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香》文绮

19、了解

　　大约是慕深见不得某人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总之，尹筱的示弱，对于他来说，十分好用，效果神奇。

　　车子开进一处庄园，门口的电子显示器上出现了慕深的车牌号，在这串号码之前，还出现三个字母VIP，看来他是这里的熟客。

　　“下车，要走一段路。”慕深很绅士的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说道。

　　“嗯。”

　　这边的路灯不算很明亮，好在数量够多，不然真的会踩一脚泥。

　　他们沿着凹凸不平的石板砖路慢慢走着，尹筱心里有些担忧，自己同陈雪下楼遛弯儿，外面套了一件大衣，可是里面却穿着居家服，脚上穿的是UGG，原以为他会带自己去江边看烟花，人或许会很多，也没人会注意到她，哪里知道要来这么个闹中取静的私人会所？

　　“慕深，我有件事要和你说。”她思来想去还是开了口。

　　慕深点头，侧首望着她。

　　尹筱舔了一下嘴唇：“我不知道要来这么高级的地方，那什么，我还穿着居家服呢，会不会给你丢人啊？要不然我们回去？”

　　他的眼神上下看了一圈，似笑非笑的说道：“不。”

　　这是什么意思？他那是什么表情？反正这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丢也是丢他的脸！

　　尹筱心里说道。

　　既然他不肯及时撤离，那就走好了，尹筱发现路边的花，看似凌乱，却不是没有章法和规律，蓝铃花、小雏菊、薰衣草，品种还挺多的。

　　“到了。”说话间慕深拽起了她的手臂，示意脚下有个很高的台阶。

　　“这边....人不多啊？”眼前的景色静谧非常，纯木质的桌椅，小帐篷，串灯，煤油灯，还有秋千。

　　桌椅的左侧是一排长长的矮栅栏，挡住了要探进来的玫瑰花，微风带起了玫瑰的香味，沁人心脾，今晚的月亮还算圆，只是因为阴天的缘故，有点模糊不清，反倒增添了几分朦胧感。

　　一位身材修长的服务生走了过来，礼貌的欠身：“慕先生，尹女士，晚上好。”说着便点亮了手里的ipad，上面是菜单，交给了尹筱。

　　他怎么知道我的姓氏？

　　尹筱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可惜什么也看不出来，一张没表情的脸，就是想瞎猜都无从下手。

　　“请来一杯抹茶牛奶，加蜂蜜，谢谢。”

　　服务生：“好的尹女士，慕先生还是老样子吗？”

　　慕深：“和她一样的。”

　　服务生收走了平板电脑，点头称是，然后快步离开。

　　尹筱问道：“这里有烟花可以看？”

　　慕深点头：“还有半个小时开始，在湖对岸。”

　　“哦，原来如此。”坐进来以后，尹筱发现有一股暖意在背后流动着，回头发现原来是有取暖设备，果然很贴心。

　　“冷么？”

　　“不冷，这里好像应该不会有太多人聚集，很安静。”

　　“嗯，这里是私人庄园，不熟悉的人进不来。”慕深看了一眼月亮，继续说：“你也算是熟悉的人。”

　　“为什么？”

　　“因为这里的主人姓沈。”

　　“沈清？沈澜？”尹筱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写满了全脸。

　　“嗯，产业目前还是他们爷爷的名下，老爷子大半年的时间都会住在这边，幽静而且空气好。”

　　“那老人家的年纪应该很高寿了？”

　　“是，今年应该是93岁，身体还算硬朗。”

　　“那可真是不错。”

　　慕深今天心情似乎很好，说得比平时多，介绍了他与沈家兄弟的渊源，还有两家的关系，不得不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确实有道理。

　　随着一声礼炮响，湖对面的烟花齐放，霎那间天空被映衬得五彩斑斓。

　　不知道慕深内心激动吗？反正此刻尹筱很兴奋，这是她第一次看烟花表演，大一的时候去到日本参加一场国际赛事，如果多留一周就可以看到盛大的烟花演出，但是各方面都不允许，只好遗憾离开。

　　不知不觉她已经站到湖边，冷风吹着她的长发，在肩头轻舞摇摆着，彩灯照亮她的背影，烟花乍现的一瞬间，她就像是一个小精灵，脸上洋溢着笑容，单纯美好，不参杂一丝烦忧，眼睛里闪着星星，那光芒在慕深的眼里，远胜眼下的烟花。

　　等尹筱再回头的时候，身后站着三个男人，慕深以及沈家兄弟。

　　“过年好啊，尹筱。”沈澜率先开口。

　　尹筱：“过年好，沈律师，还没谢谢你的帮忙。”

　　沈澜摆手，指了指身边的慕深：“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必客气。”

　　尹筱怔了一下，他的事？那明明是我的事呀？

　　但她不好在这上面纠结，大家一起来到了一所木屋，宽大的落地窗加上略高的地势，是个观景的好地方。

　　服务员端来了很丰盛的吃食，水果、蛋糕、还有红酒。

　　“二哥，这瓶酒我老爸存了三十年，今天终于被我们俩给敲来了，不喝太可惜。”沈清一边晃着醒酒器，一边说道。

　　慕深：“不喝，开车了。”

　　沈澜：“我叫司机送你们回去，对了，尹筱你喝点什么？有伤要忌口，要不然给你来一壶玫瑰茶？”

　　沈大律师不仅看着很温厚，心思也是如此，尹筱高兴的点了一下头：“好，多谢。”

　　慕深与他们兄弟在一起的状态十分放松，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就像是亲人兄弟，他们的话题很多样，切换的也很快，尹筱安静的坐在厚垫子上听着，觉着很有趣。

　　但有一些话，她感觉是故意说给她听的，比如：慕深喜欢什么水果，平时爱好的运动等等，总之，将近四个小时下来，尹筱已经可以说是对他有了一定的了解。

　　律师语言技巧就是妙，非常自然的把信息传递出来，耳听的人还会觉得很流畅，完全不像是在刻意传输一些讯息，但是尹筱的脑子也很好用，她一点都不偏科，理科出类拔萃，文科一样成绩傲人，当年因为要选哪个专业，老师都犯愁了好久。

　　当然，她并没有犹豫，选理科是必然的，因为她想尽快赚钱所以选了这个专业。

　　沈澜的炫技她已经百分之百的接收到了，会心一笑，表示全都记住了。

　　时间已经是12：27分，慕深瞟了一眼身边的病号，悠悠的说道：“放个电影吧，想看动画片了。”

　　沈清的眼睛瞬间大了一圈儿：“什么？！动画片？二哥，你什么时候.......”

　　他还没说完，就被哥哥拦下了，笑着说：“好啊，看吧，我也想看呢。”

　　他按动了一个遥控器，一张幕墙缓缓落下，这里倒是什么都齐备。

　　尹筱发消息给他：

　　——很晚了，要不回去？

　　慕深：

　　——困了？

　　尹筱：

　　——没有。

　　慕深：

　　——嗯。

　　看电影的提议就是这个时候说的，缓了几秒钟，尹筱明白了，某位小气鬼这是在报复她呢，等着她开口说困了？看就看，又不是没熬过夜！

　　他们三个人继续聊着，声音压低了不少，尹筱感觉有点冷，但是看看其他人都是穿的一件衬衣，自己好歹还是件卫衣呢，算了，就这样吧。

　　可是没过多久她就开始连着打喷嚏，下一秒，大衣就披在了身上，低音炮终于说了一句：“回去。”

　　沈澜安排了司机，将他们送到公寓门口才离开，尹筱感觉没什么，就是刚才有点冷而已，现在已经好多了，洗漱完毕已经是2:48分，躺进被子几乎是秒睡着。

　　她不知道，某位小气鬼，担心了一整夜，拿了一个靠背垫，坐在床边守着，果然，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凌晨4点多，尹筱的体温烫吓人，意识也很模糊，慕深喊了她三声都没回应。

　　“慕先生，退烧针和消炎针都打了，受凉加上有伤，还是要多休息。”家庭医生整理着药箱嘱咐道。

　　慕深点头：“是，多谢。”

　　“不客气，那我就先走了。”

　　“我送您。”

　　“不必了，您留步。”

　　尹筱一直睡到下午三点多才清醒，睁开眼就看到有人在给她相面。

　　她哑着嗓子说道：“怎么这副表情？我脸上有什么吗？”

　　本想逗他一下的，谁知他却低声道：“错在我。”

　　尹筱其实很怕这种情况，别人和她道谢，道歉，都会让她觉得很局促，再一次睁开眼睛，看向慕深：“我怕这个，什么错不错的，我反正玩儿的挺好，没有你的话，我就是会在家里闷着，先赏口水喝成吗？”

　　水早就准备好了，她确实很渴，一口气全喝了，发现自己身上潮乎乎的，于是开始蘑菇要洗澡，慕深没办法，拿过来防水胶带把伤口裹了个严严实实，才放她去洗澡。

　　尹筱心里有数，而且对付伤口她很有经验的，毕竟小时候经常受伤，都是旧伤没好利落，新伤就已经添上了，为了不让外婆察觉，她可是煞费苦心。

　　门铃响，慕深走去开门，是顺丰的快递员来送快递，他瞟了一眼寄件人，贵州？

　　尹筱终于洗了一个澡，神清气爽，此时有了食欲，头发吹到半干，问道：“有吃的吗？”

　　慕深指了指桌子：“都准备好了，先吃。”

　　“好嘞！真饿了。”

　　说是饿，饭量也很小，只是比平时吃的稍微多一点点。

　　慕深将快递拿给她：“刚才送来的。”

　　“嗯。”尹筱接过来看了一眼，笑着说：“这孩子，正好今天我也想给她寄东西呢。”

　　“谁？”慕深随口问了一句。

　　“小娅，我当年做志愿者认识的一位小姑娘，很漂亮，也很聪明。”

　　志愿者？

　　慕深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停在她身上，许久未动。

　　里面是一封信，还有一个手工缝的小挂饰，上面绣着平安健康四个字，绣工不错，非常精巧，尹筱立刻就挂在了门口的鞋柜上。

　　在这个信息化非常发达的时代，一封长长的手写信件，显得格外温馨珍贵，小娅的字很工整，一个错别字都没有，可见很用心。

　　同样的，尹筱也手写了一封信给她。

　　小娅：

　　展信愉快！

　　看了成绩单，真的替你高兴，不要把大部分的钱都存起来，你还在长身体，维生素要保持均衡，不然个子长不高的，我看了新闻，今年会在你家的那个山区开发田地与旅游景区，这是件好事，你家的房子多，可以考虑做农家院，这样你就会有收入进账。

　　提醒！你还小，这件事要与村长还有刘阿姨商量，不要自己拿主意。

　　我现在在上海一切都好，莫要担心，给你寄去的耳蜗一定要戴，不要不舍得，手机用的不错，打字学的也很快，你很棒。

　　对了，带耳蜗会有一些反应，你要慢慢适应，直到把它和你的耳朵融为一体。

　　这一次我选了四本书给你寄去，就当是新年礼物了，晚上不要看，对眼睛不好。

　　小娅，我知道你想飞越那座大山，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但是我想说，珍惜当下也很重要，适当的放慢内心的脚步，或许可以走得更远。

　　今年你将面临高考，不要紧张，全力以赴，我在上海期待着你的好消息。

　　尹筱。

　　慕深坐在一旁看着，尹筱还与他讲起了遇到小娅的过程，那年她大二，跟随学校一起到贫困山区做公益，她们带去了很多书、学习文具、还捐了几台电脑，到那以后才发现，没有网络，电脑没什么太大的发挥余地。

　　村长给她们安排住宿，尹筱与另外三位女生被安排到了小娅家里，当时她还很小，只有九岁，可是家里却只有她一个人在住。

　　小娅生下来就听不到，因此也不会讲话，父母为了给她看病，已经是家徒四壁，父亲一时想不开，投了河，丢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了好几年，后来母亲在她8岁的时候因病去世，一个孤苦的小女孩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

　　尹筱信中提到的刘阿姨，是小娅的远房亲戚，人很心善，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衣服破了给补一补，每天做饭会给她留一份，这个命运多舛的小姑娘就这样寄人篱下了。

　　四位大学生的到来，好像打开了小娅的精神世界，她对知识很渴望，并且有一定的天分，尤其数学，领悟能力很快，姑娘们也都很喜欢她，临走的时候留下了不少吃的用的。

　　从那时候起，尹筱与她有了书信的往来，并且在心里立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目标，那就是攒钱给小娅配一个耳蜗，让她可以听到这个世界的声音。

　　一个耳蜗不便宜，她也是攒了很久很久才凑够，到了上海后在这边买了寄过去的，因此，小娅有她现在的地址。

　　慕深认真的听着，内心很难平静，这件事让他对尹筱的认识又深了一层。

　　之前他猜测尹筱用玻璃自刎的事情，可能是有一定的隐含心理问题，现在他彻底推翻了那个想法。

　　尹筱是阳光的，而且非常炙热，她不会沉溺于过去，也不会自怨自艾。

　　能遇见她，真的是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