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年岁同在》半糖春池

9、她的少年

　　第二天，风和日丽，十月份的太阳软软绵绵，没有太大的杀伤力，温柔地洒在焦黄色的叶子上，波光潋滟的池塘面上以及人们柔软的皮肤上。

　　林意是被这样的阳光唤醒的，窗帘半拉着，一小缕光线偷偷溜进了房间，跟着空气的韵律一点一点地，从地板跳到蓝白色的被子上，又慢慢地滑到林意的眼眉上，细细地描摹着少女的轮廓。

　　林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虽说阳光不是很耀眼，但她还是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少女手上的小绒毛在阳光的沐浴下清晰可见，散着金光。

　　林意掀开被子，趿拉上拖鞋打开门转身走到了卫生间收拾自己。

　　“小意，你起来了啊。”周晴熟悉的有活力的嗓音又响了起来。

　　“嗯。”由于还没睡醒的缘故，林意的回答也是有气无力，迷迷瞪瞪的。

　　“赶快，妈已经做好饭了，你趁热吃啊，我先上班去了！”

　　“哦。”

　　当林意收拾好自己，拿着书包走到餐厅时，已经没了周晴的身影。桌子上的紫米粥和包子还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林意拿了一个包子慢悠悠地吃着，静静地喝着紫米粥，脑子里是今天下午要演讲的稿子。

　　其实林意已经知道自己的成绩了。昨天晚上和周晴说完话之后，班主任邓倩雪就打来了电话，说林意这次位列文科年级第一，让她准备准备演讲的稿子。

　　当时得知这个消息，林意并没有多震惊，毕竟自己就是奔着第一去的。反倒是周晴，更是喜极而泣，刚憋回去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挂了电话后就一直抱着林意说“我女儿真棒”。最后还是在林意的安抚下稳住了情绪。

　　林意想到昨晚周晴的样子，不禁感慨，活了十七年，第一次见她哭，还哭的那么厉害。

　　想着这些，林意不由得加快了吃饭的速度，看了看时间，刚刚好，然后就走出家门，往车站跑去。

　　到了学校，就看见一堆人围在学校前院的大红榜那儿看，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也不为过。

　　“意宝！你第一哎！”程玥从红榜那儿跑过来，站在她面前高兴地说，那架势比她自己考了第一还高兴。

　　“嗯，你别激动。”林意无奈的看着这个活宝，“你多少名。”

　　“我嘛，32。跟你比是差点了，但我觉得还不错啊。”

　　“嗯，继续保持，争取前十。”林意拿出一副老班的气势来。

　　“意宝！你太没意思了！”程玥恹恹地看着她。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而已。”林意忍俊不禁，“行了，要上课了，进班吧。”

　　林意拉着程玥在人群中穿梭。两个少女，一个明媚阳光，可爱活泼，思想活跃，爽朗开怀，另一个清冷艳丽，宛若高岭之花，让人望尘莫及。她们就这样穿肥肥大大的黑白校服于人群中奔跑着，欢笑着，不知耀眼了多少人的年少时光。

　　等林意和程玥到了教室门口，就看见不远处的栏杆上趴着两个人。他们的校服松松塌塌地挂在身上，没拉拉链，手撑着下巴，歪头交流着。

　　林意看见许正洋就走了神，“这人随便一个动作都能让她溺死。”林意由是想。

　　许正洋感受到两道目光，便转身看了过来，正好和林意的眼神碰了个正着，二人无声无息地交流了一下，许正洋冲林意轻佻的笑了一下，那双锋利的眼眉上挑着。他就站在那儿，穿着校服，不说话，只微微笑着，就能让林意心动一万次。

　　“哥们看谁呢？”顾帆侧目，就看见了程玥和林意，瞬间乐了起来，“程玥，你来了。”

　　“嗯，刚去看榜了，林意考了年级第一哎，厉害吧！”程玥走到顾帆身边，疯狂向他安利林意。

　　“嗯，我觉得还是你比较厉害。”顾帆眼中只有程玥，这个跳脱的小兔子。

　　“我哪儿厉害了，我才32名。”程玥不解。

　　“不知道，反正就是挺厉害的。”顾帆笑着，一双桃花眼涟起了一方春色。因为喜欢你，所以你哪哪儿都厉害。

　　“行了，别调情了，爷先走了。”许正洋实在看不得顾帆这幅痴汉样子，他觉得死在一个女人身上是最不值的事儿。

　　“小美女…”许正洋走到林意面前，又挑着笑看她。

　　“林意，请叫我名字，谢谢。”林意脸不红，心不跳地看着他，纠正他叫法上的错误。

　　“…啊，好，林意。”许正洋蒙了一下，就又回过神来，“那林意，我期待你的演讲。”说完就吹着口哨走了。

　　“啧，有点意思了。”许正洋想到她开口纠正自己的叫法，这好像是她对自己说过最多字的一句话，无声地笑了笑，心情好了一倍。

　　林意回到座位上，等着老师来做成绩分析。脑海中还映着许正洋的笑，耳畔还回荡着他的声音。

　　“同学们，这次咱们班考的很不错，可以看出你们辛苦了！给大家鼓个掌。”邓倩雪踩着细高跟，手里拿着成绩单走了进来。她今天心情还不错，涂着口红，描着细眉，穿着红色碎花长裙，多了一份优雅大方。

　　“尤其是林意，这回直冲年级第一，英语成绩是全校第一，数学成绩这次也有很大的提升，128分，非常不错。”邓倩雪看了看林意，满眼都是开心，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刚在办公室老师们还说她有个好苗子，好好培养，可能是明年高考的文科状元。英语老师也一直夸她，这次也是很利落的砍了全校第一的宝座，甩了理科实验班十几分。

　　被点名的林意晃过神来，站起来笑了笑，柔声道“也没什么，数学都是林成泽同学的帮助，不然，这次第一会是他的。”

　　林成泽这次以两分之差位居年级第二，数学和理科班许正洋并列学校第一，也是个好苗子。

　　邓倩雪一听更是开心得不得了，这俩人她越看越顺眼。林成泽出身书香世家，家教好，品行端正，长得也根正苗红，成绩从不让人操心，也听话，是每个老师都喜欢的好学生。林意则生的落落大方，高挑白净，家庭背景也干净，从来没惹过事儿，就是人傲了点，难以和同学们相处愉快。如今，俩人还能互相帮助，互相学习，共同成长，看来这明年高考文科班有指望了。

　　清河一中一直有着“重理轻文”的思想，人人都觉得文科生不吃香，难找工作，专业也少，很难有出路。所以每每选科，选择文科的人少之又少，当然，考上重点大学的文科生也是屈指可数。升学率上不去，这样一来学校也就不怎么看好文科生。再者就形成了理科生看不起文科生的局面，两派整天明争暗斗，闹得各班班主任也是身心憔悴。

　　“没事，应该的。”林成泽淡淡地说道。

　　“好，那下午的演讲，林意你准备好了吗？”邓倩雪柔声问到。

　　“嗯，没问题。”

　　“行，老师相信你。”

　　这是林意第一次在全校师生面前演讲，说不紧张是假的，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下午两三点的太阳正热烈，虽已进入十月，但它该有的热量仍不减少。高二的学子们站在操场上，顶着烈日，满脸烦躁。

　　“操，什么玩意儿，就不能选个凉快的天气！”

　　“对啊，实在不行，去礼堂也可以啊，现在这样是想热死谁。”

　　“妈的，狗青不做人！”

　　“你也说他是狗青了，他怎么做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

　　人群中无一不是对张青和这天气的谩骂，好像骂出来自己就能凉快一点似的，一人起头，周围的学生纷纷响应。

　　“安静！”张青坐在主席台上，话筒穿出刺耳的声音，混着张青那不太正宗的普通话，显然有些滑稽。

　　“同学们，在这个风和日丽……”张青拿着他那五六页的稿子念了半个小时，台下的学生已经昏昏欲睡，有的甚至提议去把张青的稿子撕了或者把他话筒线拔了。正在要引起公愤的时候，张青终于念完了他的稿子，学生和老师们都面无表情极其敷衍地象征性的鼓了几下掌，然后在听到他说“下面，有请高二理（一）的许正洋同学演讲！”时，全场都振奋了起来，有的鼓掌，有的吹哨，有的甚至跳起来喊“洋哥牛逼！”，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安静安静！”张青吆喝了几嗓子也没人搭理他。

　　“嘘。”许正洋拿过话筒，用食指在唇边一抵，让他们噤声。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狂躁，这还得从高一新生入学那天说起。那天，许正洋作为新生代表要做演讲，众人都知道高一有个又帅又拽的男生，都期待着他的演讲。结果，这哥连稿子都没拿，直接上去就来了句“我是许正洋，老天爷赏饭吃的。”凭着这句话，直接出圈。学校领导和老师都咂舌不已，就连这次，学校都不想让他再演讲了，谁知道他能闹出什么幺蛾子。但没办法，谁让人家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呢，又考了年级第一。

　　“今天，我的演讲只有一个主题。”许正洋停顿了一下，往下瞅了一眼，看见了坐在第一排的林意，然后轻笑了下继续道“自由。”

　　此话一出，学生们都纷纷活跃起来，自由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奢望，现在被许正洋摆在明面儿上说，谁能不激动。林意看着他，一脸地疑惑，完全不知道这人想干嘛。校领导此时也更加后悔了当初又让他做演讲的决定，尤其是张青，此时恨不得把他一脚踹下去。

　　“其实自由，是我们生来就有的权利，无论你生活在什么地方，北上广的上流社会也好，破烂不堪的小胡同也好，你都拥有自由，不要为了一时的生活而失去这个天生的权利。为了生活而生活是一个人做过的最无耻的决定。但是，自由也并不是无拘无束的，它本来就长得条条框框的，所以，一定约束中的自由才是永久的。但，我也希望你们，不要每天被学习的压力压着，为了成绩和排名拼死拼活，尽力就好，人生又不是只有成绩。”林意发现，许正洋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是看着她说的。

　　“这个时代欲望浮流，人性肮脏，生活苟且，大家都活的很累。但是，要永远相信未来，未来会来，我们的希望也会来。所以，把自己肩上的胆子放一放，毕竟，我们都还只是恰好成年的孩子而已。最后，祝你们生活快乐，自由肆意。”然后许正洋就把自己的演讲稿折成一个飞机，朝着远方扔了出去。

　　待他演讲完，整场沉默的三秒，而后是震耳欲聋的鼓掌声，热烈，张扬，和那个少年正匹配。

　　林意的演讲相对于许正洋的张狂反而就平淡多了，老版的路数，一成不变的主题，除了枯燥就是乏味。但是底下的学生反而更精神了，因为少女的容貌足以让他们振奋。

　　乌黑的秀发被绑成高高的马尾束在后面，发梢随着少女的摆动轻轻舞动。饱满的额头上铺着一层由于烈日而浸出的薄汗，眼眉细而浓密，眼睛透亮，眼尾轻轻上挑，纯中带着一丝欲气。欧式的小翘鼻，红色的唇和洁白的齿形成鲜明的颜色冲击，柔和清冷的嗓音更是勾动着每个人的心。

　　许正洋就这样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明。

　　“这妹子绝了啊，真好看哎。”

　　“文（一）的林意，贼傲，我有兄弟在他们班，说是就没见这姑娘和他们搭过话茬。”

　　“你懂什么，这叫情趣。”

　　“卧槽，你变态吧，冷的跟什么似的，有个屁情趣。”

　　“这种冰山美人才好玩呢嘿嘿。”齐硕贼笑道。

　　周围的人听到他这话，都心照不宣地笑着，脑子里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

　　“齐硕！”许正洋用舌尖舔了一下后槽牙，叫了他一声。

　　“哎，洋哥怎么了？”齐硕猫着腰跟许正洋赔笑。

　　“怎么了？我他妈告诉你怎么了。”然后就对着齐硕的肚子来了好几拳，齐硕有苦难言，现在领导都在上边看着，他也不敢叫出声，只能捂着肚子。

　　“洋哥，我没招惹你吧。齐硕哭丧着脸，他实在不知道这爷又咋了。

　　许正洋斜睨着他，没说话。

　　齐硕眼珠子一转，就想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浑话。

　　“洋哥实在抱歉，你看我这嘴，他就不听使唤。”然后就打了自己两巴掌，“洋哥，满意了？”

　　许正洋看着他这样，不屑地笑了一声，没再看他。

　　林意站在主席台上，看见许正洋给了他旁边那人两拳，心下一惊，后来发现没什么大事儿，就松了口气。

　　此刻，林意看到许正洋背着光，嘴角上扬，一双眼睛满是笑意地看着她，顿时怔住了。

　　她的少年，张扬肆意，生长在太阳里，是自由的，是疯狂的，也是轻柔的。

　　很多年后，林意又想起了这个画面，对许正洋说“当时就该给你录下来，怎么能那么狂呢。”

　　“呵，不狂你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