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味气泡水》杨鑫军

1、[已修改]因为很喜欢，所以小心翼翼

　　“如有人问起，何处尚存你当年的美色，或何处有遗芳可追寻你惜往的风流，你却只能说：‘他们都在我深陷的眼里’。”
　　嘉昀一字一字铿锵有力地背出一句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安珩将书立起，藏在后面悄悄看了一眼隔着几张桌子的嘉昀。
　　嘉昀的眉目清秀，红润的嘴巴一张一合说出这些情话。盛夏里独有的日光洒在她的每寸皮肤上，添了一层暖黄色的光晕，睫毛在脸上投下小片阴影。嘉昀的表情永远那么平静自如，像不起风浪的湖面。
　　安珩望得有些出了神。
　　“好，好。昨日的背诵作业完成的不错。再背一句。”老师昨日留下作业，背诵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嘉昀似乎对于背诵很感兴趣。在安珩记忆里，她没有一次在背诵默写上失误过。安珩是一句都未曾熟记，这种诗啊文章啊，她从来不感兴趣，也不愿花时间。嘉昀是怎么忍受这种乏味的东西？安珩感叹。
　　“在你的身上，我看见那些情人的形象……”嘉昀说得不紧不慢，字字清楚。
　　在这里，她突然一顿，转头，对上了安珩的视线。看着安珩缓缓说道：
　　“你是他们的全体，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收藏。”
　　侧脸变正脸，安珩吓得一惊，怎么也想不到可以对上嘉昀的目光。她的脸发烫，嘉昀的眼神与声音，对于自己来说，是一团火，灼灼燃烧着安珩的一切。
　　也许是自己的错觉。安珩在那句话中，听出了笑意。肯定发现自己在偷看她了。
　　她觉得丢人极了，偷看别人却被发现。慌乱之中，又不小心碰倒了立起的书，发出巨大声响。
　　完了，真的完了。
　　果不其然。老师不悦地说：“看来安珩也准备的特别好了，起来背一句。嘉昀你坐下。”
　　安珩忐忑地站起来，一句没有背的她已经做好了罚抄的准备。但她还是开口糊弄，没背但看了几句，还是有一点印象。
　　“嗯……看不到君颜……”自己只记得这一个小短句了，磕磕巴巴半天，也想不出后面的内容。这时同桌杨宥铭悄悄拉了拉安珩的衣角，她立刻心知肚明，把手垂到桌下，杨宥铭开始在她掌心上写字。
　　这是他俩常玩的把戏。安珩不爱背书，但还是要应付老师，实在是背不出，那杨宥铭就在她掌心写字，安珩每每都感知得无比准确，这招非常管用。
　　“每一个白日……都如……黑夜般阴晦……”进展得很顺利。本以为还差几句就可以这么结束，可老师突然开口：“杨宥铭，两只手拿上来，不许出声。”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看来这次是非罚抄不可了。
　　安珩的脸烫得厉害。罚抄算什么，她才不怕这个。自己只是一想到她的窘迫被嘉昀看到，心便被揪紧了。安珩下意识偷瞄了一眼嘉昀。
　　这一次又与她对上眼。果然，这一切都已经被嘉昀看在眼里，肯定败坏了自己的形象。
　　安珩在难过之余，发现了一点不同。嘉昀正微笑看她，嘴巴在动。安珩对这事再熟悉不过，立即接受到嘉昀的信号——这是在用嘴型告诉自己句子呢。
　　那一刻安珩鼻头一酸，既感动又羞耻。感动于嘉昀的提醒，羞耻于自己的丑态。
　　她按着口型说了出来：
　　“夜夜成了白天，因为只在夜梦里，我们才会相会。”
　　老师说：“坐下。不够熟练，明天内找我过关。”成了，这总算是解决了。老师开始讲课。
　　安珩沉不下心。
　　嘉昀对着自己说出了缱绻的诗句。一想到这里，她都要跳起来欢呼雀跃。今天是自己与她接触最多的一次。虽然还是没有真正地讲话。但后来的对嘴型四舍五入也算是两人的对话了。
　　嘉昀的那双眼，要把人吸进去才罢休。像是黑夜里的塞纳河畔，月光向水面投下它的光。
　　下课后，杨宥铭拍了拍安珩的肩，说：“真对不住，谁晓得老师会那么搞。”她摆摆手，表示根本没在意。
　　谁知杨宥铭又说：“你跟嘉昀关系变得很好了？我看她还提醒你来着。”安珩顿时泄气：“关系哪里好，就今天这一次接触最多。”“以后慢慢来呗。”

　　午休时，安珩在超市对着货物栏纠结好久。自己是不是应该买个什么感谢一下她？但这么小的事，嘉昀压根没在意吧？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收藏。”
　　这句诗在安珩的脑中辗转反侧，字字都值得细细品味。
　　“您好，请问这边需要什么？”满挂笑意的导购员走过来，而安珩最怕的就是这招。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看看……”“如果是需要饮料的话，这边向您推荐这款……”安珩觉得不自在，“那……那我就拿这两瓶……”
　　直到走出门去，安珩才后悔怎么又接受了别人的推销。她抬起手上的两瓶饮料，是超市最新上市的气泡水，上面印刷着“1+1+1=1 白桃+荔枝+青柠=？”
　　这年头还有这么奇怪的饮料？这三种水果混合真的好喝吗……安珩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尝了一口，气泡水独有的味道在嘴里炸开，顺着喉咙一涌而下，她为了控制体重已经很久没有喝碳酸饮料，辣得安珩直皱眉。
　　气泡水的魅力就在于此。跟辣椒一样，明明让自己觉得疼，却还是让人上瘾。
　　仔细一品，还真的有三种水果的味道，出乎意料的不错。不过安珩还是对三种水果的结合心存疑虑。
　　既然都买了两瓶，那给嘉昀一瓶也没有问题。安珩心里默想着。就当作普通同学的投喂吧？
　　午休结束，她趁嘉昀还未进教室，眼疾手快地将饮料放进了嘉昀的抽屉。
　　自己为什么要像做贼一样……明明就是很平常地送东西。安珩回到座位上抱头懊恼。
　　整个下午的课间，安珩时不时地往嘉昀的方向瞄几眼，就连杨宥铭都无奈说：“安小姐，跟我换个座位吧，好让您看到她。”安珩心一紧，忙问：“真的很明显吗？”
　　“什么？”“就……我在看她……”
　　杨宥铭听了大笑，说：“或许别人看不出吧，但我是什么人啊，你这些动作瞒得住我吗？”安珩知道他存心捉弄自己，有些不满：“别开玩笑了……”她本想恶狠狠地说上几句，但一提到嘉昀，安珩就变成哑巴，说不出几句话。
　　“行行行，别生气。我人脉可广，不如让我撮合你们？”杨宥铭压低声音，满载笑意。“还瞎说，我跟她没什么关系。”
　　杨宥铭是安珩的邻居，也是她的小学同学，兼现在的高中同桌。在小学时，杨宥铭的性格便非常讨巧，无论是同学还是老师，哪怕是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他也能应付自如。
　　后来安珩才发现，社交王子杨宥铭竟是自己的邻居。安珩在小学遭遇过冷暴力，性格孤僻的她压根不敢靠近杨宥铭。但他面对安珩的冷淡，却依然笑脸盈盈，帮过安珩不少的忙。令她不由感叹，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如此友好的人啊。
　　他们成为了极好的朋友。毕业后被分进不同的初中，他们也经常联系。到了高中，机缘巧合下变为了同桌。
　　杨宥铭早就看出来安珩对嘉昀有意思，为她出谋划策：“你知道培养感情最重要的一部是什么吗？”“是什么？”
　　“是交流与接触啊！你就要多找机会跟她说话，懂吗？”“……看你的书去。”

　　安珩看着嘉昀一个下午都没有注意自己的抽屉，有些欲哭无泪。她怎么忘记了嘉昀有不把物品放到抽屉的这个习惯？况且那瓶饮料还在抽屉深处，这下算完了。
　　好不容易挨到晚九点放学，安珩提着包准备走，她揉揉太阳穴，悲哀明天要继续重复这枯燥的生活。
　　“哎……安珩。”
　　“是！”安珩听到她的名字，下意识回头应答。
　　映入眼帘的是嘉昀匀称的五官。
　　大脑立刻缺氧，竟是嘉昀在叫她。慌乱中自己撇开了眼，小声说：“请问……有什么事吗？”
　　“今天一起回家吧？”
　　安珩一阵晕眩，反复在心中确认了几遍这句话。先是提醒自己，再叫自己的名字，此刻又邀请她一起回家……真的，太幸福了——安珩差点泪流满面。
　　嘉昀微笑着等待安珩的答复。
　　“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愿意！”
　　两人肩并肩走出了校门。“饮料很好喝，我很喜欢。”嘉昀突然开口。“唉！你发现了吗？”“杨宥铭告诉了我，原先并不知道。”“这样啊……”安珩小声嘀咕。
　　肯定是杨宥铭瞧见自己放饮料了，为了让嘉昀发现去告诉了她。真够义气！安珩默默在心中流泪。
　　今夜弦月如钩，有几许繁星相伴。夏虫脆声鸣叫，掩住两人的呼吸声。街道上的路灯不多，像挂在天上的篝火。嘉昀走得很慢，这让一向又快又急的安珩有些不习惯。但她依然觉得陪着嘉昀小步向前是一件浪漫的事。
　　已经好久没有跟他人一起回家了。对于不太受欢迎的安珩来说，能跟嘉昀在一起简直是奢望。嘉昀人缘很好，至少安珩每次都能瞧见她与同学说话。
　　天黑的话，嘉昀就不会发现自己脸红了。安珩长舒一口气，也应该不会发现自己在注视着她。

　　为什么嘉昀总能带着一副那样的微笑呢？恬静自如，稍显落寞。眼睛向下垂，显出一副无辜样，眉毛也是。无论谁对这张脸都无法生气吧？
　　脑袋转得快，人长得美，本以为不太好接近，但却十分友善。安珩默默想。真希望可以跟她再亲近一些。

　　经过暖黄色的灯光时，她瞥见嘉昀的书包，惊呼出声。“这不是保持距离里的和风吗！你也玩这个！”
　　“保持距离”原名《请与我保持安全的恋爱距离》，是一款在国外较热门的恋爱游戏。而“和风”是其中一对百合cp的cp名。嘉昀书包上的挂件，是和风的代表性图案。
　　安珩激动得想跳起来，没有什么是比找到同好更让人激动的事情了。“天，我在学校里从来没有发现过一个同好，没想到你也玩！我也很喜欢和风，那一条线是我玩得最久的！”嘉昀也笑起来：“被发现了。因为很喜欢所以买了周边。”
　　“我也买了一大堆！但我的主担还是兰芝！”“兰芝吗？我还没有玩到这条线。”“兰芝的剧情在后面……真的好开心，在国内这么冷门的圈子居然有同好！嘉昀原来也会玩恋爱游戏吗？”
　　说到这里，安珩反应过来，逐渐慌乱：“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嘉昀应该不太会喜欢恋爱游戏吧？自顾自说了一大堆，真是不好意思……”
　　“哈哈……没关系。”嘉昀轻笑起来。“因为跟一些人谈论兴趣爱好会很麻烦，所以没有跟别人说过。
　　原来嘉昀不喜欢提起自己的爱好吗？那以后还是别说了吧？
　　她抬头望向嘉昀。发现她也在看自己。
　　呼吸一滞，气氛有些尴尬，安珩扯开话题：“那……我们继续向前走吧？”嘉昀点头。
　　“安珩……”“嗯？”
　　嘉昀的眸子在灯下闪着暖黄色的光，明暗交杂，像夕阳下金碧耀眼的湖。嘴角的勾起牵动着眼睛，慢慢弯起。
　　“那瓶饮料在哪买的？真的很好喝。”
　　“很喜欢吗？在学校附近的超市里。”安珩强压住心中的喜悦。感谢导购员的推销！
　　“不如明天中午一起去吧？”安珩小心翼翼发出邀请。“嗯……没问题。”她们边说边走，安珩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过。嘉昀是天使！安珩在心中抹泪。

　　走到十字路口处，嘉昀说：“前面就是我的小区。”“我的家在右边，向右走。”嘉昀挥挥手道：“明天见。”安珩也挥手：“再见！”嘉昀转头一瞬，安珩连忙向右跑开，不敢回头。悲叹于自己的软弱。
　　回到家，爸爸躺在沙发上张望了一眼，喊道：“安珩，今天咋回来的迟一些？”“……跟同学一起回家，聊的有点久。”“下次别磨叽，听到没！”妈妈闻声跑过来：“珩珩交到新朋友了？好啊！”“也不是太熟……”
　　洗了澡，进到了房间。
　　今天不同往常，没心思在睡前再做做习题。安珩拿出那张印着十四行诗的纸，仿佛可以听到嘉昀好听的声音环绕在耳边。她慢慢念着纸上的句子，就像与嘉昀一起齐诵一般。真是奇妙的感觉。
　　“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收藏。”果然还是最喜欢这句了。
　　安珩翻了身，仰躺在床上，高举那张纸，还是一遍一遍的读。不知不觉中，竟背下来一大半。
　　渴了，打开还未喝完的气泡水，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直到现在，水里的气也没有消失，还是很辣，大量的二氧化碳充斥着安珩的整个口腔。水果的清甜让脑袋有些眩晕，但气泡的辣口又让自己瞬间清醒。
　　……简直就像嘉昀一样。
　　微妙的情感从左胸肋骨下传来，丝丝蔓延到全身的每根脉络。
　　“看不到君颜，每一个白日都如黑夜般阴晦。夜夜成了白天，因为只在夜梦里，我们才会相会。”这句话，已经可以顺畅的背出来了。
　　在梦里，自己与嘉昀也可以相会吗？那见面该说什么呢？
　　……不可思议。
　　还是不要在梦里见了。估计会给嘉昀留下不好的印象吧？
　　安珩猛地起身，意识到自己想的问题太奇怪了。行了，赶快睡觉吧。她关上灯，盖上薄被，辗转反侧了一会才入睡。
　　请黎明快点到来。安珩睡前默念。

　　嘉昀在床上躺到凌晨，也没有睡着。她扶额下床，为自己热了一杯牛奶。
　　很苦恼的情绪。
　　“珩珩……太可爱了。”她双手撑着桌子叹道。
　　请快点让我见到她。嘉昀喝牛奶时默念。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