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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夺花献命附骥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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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春秋已高,定是想少爷的急,少让她担忧了。”
李缘川打断了回话,殷司谈却没有望去他,而是看向了楚亿卿不屑一顾的神情。
若只是萍水相逢,会无缘无故向外人透露这么多信息?
再竖起耳朵听李缘川的动静,这家伙走路属实跟地面有仇,轻微的摆臂都像要拿刀架在殷司谈脖子上,连牵来的黑马都变得凶神恶煞起来。
若真是家事,此时插嘴就如煽风点火,殷司谈只好束手旁观、接连苦笑。不过掂着颇有道理,也点头赞可。
楚亿卿后退一步,如看怨妇似的甩了李缘川一眼,转过脑袋顺了两遍乌黑亮丽的马鬃,道:“你这样强词夺理,当心气运。”
说着当心气运,可那神情完全是让李缘川当心自己。看来今日不光忌出门、还忌言谈。
殷司谈回过神,觉着这俩下一刻就要掐起来,迫不得已道:“此处既与古朴相近,我也居无定所,索性过几日来找你,可好?”
楚亿卿听了这话,良久才露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李缘川则一掀外衣,半跪下身,楚亿卿便踩着他掌心跨到了马背。动作流畅自然。
楚亿卿举起胳膊朝殷司谈挥手,像个小孩儿得到了心满意足的东西,道:“再见之时,叙旧不迟。”
殷司谈也挥手,目送着两人背影离去,这才长长吁出一口气。算是得了空,他盯了庙前这颗枯枝败叶的老树半晌,立刻一跃、单脚背手,三两步便跳上了屋顶。
没学过人间的飞檐走壁,但殷司谈本身的方向感就不差,居高临下一眺,大致忆一遍方才黑衣人的路线,便折断手跟前的一片干叶,施法其上,向前一抛,忽然就有一阵凉风驶来,叶片摇了两下后如罗盘似的开始打转,被吹到何处、殷司谈便掂起脚尖点到何处。
日暮渐昏,山头被金光镀了一层外衣。殷司谈追了几个钟头也不见人影。莫非是他方才算错了位置?还是这家伙躲在哪间屋子里了?
突然,那条手环传来一阵躁动,殷司谈走神,叶片定然承不住他这重力,忽地碎了,他失重一空,立刻就要摔到地上!
不过殷司谈爬过树,也摔过屁墩,对此应该是老练的很,只要闭上眼,然后——
哐当!
运功才运一半儿,突然就到了地面,可惊奇之余,出乎意料地不疼,如此思索,遂立马被一股怪味打破了鼻腔。
浓浓的腐臭熏的殷司谈一皱眉,他自料不对,默默抬手一瞧,正见掌心竟被一摊耀眼的殷红浸染!未干的痕迹还在一滴滴往下淌,清冷的月光下格外显眼!
一激灵,殷司谈站起了身,看到衣裳也是同等待遇,再定睛,发现这些多是女子,虽样貌已经模糊不见,但衣着隽的红牡丹还裹着金边,可见都是些曾经名门闺秀、千金小姐。
殷司谈下意识想捂嘴,还好身子被吓僵了,多停滞了一辙,估计这一捂嘴得糊一脸。他刚上前一步查看,身子却乍然开始微微摇动,脚步往后打颤!
头痛欲裂,好似一条桀骜的巨蟒兀地抵死乱窜,欲要层层揭开什么。
“呃啊!”
沉重的眼皮再次出现苍茫的寒芒,殷司谈匆匆用手背揉了揉眼,天上飘下一片片白色的羽毛,挂在他额间,但思绪却放空不得,积雪堆埋到他小腿部分,风一吹便能感到冰冷刺骨。
天上没有四季之分,此处虽是幻镜,却不好用法术生火供暖,定是被幻镜排斥禁行过。排除误打误撞,又是谁如此迫切想操控殷司谈的思维?
寒气如刀子似的一点点隔开他的脸颊,身上被冻伤刺激,殷司谈本想破了这幻镜,可腿却不由自主地踏入了这白皑皑的雪地,等着人烟迹象逐渐浓起,几抹人影在缓缓移动,就这样傻愣了不多时,一枚颤颤悠悠的身影便挪进了视线。
与雪媲苍白的发丝,老人东窜窜西窜窜,殷司谈不自觉望去,她好像在向人打听什么,行人见此皆是一声不吭、极端厌恶地躲开了她。哪怕还在远处的也全都择了另路走。
混杂其中的,还有一玲珑的影子,她小脸蛋被冻得通红,正嗫着手指,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老人,一旁的女人见着,表情即刻降了几度,恶狠狠地将孩子拉走了。暗地里还不知冲谁喷了句“晦气”。
殷司谈心口堵着闷,也不知是不是被这风吹的难受,扎在雪堆里的腿脚突然不听使唤地小跑去,慢慢扶起老人佝偻的驱干,努力维持还算正常的声音:“婆婆,你怎么了?”
殷司谈咽了口唾沫,想平复一下心情,却如吃了一大口细雪……情况如此,他委实忍受不了漫长的等待,凌冽似要把皮囊刺穿。
殷司谈垂下眸子正要说什么,突然瞟见了老人眼里的泪花一直含在眼眶。
“小伙子,谢谢你啊。”
数九寒冬,殷司谈冻得够呛,但还是扶着老人站稳脚跟,道:“我什么也没做,从哪谢来?”
老人身子骨状态不好,咳嗽两声后笑道:“老远就见着你走来了。”
殷司谈慢了半拍,半天没反应回来是与非、当谢与否。
“我女儿走丢了,想找人问问。”老人灰头盖脸的,一副失魂落魄的状态,她嗓子很沙哑,无助地说,“雪下太大了、太大了啊,你可知呢,人老了就眼花,看不清……”
殷司谈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发寒的,他看着老人。非常觉得这是那群尸体中一名姑娘生前的执念。
稚心的寒气儿驶来,殷司谈只好瑟缩在衣物中,声线仿佛冻结的冰锥,只是融化时滴的是血似的难熬:“婆婆,我扶你,你想去哪寻?”
老人眼中闪过希冀:“还能寻到……”
殷司谈将她扶到树墩上坐下,看了看自己一件单衣,果真是神仙也抵不过这揪心的冷,他用哈气吹了一下手心,两掌相闭冻得他上直磨搓,问道:“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老人似乎瞧见了殷司谈这落魄模样,便将自己裹着的烂皮袄披到了他身上:“杨沉铃,小名铃儿。”
老人谈起女儿的时候,龟裂的嘴皮总是凑出一副笑容。一股热意从肩头涌来,殷司谈向那破旧的皮袄上看去,大面积都严严实实缝着各种补丁,斑斑点点还掺着几根杂草,但内里却意外的暖和。
皮袄很小,几乎不够殷司谈穿,但终是缓过神了,又不敢细想老人现在多冷,便赶忙拒绝道:“婆婆,你穿就好。”
老人里面只有件布衣,嘴里却要强的很:“我年纪大了,感官不行,察不到冷气儿了,你还年轻,别冻坏了。”
殷司谈怔住,他不理解。不过只说了无端的几句话,便同待至亲一般好?
殷司谈从开始手里就一直在聚火苗,可终是小小一撮。
“这件皮袄送你好了。”老人说完便要起身,殷司谈想要扶那身子,却被她毫不留情地挥手拒绝了,“你若有心想报答我,那就给她立个墓吧,我求过神,扪心自问,也只剩这一个愿景了。”
殷司谈顺着老人道:“好。”
老人紧紧握着殷司谈的手,那粗糙的皮肤明很干柴,却存在着孔武有力的温度,直到松开的那一瞬,殷司谈手里的火苗熄灭成了灰烬。
猛地,殷司谈眼前划过道白影!刹那——眼前一片片景象渐渐重合,他由心底感到一丝寒涛卷来,发颤不停。
万籁俱寂,这一闪动,忽的分裂出几层重影。让分明是站着的人倒下了。殷司谈也脱骨一般跪倒地上,砸出来一枚不大不小的雪坑。
皮袄脱落、殷司谈急匆匆地摸起、盖在老人身上。
殷司谈垂下头,发丝间隙中能看到他好像红了眼眶。片刻,也不知是对谁嘀咕:“你们简直里外不是人……”
他受够了。
殷司谈当然知道自己可以打碎这虚无的幻境,但他不甘。总有身影挥之不去、迈出心结。
他从不想充当一个软心肠的人,不过有些道理面目可憎,为那一贯解释罢了。
殷司谈晃了晃脑袋,在雪地中绊了几步脚,还咬了破嘴皮,他努力瞪大眼睛寻路。
一幅幅如恶魔般丑恶的嘴脸开始在他印象里张牙舞爪、又与什么重影相合,以换心头挥之不去的仇恨。
殷司谈两眼逐渐通红、狠厉之色毕露。原则好似全被怒气击碎,在荒凉街口看到一条熟悉身影,殷司谈发尾一晃、摇身冲前朝他肚子就是一记正蹬腿!踹的男人是头昏眼花、脑袋一片空白,使得一旁的人都看傻了眼!
“乜白!”殷司谈咆哮一句,接过剑柄后手腕一转,抬剑遮住自己一半的脸,两指深深抚过光滑的剑面,随寒光一闪,他发力甩手。
男人惊慌失措、好似案上的鱼开始扑腾!杂乱无章的支吾声总算停下音节……幻镜便如玻璃一般,下一秒马上裂开了一条巨大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