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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纸月连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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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堂的大门设计得极为精致,门扇上布满的金色的镂空花纹,像藤蔓一般四处缠绕,其间嵌着许多用红色玉石雕成的花朵,或含苞或绽放,每朵之间都有细微的差别,几乎能以假乱真。
齐管家伸手在门上一探,竟然从门上摘下了一朵花来,递给顾一珩:“顾少爷,还请为夫人戴上这花吧。”
顾一珩没急着说话,两根手指在花瓣上轻轻捏了捏,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触手柔软,带着几分湿意,是活的,但它是怎么藏在这门上的?
“一珩。”顾翎没等她问已经摇了头,脸上露出一点厌恶来。这花的颜色太艳,艳得有点像血。
顾一珩又看向齐管家。
齐管家笑容依然和蔼,语气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这是庄主的规矩。”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顾翎也没理由再拒绝。她偏过头,让顾一珩把花插在了她的发髻上。
顾一珩插完花向后退了半步端详片刻:“……噗。”
顾翎瞪她一眼,死直女!
这倒也不能怪顾一珩,她的头发长度刚刚过肩,想盘起来本就十分勉强,不少碎发还在头顶艰难地翘着,一朵花插上去登时显得更加不伦不类。
见她戴了花,齐管家喜笑颜开地恭维了两句:“哎呦,这花当真要在夫人头上才能显出十分颜色来啊。”他说着推开了门,对两人做了个手势,“请进吧。”
门内没有一大帮打手,也没有妖魔鬼怪。屋内点着香,味道很淡,像是晒过太阳的竹子清香。成套的家具都是用黄杨木做的,材料贵重,样式倒挺简单。主位上坐着一个青年,正对着她们微笑。
顾翎抬眼对上他的视线,不由得愣了愣。
那人一身天青色的长袍,衬得一张脸白净如玉,五官长得有些嫩,但不显女气。他周身气质十分平和,却也隐隐透着一种上位者才有的威压。
他手上捏了一柄折扇,“唰”地展开,扇面雪白,其上墨色深深浅浅,勾勒出一幅远山图景来。
眼前这人看着就像是一个文人墨客,竟然就是南园的主人吗?
“远来是客,二位请坐吧。”庄主招了招手,“齐伯,上茶。”
“是。”齐管家弯了弯腰,快步走了出去,还把房门给他们掩上了。
“阁下便是庄主吧,”顾一珩不着痕迹地挡住顾翎大半个身子,对着他行了一礼,“在下顾一珩,久仰庄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庄主把扇子一收,在椅子上坐得稳稳当当,动都不带动一下的:“在下徐策,大名不敢当。况且顾少爷年岁略长于我,在下可还得厚着脸皮叫一声兄长。”
顾翎不动声色地看着,心道这人嘴上有礼,这性子可是骄矜得很。
“徐兄这话说的,在下不过一介白衣,哪担得起兄长的名头。”论起商业互吹,顾一珩也不甘示弱,端出了捧人踩己的架势。
两个人你喊我顾兄,我叫你徐兄地寒暄了好一会儿,顾一珩才拉着顾翎落了座。
“这是……呃,拙荆。”顾一珩还是不太习惯古人文邹邹的介绍方式,说到一半还顿了一秒。
徐策的目光在顾翎身上落了一瞬又迅速滑开,温声道:“夫人如此貌美,顾兄好福气。”
顾翎笑着摇了摇头,插了一句:“是我运气好才对。”
顾一珩转头看她。
顾翎笑着,眉头一挑,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顾一珩想叹气,但她没叹,而是对顾翎说着:“你怎么抢我台词啊?”
对上她满是不赞成的目光,顾翎笑得更开心了。
怎么,只许你刚boss,不准我加入战局啊?
徐策看不懂妇妻之间的眼神交流,但他拒绝食这二位的狗饭,果断出言打断:“顾兄来此,可是为了在下的熄焰?”
顾一珩点头:“徐兄果然是聪明人,那我也明人不说暗话了,徐兄可别怪我太不客气。”
“哪里,性子直爽可是好事,同顾兄这样的人说话都不必拐弯抹角,”徐策从椅子上起身问道,“二位既然想要我的花,想必也知道我的规矩吧?”
没等两人回答,他眼睛一弯就向门外走去,边走边说道:“也不急,先随我在这南园里逛逛,如何?”
顾翎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看着门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顾一珩等了片刻没等到她的回答,于是应下了徐庄主的邀请。
南园很大,正堂还算处在比较外围的地方。徐策领着她们没走出几米,三人的身影就被大片的花海吞没了。
玫瑰摇曳着苍白的花瓣,露出同样苍白的花蕊,在阳光下显出瓷白的色泽,像人类的骨色。
“这白得有些瘆人啊,”顾轻梧轻轻碰了碰花海外围的一朵花,“怎么里外都是一个色。”
“这些花虽然比不得熄焰,但也是庄主的心血,正因其花色雪白,连蕊色也是一样,故得名‘纸月’”说是去倒茶结果一去不复返的齐管家笑眯眯地当着解说员。
“纸月……”顾珥到底是女性,心思比一帮大老爷们细腻不少,仔细一品就品出了其中藏着的几分悲色,“以纸叠月,这名字好单薄啊。”
“单薄吗?我觉得还挺文艺的。”顾斯年说。
顾三辰明显考虑的要更多几分,他眼神沉了沉,问齐管家说:“齐伯,庄主的夫人她……”
他没有把话全说出来,齐管家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夫人是个很好的人,可惜……唉,可惜了。”
“这样啊……”他这副反应,顾三辰的身份也不好说什么,就对许知时使了个眼色。
接受到他的信号,许知时挑了挑眉。准确来说才认识半天不到,这厮使唤他倒使唤得干脆。
话虽怎么说,他还是扛起了唱红脸的角色,对齐管家“喂”了一声:“可惜什么?有话就说,少吊人胃口!”
“你也太过分了吧!”顾斯年这没注意阴险的大人们的“眉来眼去”,耿直孩子见不得他这不尊老的行为,对他怒目而视。
许知时没有看他一眼,直接对顾轻梧说:“这就是你们顾家下人的规矩?”
顾斯年最烦被人无视,刚想发作却被顾三辰捂住嘴按了下去。顾三辰带着歉意说道:“不好意思啊,小孩子不懂事,许少爷应该不会跟他一般见识的吧?”
他这话里警告意味浓得有些过了界,许知时见好就收,回头继续逼问齐管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不过一个死人而已。”
“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听到他这话齐管家语气冷了不少,“只是夫人早早地就病逝了,这点一直是庄主的心病,许少爷还是少提比较好。”
感觉袖子似乎被人扯了扯,许知时扭头,看到顾轻梧正在对他比口型:适可而止。
感觉这老头要发飙了,他们不想当被殃及的池鱼。
随后顾轻梧上前几步,睁着一双天真无辜的眼问齐管家:“对了齐伯,我家少爷说是要来这里找一种叫什么‘灭焰’的花,你知道它在哪儿吗?”
“什么‘灭焰’啊,你说的是熄焰吧?”老年人最喜欢这些天真烂漫的年轻人,齐管家也不能免俗,他一腔的火再也发不出来,笑着问道,“你想知道这个做什么啊?”
“既然少爷想要,那它肯定是好东西。我提前给少爷摘了来,绝对能得赏赐。”顾小五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齐管家给他逗乐了:“看你年纪不大,心思还挺多。”
一老一少站在原地攀谈起来,莫名其妙被踢出聊天室的许大恶人转头看向身后,指着顾小五问:“你们教的?”
三人摇头摇得整齐划一。
开玩笑,这小子自己心眼就少不到哪里去,他们几个何德何能能教出这么一个阳谋家来?
那厢顾轻梧把老爷子哄得开了怀,他捋了捋胡须,和蔼道:“那老身还真得带你们见见世面了,同我来吧。”
顾轻梧转身对几人比了个大拇指。
计划通!
“哈……还真有他的。”顾三辰笑道。
“小五果然是当侦探的,这话术水平我是望尘莫及了。”顾珥说。
“是安乐椅侦探。”顾轻梧纠正她的用词。
“行行行。”她人大度,不和小孩子计较。
先前众人一直在南园外部绕圈,齐管家带着他们在一处回廊里绕来绕去兜了半天才到了另一头,穿过垂花拱门,眼前忽地换了天地——苍白的花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灼目的红。
玫瑰血色妖冶,在微风中舒展着柔软的枝叶。而在丛丛藤蔓之后,白墙上嵌了一扇褐色的木门,木门禁闭,上边金色的门环似乎被人精心保养着,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
“这个叫做‘连心’,园里只有三种玫瑰,这就是最后一种了,”齐管家有些感慨地说着,“一晃眼夫人都走了快四年了,庄主情深如此,我一个糟老头子看了都有些羡慕。”
“这些都是庄主手栽的吗?”顾三辰问。
齐管家眼神里有几分感怀:“老身看着它们破土而出,看着它们缠枝而上,看着它们四季盛放——这每一株花可都凝结着心血啊!”
顾珥凑上去闻了闻,“咦”了一声:“这花这么艳丽,竟然没多少香味?”
“夫人不喜那些招蜂引蝶的玩意儿,”齐管家说,“能被庄主留下来的花,大多没什么香味儿。”
“那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是谁插了这么一句。
众人左右看了一圈,顾轻梧平静地又问了一遍:“那里是什么地方,能进去吗?”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是那扇木门。
而齐管家看到那门之后,不知为何突然闭了嘴,无论大家问什么都三缄其口,像个程序出了故障的机器人。
导游措不及防地闭了麦,剩下一帮没头苍蝇般的游客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尴尬沉默且快速地弥漫了开来。
许知时一个外不外内不内的人位置尤为尴尬,只能将目光投降他还算熟的顾三辰。
然后他就看到面前几个人齐齐整整地将视线投向了他的身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齐伯,你在干什么?”一道男声捅破了凝重的气氛,“怎么能冷落了客人们呢?”
许知时扭头,正迎上一身天青长袍的青年向他们走来
也不知道他从徐策脸上看到了什么,许知时的面色骤然沉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