟子,本意是希望后人能在他这份微薄之力上,化解各地阴邪怨气。可惜先辈的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比起化解阴邪,想要利用的人更多得多,他的弟子几乎是一出山就被人抹了脖子,自此,无数人开始抢夺这张绝地图。
鹿鸣,古井,听起来线索就是鹿鸣书院的古井。可如果真这么简单,图早就被盗走了。
鹿鸣不一定就是鹿鸣书院,它可以指代很多东西。比如《诗经》中就有《小雅?鹿鸣》,是一首宴会宾客的乐歌,共三章,每章八句,开头皆以鹿鸣起兴;又或者科举的文科宴,按乡试或者殿试又称为鹿鸣宴或者琼林宴;又或者皇家的狩猎场之一,因鹿兽繁盛,称为鹿鸣谷。此外,以鹿鸣为名的地方还有很多。
黎望的判断,不一定就是对的。
但不管怎样,鹿鸣书院是离他们最近的一条线,那个“凌儿”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弟弟,或许这趟鹿鸣之行会有答案。
“你猜猜,最后是谁杀了你亲爱的师父?” 慕馥盈的话犹在耳边。
真是他杀了娘?这些年他跟着慕馥盈,还杀了多少人?如果抓了他,官府会因他从小被人操控减刑吗?以后面对他,自己真的可以做到完全不恨?他呢,会坚定地站在黎望那边,对自己刀剑相向吗?
“想那么多干嘛?他是不是还不能确定呢!”阎悯坐在栎树林里,满心愁怅。
突然间林间树枝闪了几下,阎悯抬头,看见一个面色苍白的小孩,要不是身上没有阴气,阎悯差点以为撞了鬼,仔细一看,竟是白天明。
几天没见,白天明已经瘦脱了相,眼睛里半分光彩也没有。也难怪,短短一天,父亲去世,母亲和姐姐相继被抓,可以说得上是家破人亡了。
白天明一步一步地挪向阎悯,似乎走路都没劲,最后扑倒在阎悯脚边,放声大哭:“术师姐姐,你抓我吧!都是我的错!你抓我放了他们吧!”
阎悯扶他起来:“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呢?真相永远是真相,早晚都会发现的。”
白天明泣不成声:“如果不是我装病,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真相不重要,只要真相不被揭穿,我们可以永远幸福地生活下去的!都是我的错!”
真相不重要?
阎悯:“我们无权决定真相重不重要。白水村的怨灵们没有作恶,全靠树灵牺牲自己的灵力在净化他们。如果没有它,白依依的父母可能早就变成恶灵,杀了你们全家,哪来的幸福?就算这次没有毕方的符火,以村民对它的曲解和怨恨,说不定哪次再烧它的时候,它被体内的亡灵反噬灭了整个村子都有可能。”
白天明的头抽泣着抖着,目光焕散,大概是没听得进去。
阎悯跟他讲了一个自己的故事:“我跟你差不多大的时候吧,溪山上出了一只鼠妖,妖力一般,但诡计多端,很会躲。县衙术师们把它困在山林里,一步一步地缩小范围。我嫌这种方法太慢,就背着他们偷偷去猎妖,结果妖没猎到,反而被抓伤了。我不敢跟术师院的大人们说,他们知道了肯定会罚我,尤其是我娘,她比狱里的刑官可怕一百倍!”
白天明问她:“那你瞒过去了吗?”
阎悯在心里叹了口气:“没人发现,阵法被我修复好了,鼠妖也没跑,一只小妖的抓伤能有多难治呢?只要我不说,谁也不知道。结果过几天我跟大家执行其他任务时,因为腿上的伤口中了瘴毒,要不是我娘眼尖发现得及时,我的腿就废了。现在我腿上还有一道紫色的疤呢!丑死了!”
“我有一个老师叫欧阳诚,他说过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就是直面真相,逃避是没用的。如果你父母在知道自己诊错的第一时间就及时纠错,白依依的爹娘就不会死了。”
白天明眼里噙着泪发呆,阎悯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过了很久才发声问道:“那你挨罚了吗?”
阎悯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可惨了!不光挨我娘的打,欧阳大人和掌院大人也罚我了。不过挨了罚,心里反而轻松了。”
白天明愣愣地点点头,恭敬地朝阎悯行了礼,摇摇晃晃地走了。
阎悯明白他的心情,于他而言这是人生的一大挫折,更何况他这么小,短时间内不大可能完全想通,只能慢慢来。
去嘱咐村里人,对他多加照顾吧。阎悯往村子走去。
月光如水,更阑人静,栎树林只剩偶尔风吹过的沙沙声,分外舒心,一道黑影仿佛和树干融为一体。刑晓风双手枕着头,跷着腿躺在树干上,嘴里叨着一片树叶,欣赏着撩人的月色:“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就是直面真相……说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