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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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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克雷斯泰·塞西玛打了个手势,跟随着他的数名值夜者散开,隐隐将守墓人小屋包围,只有两个人没有动。一个人穿着黑色的风衣,半跪在地上,带着鲜红如血手套的双手按在一个装着封印物的银白色箱子上,随时都能开启。而另一个则是脸色苍白的伦纳德。
“按我们商议好的。先由你进行沟通,一旦失败,我将立即采取行动。”他侧头对神色紧绷的黑发青年说道。
伦纳德短促地点了一下头,紧张地攥紧了拳。
——两天前他们收到了来自总部宁静教堂的电报,判定【毒剂师】的危险程度为最高级。昨晚九大执事之一的“女神之剑”便亲自率领一支红手套小队和两支值夜者小队赶来廷根准备对【毒剂师】实施强制收容。伦纳德不顾帕列斯的阻拦向塞西玛阁下提出请求,而后者在慎重考虑后选择向总部传回消息,今早得到了批复,于是一行人趁着凌晨无人的时候封锁了墓园,决定先尝试使用温和的方式对【毒剂师】进行收容。
但这个‘温和的方式’十分存疑——至少根据帕列斯的判断,塞西玛决定多停留一晚不是因为伦纳德的请求,而是在等待宁静教堂派出的真正杀招就位。
只有伦纳德这个傻小子真的以为凭他那点所谓的交情就能说服女神之剑放过‘最高级’的危险人物……帕列斯无奈地想着,将自己的存在藏得更深,以免被那个隐藏在暗处的、至少是圣者的存在发现。
伦纳德并不知道帕列斯在想什么。自从他们出发,他脑海中再也没有响起过老头的声音,这令他愈发紧张。他顶着数名值夜者的目光走到守墓人小屋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没有上锁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昏暗的室内,一个黑影正坐在桌边,闻声抬头,看向逆光站在门口的人。
“早上好,伦纳德。”尤莱亚以他最熟悉的问候开场,不知是不是从那本《淑女的必备修养》上获得了什么新的社交预案,他的后半句换成了,“今天的天气真好。”
“……”伦纳德瞥了一眼还没有亮起的天色,尽量自然地应答,“的确不错。”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不大的客厅,一切物品都跟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两天前才被他收进柜子的书籍再次散落在地上——尤莱亚从来不记得把看完的书放回原位,这点也没有变。
十年了,到底为什么他的危险等级会突然从‘低’变成‘最高级’……
伦纳德向前走了两步,觉得自己喉咙中堵了一团湿漉漉的东西,令他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异样:“尤莱亚,还记得我前天和你说的话吗?”
尤莱亚点头,答道:“很好。”
伦纳德愣了一下。
“难道《如何成为最受欢迎的绅士》已经不能满足你了吗?这周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还有?”尤莱亚一口气重复着前天他说过的话,一字不差,“我的申请得到了批复。我下个月就要离开廷根……”
“可以了可以了。”伦纳德急忙哭笑不得地叫停。
于是尤莱亚闭上嘴巴,安静地看着他。
“调令有变更,由贝克兰德改成了总部。今天会有人来接你前往宁静教堂。”伦纳德斟酌地说,“我会陪你一同前往。”
尤莱亚的目光越过他看向门外。从他的角度应该只能看见空荡荡的小路,但伦纳德直觉他看到了正包围着守墓人小屋的值夜者们。
灰发的青年眨动着双眼,瞳孔在黑暗中隐隐流转着蓝紫色的荧光:“我不想去宁静教堂。”
伦纳德的灵性直觉在跳动。他余光似乎看见了开始向小屋接近的值夜者,连忙强笑道:“你记得我们小时候听修女讲的故事吗?她说女神的神国中有一片深眠花和夜香草构成的海洋。你说你很想去看一看。我听说宁静教堂的门前就种了许多深眠花和夜香草,每天都有女神的信徒前去朝拜。我们一起去看看,好吗?”
“深眠花和夜香草很好,我很喜欢。宁静教堂很不好,我不喜欢。”尤莱亚答道。他举起右手,手里拿着一支笔,在面前的纸上缓慢地画了一个巨大的叉,然后将它举起来给伦纳德看。
那是一张地图,上面画满了大大小小的红叉。‘鲁恩’、‘费内波特’、‘伦堡’都被鲜红的叉覆盖。他还没来得及看完,就听见尤莱亚慢吞吞地说:
“我不是【黑暗】的信徒。”
6
数个低沉的吟唱声几乎在同时响起。
灵性波动瞬间笼罩了潮湿的小屋,被波及的伦纳德感到难以抵抗的眩晕,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了几步。他脑海中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及时唤醒了他的神智,但他已经来不及调整平衡,眼睁睁看着冰冷的桌面越来越近——
没有想象中的剧痛。他的脸陷入了一片软绵绵的东西上。本该坚硬的木桌变成了某种湿润而柔软的存在,他试图起身,但手掌接触到的东西都软绵绵的,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挣扎起来,一眼就看见自己正跪倒在一片密密麻麻覆盖了地面的半透明丝状东西上。
就在他的视线中,那些丝状的东西正在飞速地生长,从地面攀上天花板,被覆盖的家具如同融化的蜡烛那样干瘪下去,一眨眼屋子内部就变成了一个……
一个巢穴!
伦纳德惊惧地抬头,看见仍然坐在椅子上的尤莱亚。那些半透明的菌丝正是从青年的发尾蔓延出来的,他本来惨白的脸色此时透着一种莹润饱满的白,蓝紫色的瞳孔中有绚烂的星尘在流转,聚合成无法描述的瑰丽形状。
“闭眼!”帕列斯在他的脑海中吼道。
猩红的液体顺着眼眶滴落,伦纳德一手捂着眼睛,另一手捂住自己的喉咙——湿润黏腻的水汽不知何时堵塞了他的咽喉,令他难以呼吸。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发热,脑中回荡着无法理解的呓语,鲜血同时从七窍中流出,支撑身体的骨骼似乎软化成了脓液,令他不受控制地委顿在地。
他隐约听见大门被破开的声音,又像是自己的幻听。耀眼的白光刺穿了他的指缝,恢弘的吟唱声钻进他的大脑,与什么人的呼喊混在在一起。忽然,一切都安静下来,天地一片漆黑,然而不到几秒,窸窸窣窣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在轰然巨响中,一层柔软的织毯从他的脚踝覆盖而上,像被子一样将他包裹其中。耳畔的嘶鸣声被阻隔了一层,他终于缓过一口气,恍惚地睁开眼,想要弄清发生了什么。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纯白的、颠倒的世界。白色的菌丝覆盖视野所及的一切,小屋被融化后重组成了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形态。稀薄的晨光从丝网织就的孔洞中漏下,一束束照亮了蔓延的薄雾,形成一种朦胧的、神圣的辉光。
而在这梦幻般的光芒中,数个人影紧贴在天花板上,身上覆盖着一层厚重的白色菌丝,如同一具具纯白的木乃伊。天花板上还倒立着一个穿着黑风衣的人影,他的衣物似乎被什么腐蚀了,大片的皮肤裸露着,上面还残留着一缕缕黏连的菌丝。
伦纳德茫然地看着倒踩在天花板上的人影——金棕发色的执事挥舞着圣剑斩断不停生长的菌丝,试图向他前进——他猛地反应过来,不是对方有了倒立行走的能力,而是他正被倒吊在巢穴的天花板上!
“塞西玛阁下……?”伦纳德喃喃地念道,脑中抽痛,尚未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塞西玛动作一顿,开始向他的方向移动。
伦纳德缓过一口气,奋力挣扎出双手。出乎他的意料,那些把他裹在中间的菌丝看起来像是一团蓬松的棉花,但实际上手感冰冷而黏腻,沾上皮肤就很难甩脱。他费了不少力气才把自己挣脱出来,却忽略了自己正被倒吊着的事实——当他用力踹开最后的束缚时,他笔直地向下掉落下去。
不好!
来不及调整姿势,他勉强侧了一下身,没有把脖子摔断在在绵软的菌丝上——如果忽略掉令人毛骨悚然的邪异感,那触感相当奇妙。至少伦纳德额外花了一秒用以抵抗住原地躺下的冲动。
一双手抓住他的肩膀,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女神之剑”塞西玛艰难地挥剑斩断随着他起身而黏连在他胳膊上的菌丝,喘息着问道:“你还能移动吗?”
“……应该?”伦纳德不确定地答道,抬头看向他。
他的瞳孔猛地紧缩——塞西玛裸露的皮肤表面零星地覆着一层半透明的菌丝,那些菌丝不是像他一样黏附在体表,而是自他的毛孔中生长出来的!就连他那双墨绿的瞳孔上都覆盖着一层白翳!显然那些菌丝不止在他的体表生长,甚至连他的体内都很可能长满了菌丝!
“这,这是……”
塞西玛紧紧皱着眉,带着数道红痕的手臂颤抖,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他从牙缝里挤出短句:“不要动用灵性,不要抓挠皮肤,不要……唔,不要让身体上出现创口!”
“是!”伦纳德立即答道。
“向着光的方向,出去。”塞西玛确定了他的状态后简略地说着,松开他的手臂,继续向前走去,目标是不远处的地上那几个几乎完全被菌丝覆盖的人影。
伦纳德怔愣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菌丝——它们确实在生长,但又确实像被什么力量阻隔了,没有钻进他的体内。
“……老头,是你做的吗?”他小声问道。
没有回答。
就在他以为帕列斯在沉眠或躲起来了的时候,他听见那苍老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倒吸了一口气。
“不是。”帕列斯含糊地说,“他果然不在序列……是……”
“什么?”伦纳德急切地问,“他不在什么?!是什么?!”
“小子,你现在还不够格知道祂的事!”帕列斯警告道。
“……祂?!”伦纳德一震,脱口问道,“尤莱亚是半神?难道比你还厉害?”
帕列斯:“……”
帕列斯:“现在还不好说,这一个应该不是……总之,没见识的小子,趁祂还没攻击你,快离开祂的领——咳!快走!”
无数念头在伦纳德脑中爆开,他抬头看了一眼塞西玛还在竭力前进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手臂上被扯脱的菌丝,果断放弃离开,转身跟了上去,同时问道:“老头,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救他们?”
“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正在一个……”帕列斯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语,气急败坏地道,“没有!我怎么可能阻止——再深入你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
“我要救他们。”伦纳德坚决地反驳,“我不会再逃跑了!”
“……”
他在帕列斯的沉默中快步赶上每走一步都会被菌丝缠住的塞西玛。对方的状态更差了,眼眸几乎变成了纯白色,只有握着骨剑的双手没有被菌丝覆盖。他似乎已经听不见声音,没有发现从背后接近的人。
伦纳德不敢随意扯动钻入他毛孔中的菌丝,正在疯狂思考对策的时候,突然听见帕列斯沉重的叹气声。
“小子,你闭上眼睛,听我的指挥,用混入你自身灵性的鲜血在他身上画一个符号。画的时候放空大脑,千万不要思考自己在画什么,也不要看。”帕列斯说道,“如果这样也不行,你就趁早放弃他们离开这里!”
“我知道了!”
伦纳德立刻一口咬破自己的手指,完全没有顾忌之前塞西玛的警告。他闭上眼睛调动灵性,含糊地咕哝道:“谢了啊,老头。”
回答他的是帕列斯的冷哼。
那些半透明的菌丝具有一定的腐蚀性,塞西玛的衣物已经破烂了大半。伦纳德滴着鲜血的手指直接触及他的脊背,能感受到他体表不正常的高温。他皮肤的触感已经隐隐有脱离人类的征兆,那绵软中带着弹性的感觉就像一截正在腐烂的木头。
伦纳德忍住不去想任何事,专注地听着帕列斯的指挥抬手、左移,下落、右移……最后一笔落下,他感觉手指下方的皮肤开始剧烈颤抖。塞西玛的体内传出簌簌的可怕声音,接着开始大口呕吐。好一会儿之后那声音才停下,他在帕列斯的提醒下睁开眼,看见塞西玛半跪在地上,一手拄着剑,一手扶着地面,全身都被冷汗打湿了,面前是一团又一团蠕动的白色毛球。
“多谢……”塞西玛喘着气说道,艰难地直起腰,恢复墨绿的眸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问他是怎么做到的,只询问道,“这个方法你还能用几次?”
“……很多次?”伦纳德含糊地答道。
他没有消耗多少灵性。那个不知是什么的符号的作用更接近于用他本身的气息取代塞西玛的,让菌丝把对方认成他,从而停止侵蚀。
“……”塞西玛噎了一下,飞快看向已经被菌丝覆盖到看不出模样的几具木乃伊,“他们就拜托你了。”
“好!”伦纳德没有废话。
塞西玛转身向外跑去。他没有动用灵性,脚步因为尚未恢复而蹒跚,却毫不犹豫。
“您要去做什么?”伦纳德连忙问道。
“阿里安娜女士正在与他……祂战斗。”塞西玛沉声道,“你救治他们后,尽快带他们离开这片区域,联系外面的值夜者疏散附近民众。”
“……是!”
伦纳德目送塞西玛从最近的孔洞中钻出,一边跑到白色木乃伊旁边,一边问道:“老头,你有没有办法阻止尤莱亚?”
“你以为我是什么?!”帕列斯没好气地答道,“竟然连祂的眷者也来了……这不是你能参与的战斗!听那小子的话,带上这几个人赶紧离开!”
伦纳德闭上嘴巴,专心在帕列斯的指引下撕开白色的丝茧,画下符号。这几名值夜者的情况比塞西玛糟糕得多,伦纳德几乎不敢用力,生怕直接将烂泥一样软绵绵的人体戳散。他们的胸膛尚在起伏,但肢体和五官都出现了融化的趋势。如果不是帕列斯确定他们还有生命迹象,伦纳德甚至不知道自己救出来的还算不算是个人。
他费了不少力气才把人从菌丝里剥出来,又花了更多的力气把人完整地背在背上。这座巢穴的面积实际上并不大,隐约还保留着守墓人小屋的结构,门窗的位置都留有空隙。但它还在生长,内部空间被进一步压缩的同时孔洞也在不停缩小。他救人已经耗费了好几分钟,现在唯一一个足以穿过的空隙只剩了曾经的大门。
按这些菌丝的蔓延速度,很可能不够返回来救第二个人……伦纳德焦急地想着,脚步不停地向外走去。就在他即将钻出巢穴时,他的视野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静谧,无声,安详……所有的焦虑紧张都被突如其来的黑暗抚平,伦纳德恍惚了一瞬间,几乎要忘记自己身处何方,只想躺下来休息。但在下一秒,难言的恐惧令他浑身颤抖,如同面对天灾的婴孩,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在一起。
发生了什么?
我在恐惧什么?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背上高热的绵软人体提醒着他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咬牙克服恐惧之下产生的身体本能,竭力张开手臂在黑暗中摸索。他的脑海中一片混沌,向着记忆中能离开的孔洞踉踉跄跄地潜行,似乎只走了几步,又好像走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在某一刻,他忽然无意识地仰起头,看见夜空中繁星闪耀,照亮了……白色的海洋。
纯粹而圣洁的白自他脚下无穷无尽地蔓延开,覆盖墓碑,覆盖房屋……覆盖了整座城市。人类和动物的躯体被菌丝侵蚀,以可怖的速度干瘪,滋养出一坨坨颤巍巍的、不可名状的恶心组织。身为非凡者的值夜者们坚持得更久,但很快他们就被体内燃起病痛和高热击溃了意志,相继倒下。闪烁着微光的非凡特性被菌丝吞噬,诱发了某种异变,纯白的色彩被染上了蔓延开的黑,扭曲着生出有着类人外表的莹润软体……
伦纳德茫然地注视着足以令常人疯癫的一幕。就在他的眼前,一柄白色的骨剑笔直地插在“地面”上,但它的主人已经消失了,或者说转化成了一坨鼓动着的漆黑软体。在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再无一个生命存在,只有一个个通体惨白、像人类又像植物的恶心存在张开柔软的触须,向着天穹生长。
“不,不……”
他趔趄前行,试图阻止一切,可又不知该如何阻止。无可挽回的惨状冲击着他的理智,他胡乱呼喊着熟悉的人名,可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黑与白在他的视野中交织,所有色彩都被吞噬。伦纳德不知不觉地泪流满面,精神几乎崩溃——
天穹突然发出一声脆响。
无色的风暴席卷一切,星夜与惨白的软体突兀消失。伦纳德捂住痛苦得几乎要裂开的头颅嘶吼,寂静的世界中骤然变得嘈杂,掺杂着帕列斯的低吼:“小子,醒醒!”
“老……唔,咳咳咳……”伦纳德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什么……怎么……”
“她把你们拖进了梦境!”帕列斯飞快地解释道,语气中满是忌惮。
不知帕列斯用了什么方法,伦纳德的剧烈头痛极快地消失了。他抬起头,发现自己仍然站在墓园中,脚下踩着坚实的地面。菌丝构成的纯白巢穴被撕裂成了数块,在梦境中死去的值夜者们正在向他靠拢。他恍惚地站在原地,任由几个人将他还背负着的队友解下救治,自己也被拉走。有人往他的嘴里灌了一瓶药剂,让他背靠着一块墓碑休息。他茫然地看着眼前人影晃动,过了好一阵才重新理解了传入他耳中的交谈声。
“……阿里安娜女士……压制……”
“……邪神……”
“……没见过的……幸好……”
他缓慢扭动头颅,看向不远处——那里有一片奇异的黑色空洞,就好像有人将世界剪掉了一块,看一眼就令人头晕目眩。
“不要看。”一个嘶哑的声音说。
克雷斯泰·塞西玛被安置在他旁边,还有数个看起来只受了轻伤的值夜者。他的骨剑好端端地平放在膝上,幽邃的墨绿色眸子注视着他,提醒道:“阿里安娜女士动用了特殊封印物。以你的序列,直视会对你的精神造成影响。”
“……”伦纳德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没过多久,黑暗开始波动,如同舞台上黑色的幕布被拉开,吐出了一个人。伦纳德立刻看向走出的人影——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看向同一个方向——一位苦修士打扮的女士走出黑暗,衣着与发丝都因战斗而凌乱,但表情平静。
“【毒剂师】已经被封印,将由我亲自带回宁静教堂收容。”她平淡地对起身的塞西玛说道,“本次行动保密等级为最高级,不可记录,不可讨论,不可传播。”
“是。”塞西玛应下。
阿里安娜对他点点头,身影像是被抹去了那样消失。与此同时,那片黑暗也跟着消失,露出完好无损的墓园。塞西玛又等待了几分钟,确定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于是吩咐值夜者们打扫战场。
没有人对伦纳德下达命令,他依旧背靠着墓碑坐着,目光无意识地随着值夜者们的脚步移动。那个碎裂的菌丝巢穴因为失去了力量而消解,很快就只剩了一滩滩腐烂得不成样子的木屑。塞西玛最后走到废墟前,将手中的骨剑笔直地插入地面,举行净化仪式,清除掉残余的影响。伦纳德目光空洞地看着他在仪式后拔出圣物,左右看了看,抬脚向他走来。
女神之剑的脸色很差,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他一边走一边将没了红手套的左手抵在唇边,发出咳嗽声。他金棕色的发丝因此而晃动,露出白色的……白色的……
伦纳德瞳孔收缩,惊恐地看着一托白色的东西从塞西玛的头顶“长”了出来。它生长的速度极快,一眨眼就比他的头颅还大。而塞西玛本人对此一无所觉,还在前行。短短几秒,那东西就已经有半个人大,从他的头顶脱离,落地时又涨大了一圈,表面凸出几个长条状的东西,最上方的圆球浮现模糊的五官,无数细丝抽离延长——
塞西玛终于意识到什么,突然停住脚步,顺着伦纳德的视线转过身,看向自己身后。
五官艳丽的灰发青年抬起头与他对视,乳白的眼眶中一点蓝紫色的光芒扩散,形成一对漂亮的瞳孔。
“你好,先生。”尤莱亚友善地、流畅地背书,“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我的名字是尤莱亚,你的名字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