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苍》倒酒

40、魔与仙

　　“在这里，我就是规矩。我想有事则有事，我想无事就无事，魔界这般，天界也同理。三界纷乱全凭我一念之差，而你——”

　　景烁说着，嘴角梨涡一现。他眼睛低垂着看向我，本是平静眼中则突然荡起了波澜。

　　只见他深吸了口气，又将头向我的耳边倾了些。

　　“或许我们才是同路人~”

　　我们是同路人？

　　景烁这短短几句话看似毫无顿挫，却携着他的气息穿过了各种嘈杂的声音，直钻进我的耳中。

　　虽我也不太了解这三界之事，但魔域与天界背地里的相互忌惮，却是无人不知的。凭他的实力说出这话确实不是信口开河，可这同路人，又是何意……

　　“魔尊，边界来报！”

　　我正欲开口相问，却听一个声音自桌案之前传来。而被这声音一扰，景烁也直了直身子，朝我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眼睛一弯，启口叹气道：“你看，这不是就有事来了～”

　　说完，他朝那桌前之人道了句“说”，便将身子回正了些，又一副懒散的样子靠坐在了椅子之上。

　　我虽是捷足升的仙，但无论如何也跟他魔域扯不上关系，何来同路之说？

　　怕是这景烁又在胡言乱语。

　　这般想着，我干脆也不再将他那话往心里再去，且比起这事，刚才那人所报之事反而更让我在意。

　　若是边界来报，我兴许能听到些赤嵘的事情。

　　想到赤嵘此时应就在天魔边界镇守，可我却在各种意外之下身陷魔域，心中不免有些苦涩，遂赶紧将身子摆了摆，聚精会神地等待着那报信之人开口说话，却见他瞥了我一眼，随后又对着景烁做出了副等待指示的表情。

　　“说吧，她看起来也挺想听的。”景烁说着，轻斜了下眼睛瞟了我一眼，而那魔将听了这话，则道了句“是”，便上前了两步，走近到了桌前。

　　“属下已遵从魔尊指示，部署徘徊在边界的魔域兵将于昨日撤军。撤军后，天界众兵仍在原地并未有撤退之意，但那为首的将领赤嵘却不见了踪影，不知是否已回天界复命。”

　　太好了，赤嵘回了九重天！

　　那便能从艾奴处知道我的遭遇了！

　　如此一来……

　　可我留给艾奴的字条上只交代了要去凡界，赤嵘又要从何得知我此刻身陷魔域的处境啊！

　　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想到这我瞬间又无助了起来，不过好在赤嵘平安无事，这也算让我倍感欣慰，只长舒了一口气，随后松了下直坐着的后背，靠在了椅子之上。

　　可奇怪的是，景烁听完这话，似乎也同我一样满怀心事。

　　只见他打发了这人退下后，嘴中低声嘟囔了句：“只一天，动作也太快了”，随后便眼睛微垂着端起了那酒壶，握着那壶身左右晃动了两下后，又将那酒壶丢到了一旁，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转过头来冲我说道：“小百灵，你还想不想知道你那姑姑的消息？”

　　“当然！咱们说好了的！”

　　本以为景烁又会将此事糊弄过去，没想到竟主动提及了起来。

　　我心中一下激动不已，赶忙又直起了身子，期待地看向景烁，却见他似是无奈地笑了下，然后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正疑惑他起来活动身子作甚，可下一刻便又被景烁拽着胳膊直奔那大殿之门走去。

　　“我有脚可以自己走，你总拽着我做什么！”

　　我一边甩着景烁那手，一边却又抗拒不了地被他拖着穿插在那大殿中央正舞得起劲的女妖之中，而那些女妖见景烁走近，刚要抬手搭上他的肩膀，却不知被景烁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吓得纷纷跪在了地上。

　　“本尊今日心情不好，无事就都散了，有事改日再议！”

　　只听景烁话音刚落，本是嘈杂不已的大殿之内，却瞬间变得安静了下来。两旁本饮得酣畅淋漓的妖怪头子们，也不知为何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愣了一下，随后便满脸惶恐地将头低了下去，只剩从四周传来的“是——”回荡在这大殿之中。

　　这……

　　我被这景象惊了一下。虽然景烁看起来年岁并没比赤嵘年长多少，可在这魔域竟有如此的威慑力，看来他生起气来一定很吓人吧……

　　不过他怎突然就生气了？若是与姑姑之事有关系，那也是他自己提出来要回答的啊……

　　我正纳闷着，整个人已被景烁拽着走出了殿门。本想着他这无名火来的快却烧得旺，我还是先不要招惹的他的好，可没想到景烁却突然站定了脚，转过了身来，搞得我差点一头撞了个满怀。

　　“你能不能不要一下就站住，我……”

　　“你不怕高吧？”

　　我话还没说完，便听景烁冒出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只见他直直地看着我，眼神之中似是在等待我的回答。我则被他这莫名其妙的问题搞得一时间不知怎么接话，愣了片刻才缓过神来回答道：“我是鸟，我为何要怕高……”

　　“哦，那就好。”

　　我话音刚落，便见景烁转过了身去，只见他朝着那空中吹了声口哨，随后又回过身来，将整个身子曲了下去，我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却只感觉脚下一空，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倾倒了去。

　　“你抽疯啊，快放我下来！”

　　见景烁突然将我横抱在了怀中，我连忙蹬着腿挣扎了下身子，却被景烁箍得更紧了些。

　　只见他将头微侧向我，撇了下嘴说道：“你再动我可给你扔下去了。”

　　“我自己有手有脚的，怎不是被你拽着就是被你拖着的！你要扔便扔，反正我自己也会走——啊！你要做什么啊？！”

　　我正愤愤地说着，只听景烁叹了口气后，竟突然一下跃到了半空之中。我那豪言壮语还未说完，便化成了一声尖叫，手也不受控制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转头望去，只见那地面已距离我身下五丈有余，再转头回来……

　　只觉一阵狂风迎面而来，而那先前看到的一只独角魔兽不知何时已盘旋在了我的上空！

　　那魔兽虽先前见过，但比起在地面处看到时不知大了多少倍。黝黑的爪子呈钩子状悬在身下，黑红色的翅膀则直直地展开，犹如两艘船只般横在那庞大无比的身躯两侧，通红的眼睛涌满了凶狠之意，尖锐的牙齿随着那深渊巨口的张开显现而出。

　　只听一声低沉无比令人胆寒的叫声自那口中传来，那声音低沉无比却震耳欲聋，我忙抽出手来将耳朵堵了个严实，却见那独角魔兽翻转了下身子，猛扎到了我与景烁的脚下，下一秒却又突然转变了方向，将我与景烁，稳稳地接到了身上。

　　这魔兽不会是景烁的坐骑吧……

　　如此，也真是太吓人了……

　　光是景烁突然腾到空中便叫我没回过神来，这魔兽突然的出现，又将我吓了个半死。我忙平复了下自己的呼吸，可转头却对上了景烁一副看笑话的表情，只见他冲一侧歪了歪头，随后用一种极其惹人厌的语气说道：“不是要下来吗，你再不下来我可给你扔下去了~”

　　虽说想到魔兽那凶恶无比的长相，我根本无法接受站立在它的背上，但见景烁这个样子，我还是故作无所谓地扭了扭身子示意他放我下来，可却突然感觉腰间一松力，整个人失去了重心，只得伸手挂住了景烁的脖子，用脚尖踮了踮，这才彻底落了脚。

　　“放心，他背上没有刺，可以坐下来~”

　　我正抬脚查看自己的脚底，只听景烁悠哉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中。

　　见他说着，已盘腿坐在那魔兽的背上，我只撇了下嘴，走到他身边低头看向他问道：“不是要告诉我姑姑的消息吗，现在是要做什么？”

　　“现在？现在可能是……先消消气吧，毕竟这里的景色最好不过~”

　　景烁说着，头向后微仰了些。

　　他闭着眼睛，乌发也被风吹得在空中舞动了起来。

　　虽遨游在这血色的天空之中，确实有些别样的滋味，但见他这般惬意的样子，我还是不禁有些恼火，想着他消气就罢了，也不知拉我上这魔兽的背上作甚。

　　我正抱怨着，只见景烁那嘴唇上下启合了下，意外的，再开口声音竟变得柔和了极多。

　　“小百灵，你说这魔与仙，到底有何区别？“

　　魔，与仙？

　　这景烁怎突然问我如此之深奥的问题。

　　虽说我现在也算是列了仙班，但我这刚做上神仙没几日，认识的仙也就那么几个，至于魔……我也只识得景烁一人，如此，我便想着赤嵘与景烁的区别，挠着脑袋说道：“区别……可能就是善良与邪恶吧……”

　　“罢了，你若是能看透，便不是你了。”

　　我正绞尽脑汁想着，却见景烁将身子直坐了起来，只听他叹了口气，缓缓开口继续说道：“善与恶都是空谈。那些神仙自诩一心为苍生，背地里做的也尽是些同妖魔一般的肮脏之事，二者本是一丘之貉，何来仙与魔，善与恶之说。”

　　这……景烁这长篇大论我只听得个似懂非懂，但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自己说自己做的事情肮脏……如此，虽倒也算也活得坦荡，可自古仙魔不两立，若照他所言，这三界哪里还有区别。想来景烁既是魔尊，定也做过许多害人之事，我便义正言辞地反驳道：“你真是大言不惭，自己手中沾了多少无辜性命的鲜血，有何理由去指责旁人？”

　　“你怎知他们是无辜？若是没有这鲜血，我怕是早就转了几世，不知现在身在何处咯~”

　　只见景烁轻笑了一声，抬起自己的手在空中看了看，随后若有所思了下，转过头来冲我问道：“不对啊小百灵，你这话说的怎搞得我好像十恶不赦一般？我在你心中就是这般样子？”

　　“你……你若是将姑姑的消息告诉我，我可能还会对你稍作改观些。”

　　我被景烁这乱七八糟的问题搅得脑袋发疼，懒得与他解释，只张嘴随口道了句话欲将这话题岔开，却听景烁听我这话后，竟咯咯地笑了起来。

　　“小百灵你当真是可爱，我突然，不想放你走了~”

　　景烁说着，长长地眼睛在笑，就连那两个梨涡也深深地陷在了嘴角边。虽然景烁这心情确实有些阴晴不定，但见他这副样子大概也算消了气，我也赶忙启口说道：“你既已不生气了，便履行约定，将该说的一概告知于我吧。”

　　听我这话，景烁逐渐收起了笑声，但脸上还是挂着一丝笑容，拉着长音“嗯”了一声，点着头朝我说道：“我本就没在恼谁，只是气我自己突然心软罢了~”

　　心软？他何来心软一说，若真是心软，就不该将我掳到这鬼地方。

　　这般想着，我不禁撇了下嘴，却听景烁叹了好长的一口气，随后便如同下定决心般，自他口中缓缓吐出了两个字眼——

　　“拓苍。”

　　“你说什么？”

　　我被他这凭空冒出的两个字搞得一头雾水，这东西我从未听说，且这又和姑姑有什么关系？

　　我不禁疑惑地看向景烁。

　　只见他抬起头，直视进我的眼睛。

　　红色的天空映进他的眼中，映出了我的模样。

　　“拓苍乃一块上古灵石。它现在——就封印在你的身体里。”

　　“而我，想得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