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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古湳 ...

  •   西海域的洋面宽广,微风拂波,一望无际。

      蔚蓝的汪洋上,点缀着一条灰绿相间的岛链。岛链一侧最尖端的岛屿拔地而起,高耸的峭壁阻断了连绵的波涛,在岛屿边缘装点了乳白的条带。

      岛屿临海的峭壁边矗立着一座灯塔,象牙白的塔身经过风霜雨雪的洗礼,已变得斑斑驳驳。塔下不远处立着一座红砖小屋,在清晨的微光下,一缕炊烟从中袅袅升起,被朝阳映照成橘红的暖色。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手脚轻快地拎着一个挎包走出屋门,逆着朝阳的方向走下山坡,向着小岛的另一端匆匆而行。

      秦在于随意地把包甩在肩上,另一手向着岸边预备出海的渔人们挥动问好。她脚步不停,熟门熟路地绕过地上堆放着的渔网白帆、木桨草帽。

      这座小岛的名字叫古湳。古湳岛位于荒凉的西海域,这里地处偏僻,再加上洋面广大少有岛屿,两域混战后便少有人烟、经济凋敝,多年来与世隔绝,相较于东方的繁华地带,这里活脱脱一片田园风光。岛上的居民们大多以捕鱼为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当黎明的第一束光划破天际时,一艘艘渔船便驶离港口,在柔和耀目的朝阳中扬起风帆。等到日暮时分,归家的渔人们清点着一天的收成,礁岩岸边的灯塔就会被悄然点亮,映照出一小片漆黑深邃的海水。

      在马不停蹄地行过了三座与古湳面积相似的岛屿后,秦在于终于行至一片开阔地带,郁郁葱葱的树林掩映下,几座有别于渔户小型砖瓦房的建筑映入眼帘。一块两人高的巨石立在低矮的木围栏前,上书“故洲学院”四个大字。

      故洲群岛发展一点不景气的最大表现之一,就是格外稀缺的教学资源。作为群岛唯一的教学场所,故洲学院承担了大大小小上百座岛屿几乎全部的教学重任。尽管经历了十余年的建设,学院依旧灰头土脸,不甚雅观。三栋挺拔的教学楼毫无雕琢,艰难地承载着暗淡无光泽的四墙和布满刻痕的桌椅。从海洋而来的水汽氤氲,让裸漏的砖红墙面过早地褪色,留下斑驳的痕迹。

      一路走来,秦在于一个人也没有遇到——正值假期,学院里的师生对校园并无留恋,已然回家了。故洲学院名为学院,其实并未尽到太多作为学校的义务,这多同故洲的实际状况分不开。

      在两域混战之前的大繁荣时代,术法风靡一时,是无数富裕人家的金刚钻、寒门子弟的登天梯。良莠不齐的术师足迹遍布四海,他们中不乏神通广大的大能与睥睨天下的宗师。在政客们的指点江山和商人们的挥金如土中,无数灵骨被源源不断地从海洋中开采出来,来供养术师们设下的纷繁复杂、玄妙莫测的各类阵法。各地的术法学院门庭若市,学子门挤破了头渴望进入。那是一个属于术法、属于术师、属于人类的时代。这个时代随着战争打响,与大繁荣一起落下了帷幕。大部分术师在与海族的搏斗中战死,术法的教学规模在人类存亡的危机中急剧收缩,术法传承由光芒万丈变得处境艰难。

      战争结束后长达十余年的恢复期中,偏远的故洲被抛下得彻底。这里的人多是一些年迈贫弱之人和战争孤儿,以及他们的后代。这些人在战时无力迁移去别处,只能留在这片布满硝烟的土地上,努力存活。他们中的大部分从未接触过所谓的术法,“术师”这个职业于他们而言更是遥不可及、不切实际。故洲学院的术法课因此名存实亡,学生们大多只学习气候预测、船只驾驶、农业种植、海洋物种辨别等实用科目,等到十二三岁就拍拍屁股走人,彻底告别学院,学以致用帮助家里。

      是以这三栋破旧的教学楼和仅有三五头发花白的老人的教师团体看似简陋不堪,实则完全够用,甚至超出所需。

      再向学院里走,绕过三栋楼宇后,还有一座颇有格调的建筑。外部墙壁上的红漆色泽鲜亮宛如新涂,四檐翘起,长廊回旋,檐下挂着一排精致的灯盏,整座建筑与学院前部风格迥异,简直不像是属于同一个建筑群。

      秦在于轻手轻脚地推门,古朴的门扉发出“嘎吱——”一声,缓缓打开。临近门户的几盏灯应声亮起,随着少女的走动,不断有附近的灯盏亮起,又在她走过后自动熄灭,柔和暖黄的灯光照亮了更深处,一排排厚重的书架不断向里延申,架上是一列列古旧的书脊。

      故洲学院的图书馆是整个故洲最特殊的地方,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两域混战开战后不久。当战时的中洲陆受到战火威胁时,一群术师顶着枪林弹雨将珍贵的文献典籍分批运走,有一部分便就近运到了当时的西洄,现在的故洲。就连故洲学院的建立,有一部分原因都是便于保护与管理这座图书馆。馆内还配备了对于整个故洲群岛来说都珍贵无匹的灵骨,用于图书馆的照明、防护以及除尘的供源。

      此时,这座身价不菲的图书馆内悄无声息,显然,在它身处的田园岛群上,这包含着大量老古董的古董并不受到赏识。

      秦在于对这里却是格外熟门熟路,她熟练地绕过几排书架,从挎包里取出一本书放回面前的书架空隙,然后侧身继续向里,闲庭信步地观察着左右,试图寻找下一本她感兴趣的书籍。

      她的确算是这座图书馆的常客。作为故洲学院中唯一的一位年逾二八的“高龄学子”,她从小就混迹其中,仰仗富有底蕴的图书馆,一知半解地啃完了不少书。她的特殊之处还在于她是个不折不扣的“闲人”。她父母早逝,爷爷是岛上的守塔人,每日负责维护灯塔,确保其正常工作,因年龄大、资质老,岛上的人们都尊称其“秦老”。秦老有着守塔人固定的薪金,可以供养唯一的孙女,因而秦在于不用遵循惯例早早离校。

      又走过几排书架,透过书架间的缝隙,秦在于猛然发现了馆内的另一个访客。那人坐在不远处的长桌前,正就着一盏灯的光亮翻阅面前的书籍。他并未发出太大动静,同时似乎也没有察觉到秦在于的到来。

      在这个鸟都鲜有几只的校园里,这伏案苦读的身影愈显难能可贵。只不过从他业已花白的头发和略有佝偻的身形判断,这位用功的“优等生”年龄委实大了些。

      秦在于探探头,看老者没有注意到她,放轻脚步靠近,想要悄悄观察对方正在研究的书籍。正当她走到老者侧后方两步之遥时,她的额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道屏障,不得已止住脚步。

      老者头也不回,仿佛无事发生,继续研究手里的东西。凑近了看,才能发现他面前放置的并不是高大书架上摆放的那种书册,而是一本更加老旧的,不知由什么动物的皮制作的皮卷。皮卷上画着复杂玄妙的纹路,空白处还有一些细密的标注。老者手里握着支笔,比比划划,琢磨了许久后,才落笔画下几个字符。

      秦在于也不急,在旁边闲闲等着。在老者那里异常珍重的皮卷,到了她眼里不过一堆鬼画符,但反倒能供她随意编排,肆意地发挥想象力。

      当她成功从书页上看出了两头棕熊打架、三只章鱼互相打结等等画面后,老者手下的工作好像才终于告一段落。他顿了顿,又将其从上到下扫视一遍,将笔放到了手边的笔架上。

      秦在于感到身前的屏障消失,这才上前拉开老者旁边的椅子坐下,乖巧道:“鲁格老师早上好。”

      鲁格从书页上移开目光,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秦在于继续道:“我还是看不大懂《阵法入门》。”

      鲁格完成了最后一遍校正,卷好了皮卷,“又去看那做什么?”

      “我已经到年龄了,再不开始学习阵法,怕就要晚了。”

      鲁格捧着皮卷起身向图书馆内部走去,语调冷漠,“我早与你说过,术法的两个主要部分‘术’与‘阵’,并不是上下层级的关系。不是你囫囵学过了术,就到了学习阵的阶段。它们是并列的!你学习术的时候,也是在领略阵精髓的过程。现在就让你去画阵法,你又能画出些什么东西?”

      秦在于也站起身跟上,接了老师的一盆冷水,她也不气馁,又说:“我知晓二者相通相连,可……究竟到了什么程度,才能敲响阵法的入门砖呢?”

      守塔人秦老年事已高,早年曾被征兵,参与过两域混战,也曾眼见过那些飞天遁地的术师们。在他眼中,术师就是强大的代言词,在战场上得到术师支援,就等同于幸存的希望增加数倍。受到他的影响,尚且年幼的秦在于满心热切,奔着鲁格这位导师就去了。

      在故洲学院里,仅有的几位教师也是出生两域混战末期,只接受过一两年战时培训的术师后备人员,在这方面不见得有什么建树。唯有鲁格除外。
      整个故洲能有战后这样的宁静祥和,鲁格功不可没。

      自停战之后,鲁格就一直在故洲参与重建,他身世成谜,传言曾是最早运送典籍来此的术师之一。虽然没有人真正见识过他的能力,但他的确身怀长技,拥有大量资源,故洲居民很难说有哪个不曾在早年间接受过他的资助,这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对他抱有敬畏之情。

      同时故洲学院的主体建设也由他主持,不过身为故洲学院实际意义上的院长,他却是个撒手掌柜,很少在课堂露面。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图书馆待着,修复那些绝版的术阵典籍,或者干脆行踪成谜。

      鲁格的性格也是一顶一的古怪。他的课可谓是愿者上钩,爱上不上,随意散漫成为他的教学一大特色。故洲学院里很少有人坚持跟着他求学,毕竟鲁格主教术法,而那已经是不知多久以前的老黄历了。

      秦在于身为学院的常驻客,是鲁格目前在带的唯一一个学生。对于这位导师的古怪脾气,她早已习惯。不仅不怕,她还修炼出一套穷追不舍的本事,应对鲁格的冷言冷语颇有二三心得。

      此刻鲁格听了她的话,一言不发,回头看了她一眼,接着向前走。秦在于知道他这是让自己跟上的意思。她琢磨不透自己这位导师在想什么,忐忑跟着。

      鲁格一路脚步不停,顺着墙壁旁的旋转木梯上到图书馆最高一层,推开一扇隐蔽的窄门进去。秦在于紧随其后,也不再开口。

      门里比外面还要昏暗,明明正值晴朗的上午,这间阁楼里却充斥着寒冷阴森的气息。密密麻麻的木架从阁楼的四壁延申出来,中央的地面上也支着大小不一、姿态轻巧的木架,并妥善地留出供人行走的空间。昏黄的灯光从上方天花板均匀地铺撒下来,照出木架上分开单个保存的皮卷。

      这里是图书馆的藏书阁,专门用来存放珍贵的古老文献,并不对外开放,鲁格也不许校内其他人进入。藏书阁中泛黄的皮卷中记载有海族资料、药物记载、失传阵法等等,本该是战后人们赖以重启文明进程的珍贵资料,但一直以来却被束之高阁。

      鲁格将手中修修补补后的皮卷放回原处,又接着向前,好似在找寻下一本需要完善的皮卷。没走两步,他突然又开口:“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要学阵?”

      秦在于张张口,作为鲁格唯一的学生,她并没有承受过什么压力,但她也很对得起她这位导师的面子。从入学起,她就从同龄人中脱颖而出。邻家的小孩还在逃课捉鱼摸虾时,她就已经习惯于长时间待着岸边,日复一日,对着无边汪洋练习自己新学的术法,搅得沿岸波涛不宁。

      她身在僻远之地,没有受过大环境的影响,但如书籍、传言种种却是能穿越大洋,成为她标定自己学习进度的重要参考。在她对外部有限的了解中,按照传统教学方式,术法应以阵为核心,学生们入门即画阵,在不断的练习过程中逐渐领悟引导与使用灵力的方法。

      而鲁格却反其道而行之,做他的学生需从纵物练起,一边提升进度一边强化力度,同时讲求体魄。秦在于从小就一圈圈地让灵力在全身运转,力求对其的控制达到收放自如。但直到如今,她还没能捞上学哪怕最简单的阵法。

      她年纪不大,想得不少,总操心着自己比之同龄学生会不会落下课程、慢了进度。

      沉默了一会,她回答:“我选择了术师这条路,就是准备要一条道走道黑,走出真才实干的。我不想……只是做一个闭门造车、夜郎自大之人。”

      “老师……”她又犹豫一阵,放缓声调,“之前很多次,您都拒绝了我学习阵法的请求,我感到您似乎,有些排斥阵法?”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古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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