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缚蜉蝣》三白笙

1、回忆时针

　　记得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就被家人告知，在不久的将来得跟着我妈一同移民，到美国与我父亲团聚。那时候的我，对于移民这一词并不理解，只是单纯的以为去一个叫做美国的地方游玩罢了。直到拖着行李踏入长乐机场，直到我和我妈过安检后看见送行的家人们流下的泪水，我也不懂为什么他们如此不舍，我难道不是只是和我妈去美国找我爸玩个两三天吗？又不是不回来了，怎么还哭哭啼啼的。

　　以前总是去CD行租借一些外国的电影，幻想外国的人文风情。总觉得那里没有高楼耸立只有古老的牌楼，有的是各家各户的小阳台上无不是盛开的花朵，古典且优雅。看过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吗，那就是我想像中的欧洲的样子。可笑的是直到我下飞机步入美国领土的前一刻我都还是那样以为的。最后，在到达了纽约机场达那一刻就打破了我一直以来的幻想，这里没有一丝一点的像我想象中的欧洲。不怕你们笑话，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美国是在美洲而不是欧洲。

　　纽约曼哈顿以怡东楼为坐标的几条街被称为唐人街。在这里你可以不会英语，甚至可以不会普通话。只要你操着一口流利的福州话你就可以和这里的人沟通，因此这里也被称之为小福州。福建人十个人里有六个选择移民来美国讨生活。后来这就成为了一种普遍的现象，出国移民对于福建人来说普通的就好像去北京工作一样。要说区别的话，那应该就是一张更加昂贵的机票罢了。

　　有时候我会想，他们是为什么来了美国的，是否像三毛那样，为了追随自己的心中的远方而来到这里生儿育女，安居乐业。后来我才知道一切都不是这样的。到了我们这辈，不再是自愿来美国的，而是因为年少的我们还未能决定自己的命运。我们就好似一艘小船，随波逐流。驶向何方都得听从风的安排，而父母就是那个在我们十八岁以前支配我们方向的风。我为何来此，又为何留下，止步的原因是什么？很多事情有时候还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更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的。我唯一知道的是，这里不是我心之往的地方。

　　记得中学的第一天，操场人潮涌动，亚裔、白人、黑人，各色各样的人，唯一缺的就是认识的人。我站在树荫下，呆呆的看着，听着。操场上刺耳的喧嚣不再像记忆中的那样只有中文。许久一个十分热情的中文老师把我领到了一个班级后便示意我随便找个空位子坐。和国内不同的是这里没有规定的座位，今天你想坐在前面，明天你想坐在后面都是可以的。只要你来的够早。

　　鼓起勇气找了个中国样貌的男生搭话，被他的一句“I dont speak Chinese”给尴尬劝退。这才发现原来就算是中国人，也是有两种不同的小团体，ABC（American Born Chinese)和移民。对于那时候的记忆不多，几乎只记得那时候是个炎热夏天，而我最讨厌的也是夏天。燥热的空气中弥漫着青春的气息，那时候结识朋友也仅限于中国人。比较于现在，那时的我像是半个哑巴。

　　我们几个移民的孩子，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最好的朋友。总是热衷于在周末顶着盛日，解锁费城除唐人街以外的地方，在未知的街道留下我们的足迹。在我们发现祭台，星桥后，这两个地方成了我们最常去的地方。

　　祭台是一个偌大的正方形的区域落座在马路中央，因为那里的中心点有一个雷电劈在钥匙上的建筑，从而被我起名为祭台。我总是想象着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在那个建筑下被雷电劈中可以穿梭时空。

　　在祭台的后面是一座连接费城和新泽西的一座大桥，桥的两侧各有一条给人行走的路，很多人在那里晨跑，骑脚踏车。还不知健身房存在的我们，在费城和新泽西跑个来回便是完美的运动量…………..

　　“Hey，Eddie，好久不见。”一条IMessage打断了我的回忆。指尖最后停留在了不同步iCloud的按钮上。虽然偶尔刷刷老照片是挺好的回忆，但倒也没必要一直留着四千多张老照片。想想看有多少人曾经是出现在你身边的每一天，但到了后来便不复相见了。我记得我在网上看见过一句话我觉得说的倒是挺对的：如果你忽然间梦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那其实并不是想他/她，而是你的大脑在问这个人你还要吗？不要的话,我就删了。别不信，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梦到他/她。这些等老了再回忆吧。

　　我有些疑惑地点开IMessage，看着备注是Dtf的消息一脸困惑。满脑子都是谁是Dtf。D能是什么姓？邓、董、杜……好家伙瞬间在脑子里过了便百家姓。到底是谁，我看着屏幕纠结了半天，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人不是日常生活中的朋友。原因嘛，毕竟生活中的朋友只会叫我的中文名-杨慕，以及我们一般只用IG或者微信联系。

　　“我又来费城出差了，晚上有空吗？还在老城万豪”还没等我想起来是谁他就又发来了第二条消息。不过也正因为是这句【出差】和【老城万豪酒店】让我想起他是谁。DTF原来不是他名字的简写，而是三个单词的简写。不过我也确实不记得他的名字叫什么。

　　【有的，晚点过去找你。】想着反正今晚也没什么安排，与其一个人在家看小说不如找人陪伴。

　　【#369等你。】Dtf回道。

　　本来从市中心买完手机的回家的我已经洗了澡换上了睡衣准备窝在被窝把玩新手机的说。现在马上叫了份外卖，趁着等待的时间换了衣服弄了弄头发，再打了个点遮瑕和眉毛，毕竟个人形象还是很重要的。

　　比起第一次来这家酒店时的不安和害羞，今天我倒是有些轻车熟路。不再偷偷摸摸像是做贼似的一直低着头，而是直接穿过大堂直奔电梯，按下3楼的按钮。虽然不再逃避他人的目光，但还是感觉自己和电梯里其他西装革履的人格格不入。

　　【我到了】站在#369门前开始紧张了起来，有些手抖，我就是个容易紧张的性格。

　　Dtf像是早就在门口等待一样，消息才发送不到3秒钟他便打开门来，他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干净的寸头上还有没擦干的水滴，顺着脸颊滑落到他的胸膛。没绑紧的浴袍半开着的刚好展露出他的胸肌，靠在门上对我盈盈一笑，说道：“宝贝，好想你了。”
　　…………

　　就像是每一个其他的夜晚，夜空中没有儿时记忆里闪烁的繁星。路边的街灯倒是亮着，可能是常年不曾擦拭的关系，显得阴暗昏沉。恰恰是这蒙尘的灯光才是晚归的路人在归途的唯一光亮。

　　看着出租车后照镜中的自己，凌乱的头发和早已花的差不多的妆容。想起一部美剧中的一句台词“walk with shame”不禁笑了出来，也不知道笑的是自己还是剧中的人。

　　IMessage弹出窗口打断了正看着窗外发呆的我。是Dtf发来的信息：【宝贝，走的那么急包都忘记拿了。】并附上了张我背包的照片。

　　【我马上回来拿。】我马上回复到。

　　【好的，我在大堂等你。】

　　“不好意思，师傅可以载我回去酒店吗，我的包忘记拿了。”若不是家钥匙也在包里，我真不想麻烦司机掉头回去。毕竟才刚刚从他的挽留下落荒而逃。于我而言，一夜情就不该在第二天早晨看见对方。激情过后剩下的也只是尬聊，而且我也不擅长社交。

　　只是下个楼他又是西装笔挺，可能这就是成熟男人的样子把。

　　“真的不留下来过夜吗？”Dtf问道。

　　“不了，明天早课呢。”我随便找了个理由推脱下，我不喜欢过夜，感觉太过亲密。一起迎接早晨一起吃个早点什么的还是和特别的人一起做吧。

　　“早上我可以送你去的。”

　　“那样太麻烦你了啦。”

　　“那我送你回去吧，免得再叫次uber。”

　　“不用不用……。”Dtf也不等我拒绝,便自顾自的领着我的包，牵起我的手往停车场的方向走。有些懵，有些尴尬，有些不安。虽然我从未掩饰过自己喜欢男生，但是在大庭广众下和一个男的牵着手倒还是第一次。我低着头，红着脸，一言不发，任凭他牵着我走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