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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重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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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重伤
“死丫头,都什么时辰了还睡!给我起来!你还跑?再敢跑我打死你!还跑……”
天还没亮的时候,隔壁就又响起了摔摔打打的动静。张家嫂子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感慨声“造孽哟,这么小的孩子”。
张来财嘟囔了句,“造不造孽的,不也给了口饭吃吗?”
张嫂子“呸”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养谁!”
张来财睡得迷迷糊糊,不想跟媳妇讨论别人的家事,“行了行了,又不是咱家的孩子,你瞎操什么心,赶紧再睡会儿,今儿还得下地呢。”
张嫂子一听,想起地里的光景更是愁得睡不着,“睡什么睡,赶紧起来早些下地去,还指着今年的收成填肚子呢。”
隔壁院子里哐哐当当的声音还没完,不多时,大门被打开道缝,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身影飞快地跑了出来。那身影看起来瘦小,动作却灵活得很。
紧接着,大门被完全打开,一个体格高大的男人拖着条瘸腿追出来,手里拿着根小臂粗的棍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对着跑远了的瘦小身影怒吼:“小畜生你还敢跑,今天要是再找不到吃的回来,看我不打死你!”
然而他口中的“小畜生”早就飞快地跑远了,也不知听没听见。
这男人名叫李贵,是湖溪村有名的泼皮无赖,好吃懒做不事生计,成日里游手好闲惹是生非,惹得村里人人厌烦,混到四十岁上还没娶上媳妇儿,也不知从哪儿捡来个女孩儿,说是当闺女养着,整日里“小狼崽子”“小畜生”地叫着,不是打就是骂,起初村里人看不下去说两句,可李贵本就是个混不吝,但凡有人劝他好好待孩子便说“看不下去你就带回家养,养不起就闭嘴”。
这几年年景不好,家家户户都勒着腰带过日子,谁家也没余粮再养个半大孩子,还是个女孩儿,又是个哑巴。再者,李贵着实是个无赖,凡话说得重点的,就往人家门口泼粪倒馊水,如此一来,渐渐地也没了人吱声,只是在那孩子挨打受骂的时候感叹一句“造孽”罢了。
这时天色将明未明,正是日出前最暗的时候,“小畜生”被赶出家门也不慌,熟门熟路地摸着黑朝河边走去。
她走到河边捧起水刚想喝便察觉不对,湖溪村之所以叫“湖溪”就是因为四周多水,山上的溪水潺湲而下汇入河道中,河水清甜干净,但今天这水却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她皱着眉凝神细看,只见水中泛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红色。
这种颜色,这种气味,她熟悉得很——是血。
“小畜生”被李贵捡回去之后就没闲着过,再小些时候是撵她出去捡拾草药拿去卖,大点了就逼着她去山上打猎水里抓鱼,打不着猎物就挨饿挨打。挨着挨着,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活了下来。打猎打得多了,自然也就知道血是什么。
这是人的血,不是禽兽的。
她往上游的方向看了看,站起身沿着河边往北边走去。这几年世道不太平,听村里的人说,上游那边常常有战争。她不知道战争是什么,只知道有战争的时候,上游常常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顺着河道飘过来,若是运气好,能在河边捡到些家养的猪马牛羊的尸体,倒比打猎来得容易——她就这么糊弄过李贵那个酒疯子。
这河道近山,又不常有人走,河岸并不平坦,“小畜生”沿岸往上游走了一段时间,天已经微微亮了,却只看到碎布条烂木箱子,便是有吃食也都在水里泡烂了。
没办法,也不是每次运气都好,能捡着有用的东西。
眼看天时不早,往上游的路越来越不好走,说不定还有猛兽出没,她现在还对付不了体型太大的兽类,太阳已经露出了半张脸,得回去给酒疯子准备早饭了,不然晚了又要挨打。
她叹口气,转过身去却愣了愣,刚刚好像看到什么东西。她侧了侧头,向着某个方向看去,此时太阳已经露出了半张脸,那吸引她注意的东西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她眯了眯眼,把身上破旧的外套脱了挂在岸旁的树梢上,随即一个纵身跳进水里向对岸游去。
汴西河不算深,她又熟悉水性,没多会儿便到了对岸。走近那闪光的东西才发现是穿戴在人身上的,圆形的,用绳子绑戴在胸前,与身上一件银甲连在一起,她听村里人说过,这种衣服叫铠甲,是打仗的士兵穿的。
看来这个人就是士兵了,这个人胸前和后背各插着一根箭矢,箭镞深深没入骨肉,鲜血从伤口渗出来流入河中——怪不得水里有那么重的血腥气。
“小畜生”暗恨这人把好好的水给弄坏了味儿,反正人都死了,为了挽回损失,她决定把这人的铠甲脱下来,放到她的“藏宝库”去,说不定还能卖一笔小钱。
想做就做,“小畜生”甩甩身上的水,蹲下就开始扒铠甲,可这铠甲穿在身上,又绑了好些绳子,她折腾了半天也没解下来,气得牙痒痒,忍不住站起身踢了这人一脚。踢完却听脚下的人发出一声闷哼,吓得她一个激灵跳出去好远,弓着身子缩在地上警惕地看着这人。
陆昭半睁着眼醒来,只觉得浑身剧痛,尤其胸前后背几乎痛到麻木,他侧头看向不远处的人影,头晕目眩根本看不清人,只是本能地张口艰难地道出几个字,“救……我……”随即又失去了知觉。
“小畜生”在旁边看了半天,确定这人真的不动了才三两下手脚并用地蹦回来,这次她没去解铠甲,而是仔细地观察这人。先前没注意,这人的面貌生得极为好看,事实上她也不知道什么是“好看”,只觉得这人长得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顺眼,不管眼睛鼻子还是嘴唇下巴,都叫人看了特别舒服。她想了想,伸出手探向这人的人中,微弱的呼吸喷在手上,又将手放在他左胸处,隔着衣衫和铠甲,微弱的心跳几乎感觉不到。
她撇了撇嘴,人没死,就不好再拿他的东西了。
死人的东西是无主之物,可以随便拿,活人的东西要是随便拿就是抢了,抢别人的东西可是要被打的。酒疯子那条腿就是抢人东西被打瘸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腿,小细杆子似的,可不禁打。
但是,就这么走了吗?
这人说不定一会儿就死了,要不她晚点再来捡?
可万一他死了,她还没来就让别人捡了去可怎么办?
在这等着?
也不行,回去太晚那酒疯子怕是要找过来!
“小畜生”眼珠子转转,看见了河岸边被冲下来的一块木板,也不知是谁家的门板,她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拽过那块木板,又哼哧哼哧地把人拖到门板上去——也难为她这么小身板竟能拖得动这个大个人。
木板被推到河里,她一个猛子扎下去,推着木板到了对岸,从树梢上取下自己的外套裹在身上,沿着河捡了些有用的东西,又扯下树上缠绕的藤蔓三两下编成几股的粗绳拴在门板上,费力地朝着岸边相反的方向行去。
那人身上的伤口经了水泡,血大概流得差不多了,这么折腾竟然也只是出了少量血,被门板接了,没落到地上去。
艰难地拖行许久,到了一处草木茂盛乱石堆砌的小山谷处,“小畜生”停下来,她闪身钻入草丛里,窸窸窣窣一阵之后,茂密的草木向两边分开来,里面竟然有个洞窟。
“小畜生”把人半背半拖地运进洞里,接着又把木板运进去,把人放在木板上,她自觉自己良心到了家,这人都快死了,没让他曝尸荒野,还给准备了棺材板——一副棺材板可不便宜呢!
做完这些,她席地而坐喘了口气,歇够了才有心情去整理洞里的东西。
这洞窟是她无意中发现的,就成了她的“藏宝库”,这些年从河道里捡来的东西、从酒疯子那儿偷来的东西都在这儿了。那酒疯子不是个东西,好几次看她都目露凶光,不怀好意,要不是没地方去,她早就想跑了。
再等等,等她再长大一点,力气再大一点,个子再高一点……
“水……水……”
她正想得美滋滋的,那半死不活的人却出了声。“小畜生”看着这人一番纠结,若是给水,这人大概一时半会儿就死不了了,若是不给,这人又着实长得顺眼。
“水……水……”
这人还在念,“小畜生”咬咬牙,起身走出洞窟,烦躁地扯过洞口的草木遮起洞口,可洞里那人的声音明明极为虚弱,却还是让她听得清清楚楚,赶都赶不散。
她一生气,顺脚把一块小石头踢出去老远,气哄哄地走到小溪边,手里拿出个破了半边的碗,接了半碗水,又气冲冲地走回去,给那人往嘴里灌。
她自来没做过这种照顾人的活计,碗里的水倒有一大半落到门板上,她只好又跑一趟去取水,这次动作慢了点,好歹是把水给喂进去了。
喂完水把碗一丢,“小畜生”抱膝坐在门板边打量这人,看两眼又回过头,又忍不住再看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