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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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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千金在温暮云目前向来是温顺的。
自从温暮云即将仙去的师兄殷欺风,也就是鹤离剑尊把虞千金带回宗门时,他便知浣剑宗多半会被这毫不起眼的小丫头继承。
自然,也会继承剑尊这一生所得的仙器法宝,包括那块引得人魔妖三界争夺的上古仙玉……
与其他处处针对虞千金的长老不同,温暮云知晓虞千金是不驯要强的性格,于是选了更聪明的办法——对她好。
而虞千金果然也就在他的温柔圈套中一步步败下阵来,每每见他便会欢喜得像只出笼的雀,没有半分防备。
可现在,虞千金的一举一动明晃晃写满了抗拒。
“温师叔,你回去吧。”
虞千金冷淡的声音将温暮云从惊诧中拉了回来。
意识到自己失态,他马上恢复儒雅随和的样子,对虞千金笑了笑:“那你好好歇息,别想太多,师叔明日再来看你。”
末了,在床榻上放下一面精致的镜子,“这是师叔前日下山给你带的小玩意儿,你看看喜不喜欢。”
看虞千金仍旧没有分过来注意力,温暮云压下心中不耐,“那师叔走了。”
温暮云甫一转身,面上的笑意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墨阴沉。
不知为何,面对今日的虞千金,他总觉得有些不安,不仅是往日心底藏着对她的不屑,还夹杂了什么说不清的情绪。
拉开房门,欲要步出的那一刻,身后忽然响起虞千金的声音:“师叔。”
“怎么了?”温暮云温柔地答。
“能不能……先让弟子送些药和水过来?”
温暮云转头看去,见虞千金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语气亦如往日一般小心翼翼,心下那份怪异的烦躁稍散。
“好。”他道。
这只不谙世事的鸟雀,终究还是在他控制之中的。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温暮云如是想。
房外脚步声渐远,确认温暮云离开之后,虞千金拿起榻上的铜镜。
镜中女子一身酡色亵衣,绣着藕粉暗纹的袖上染了些血,本就白皙的肤色因伤苍白得几近透明。镜子抬高,映出一张精致的脸,尽管虚弱,却不掩其美貌。
一种英气与极度精致完美结合的美。
眸色闪了闪,虞千金猛地把手中铜镜甩开。
铜镜触地而裂。
虞千金动了动唇,低低吐出二字:“恶心。”
既恶心虚伪之人送的东西,也恶心上一世被磨得没了棱角,怒而不争的自己。
前世的她简直是个笑话。
忽而,散落的镜子碎片中有什么东西正闪动着微弱的光芒。
虞千金一看,竟是师父留给她的那块玉佩。
她费力地伸手欲要把玉佩捡起,手指却在触到玉佩的那一刻如刺痛般缩了回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刚才触碰到玉佩时,她的脑袋竟是一时混沌,而收回手后,自己的意识又马上恢复清明。
因着是师父留下的东西,她贴身佩戴了九年,直到破阵失败才被打落,还裂开了一道口子。
可现在看来,这玉佩似是能影响神智的东西……
难怪,难怪她上一世会无端变得越来越糊涂。
虞千金剑道天赋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平庸。剑尊为何会把她收为弟子,其他人不知道,虞千金起初也不知道。
可前日在藏灵阵幻境中,她终于知道了答案——
因为幼时的她与殷灵雨生得极像。
师父收她为弟子,不过是把她当作殷灵雨的替代品而已。
也正因如此,随着虞千金年龄渐大,容貌发生改变,剑尊便把她送到某个拳宗修习,每月只来见她一次。
彼时虞千金最盼望的便是月末,因为月末剑尊会把她接回去教导几日。几乎每一次月末她都会被训斥,剑尊会说她野了性子,嫌她放纵不驯。
有时虞千金也会反驳一两句:“师父把我送去拳宗,那里净是又臭又凶的男修,我若是不野,便只能被欺负。”
结果只换来鹤离剑尊失望的目光。
自那以后,虞千金便不说了。于她而言,鹤离剑尊是把她从大雪地里救出来的人,更是如父亲一样的存在。
哪怕师父并不喜欢她。
鹤离剑尊即将仙去时,曾嘱托她:“不要暴露你的拳修身份,守着宗门,不要让别人承了浣剑宗。”
为着这句话,虞千金一守便是九年。可这九年不仅为她得了个花瓶的名声,甚至还在最后被扫地出门。
可她不是花瓶,也不是草包,若是拳修一道,她本也是千年一见的天才。
虞千金抬起手来。
袖子滑下,一截白细的手腕露出,往上的手掌与指根却缠了月白色的布条,没有被布条掩藏的指节又如葱削一般。
她手上缠着的东西名为隐灵缚,是能掩藏拳修修为的法器,看上去与普通布条无异。
也正因为这法器普普通通的模样,不至于让人怀疑它的用处。往日有人问起,便只说是练剑伤手破了相。
只要解开这布条,她便能如少年时一般肆意逍遥,何至于被困在这剑宗之中掩藏自己的光芒?
“师父,不是我不守,是您也逼我……”
浣剑宗便如师父对她的照顾,从来都不是她的。
父亲……
再想起这个埋在心底的称呼,虞千金竟颇觉讽刺。
只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宗主。”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四长老命弟子来送药。”
虞千金抹掉眼泪,再度动用少许灵力把玉佩和碎开的镜子扫到床榻下,才道:“进来。”
两个小童抬着药瓶进来,又有女弟子搬来了浴桶,欲来扶她。
“宗主,弟子、弟子伺侯您沐浴……”
那弟子声音抖得厉害,虞千金偏头一看,才发现是方才嚼舌根的两人之一,定定看了一瞬,淡漠吩咐:“下去吧。”
“是,宗主。”女弟子如死里逃生一般,急急走了出去。
虞千金简直像换了个人一样……太可怕了。
虞千金自然不知道那弟子心中如何想,若是她知道,必定要反驳出声——哪里是换了个人,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
“嘶……”
虞千金强撑着沉重身躯挪到浴桶边,褪衣入水。
热水蜇得伤口刺痛,马上便变成了浅淡的红色,虞千金洗尽伤口,给自己上药。
背部的伤尤其难动作,把手臂抬起来就疼得虞千金直吸气。
可尽管如此,最疼的时候,虞千金也仅是把衣服塞进了嘴里,硬是到上完了药也没掉一滴眼泪。
温暮云不知道的是,虞千金之所以示弱,只是为了拿到疗伤的药而已。
弟子门并不尊重她这挂名的宗主,尤其是在殷灵雨回来之后。
可温暮云不一样,他是宗中最年轻的长老,又颇得敬重,若是他开口要药,没有人会拒绝。
如是想着,虞千金暗淡的眸子中划过一抹光亮。
她不能死,她不光要活,还要为自己而活。
“这破宗主,谁爱做就让谁做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