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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刺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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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琢溪让自己忙碌起来,整日不是呆在都察院处理公务,就是前去明华殿当值。
人虽然还是一如往常,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但话变得很少。
偶尔休沐,就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一坐能坐好久,或是望着院中的海棠发呆,每次都得多喊两声才回过神来。
看人愈发清瘦起来,郁离心下着急,让府里厨子炖了好些滋补药膳给他补身体,不然人要是出了什么毛病,落云山庄那位又要生气。
只不过药膳吃是吃了,就是没多大效果。
郁离知道,老太傅去世,对沈琢溪打击不小。
靖北那边也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戚允简已经回去,乌穆部突袭暮云关还伤了他老爹这笔账,他是定要讨回来的,可过了这么久,却始终没有军报入都。
其实就算打起仗来,王城还是照样祥和安宁,毕竟王城与靖北相隔几千里地,王公贵族和百姓们都知道,有靖北军在,北方那些蛮子打不到上都来。
可如今世子一回去,边关突然没了消息,兵部派去的斥候也迟迟没有回音,这使得朝中一些官员暗地里纷纷猜测,靖北是不是要反?
下朝后,几名官员又在嚼舌根。
“早说了,就不该让他回去!”
“上头那位的旨意,谁敢多说一句?连首辅都称病在家了——”
“咳,别说了,这还在宫里呢。”
这些话沈琢溪只当没听到,他无意与这些人争辩,多说无益,他的人不需要别人捧着,只要帝王不疑……
“知寻。”
正走着,突然有人叫住他。
沈琢溪转头,叫他的人竟是钟浣初。他虽与其兄长钟浣书相熟,但与钟浣初却几乎没什么来往。
两人不是一路人。
“禹声兄。”沈琢溪道。
钟浣初走近:“可是往都察院去?”
沈琢溪答:“正是,近来院中事务繁忙。”
都察院提督各道,乃天子耳目,风纪之司,日常事务着实不少。
钟浣初笑了一下,说:“你与家兄交好,与我也算旧识。为兄不才,虚长你几岁,看你这些时日愈发消瘦,心中实在不忍。知寻,亡者已逝,幽思长存,我知你心中难过,但也要爱惜身体才是。你这样,老太傅在天上如何能安心?兄长在府中提起你,也是忧心不已。”
“多谢挂怀。”沈琢溪说,“还请代为向元白兄问好,知寻改日再登门叨扰。”
“知寻。”二人客套几句,正欲离开,钟浣初却又叫住他,说道:“天阴云沉,骤雨将至,路上小心。”
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沈琢溪眼里闪过一丝犹疑。
***
轿子里光线昏暗,沈琢溪正襟危坐闭目沉思,轿帘外透过的微光落在脸上,衬得肤色愈发苍白。
忽然轿子停住,重重压在地上,外面随即传来轿夫们短促而惨烈的叫声。
沈琢溪睁开眼,直视面前那层薄薄的帘布,目光淡漠而又锐利,他握紧袖中匕首,不用想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要杀他!
轿外,七八名黑衣蒙面刺客手持长刀,个个身形矫捷,缓步朝轿子围拢。轿夫们已然身亡,全部被一刀封喉,横七竖八倒在地上,血流了满地。
这些刺客显然训练有素,或许知道沈琢溪会武,所以并不贸然进攻。
一名状似领头者微微回头,示意手下去挑开轿帘。
那名手下举着刀走近轿子,但刀尖尚未触到帘布,身体却突然顿住,两眼睁大,脖间鲜血直溢,片刻身亡。
只见一只飞镖深深嵌入他脖间动脉,那力道和精准度绝非常人可比,定是世间顶级高手。
刺客们见状,顿时慌乱,四下张望。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由远及近,刺客们甚至没看清杀自己的是谁,便纷纷倒地而死。
还剩那名领头刺客,郁离漫不经心地用剑指着他,戏谑一般。
领头刺客身体往后直退:“拂、拂衣剑?!”
刺客大惊失色,面前之人,竟是江湖传言中的天下第一剑客!
那边尚在惊乱之中,沈琢溪飞身而出,从后用匕首抵在刺客脖间:“我与阁下并不认识,想必无冤无仇,为何杀我?”
刺客冷笑几声:“有人拿钱买你的命,这话……你该去问……”
话未毕,已嘴角溢出黑血,毒发身亡。
雨开始下了,王城夜色隐在雨雾之中,气氛诡秘。
沈琢溪扫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深邃的眸子里透着清冷。
“天阴云沉,骤雨将至,路上小心。”沈琢溪突然想起钟浣初的这句话。
这些刺客若与钟浣初有关,他又为何旁敲侧击地提醒自己,若是无关,那么朝中还有谁想要杀他?
郁离用剑尖挑开刺客身上衣物,只见每个人脖后都有一个状似飞鸟的图腾纹身。
“可看出是何来头?”沈琢溪问。
“江湖上的一个末流门派,行踪诡秘,以刺杀为生,给钱就做。”郁离收了剑,还不忘嘲讽,“功夫没练到家,就别学人家搞刺杀那一套嘛。”
“派这么多刺客来,他们还真瞧得起我沈琢溪。”沈琢溪语气轻描淡写,双目却犹如寒冰。
而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屋顶上,有人隐在夜色里,正默然旁观着这一切。
***
大雨如注,电闪雷鸣,王城一处深宅大院中,人声阒静。残花败叶落了满地,廊下灯笼被凄风吹得摇晃不止。
书房里灯火幽暗,当今大理寺卿颜宣背着手踱来踱去,样子十分焦灼。
门打开,随即被关上。颜宣听到声响急切转身,“怎么样?人死了吗?你、你是谁?”
颜宣声调微变,后退两步,尽力保持镇定。
暗夜里,那人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只可隐约分辨出来人年纪不大,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身材轮廓精瘦修长,宽肩窄腰,周身带着一股肃杀之气,咄咄逼人。
年轻人似是懒得回他,唇边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冰冷笑意,像是嘲讽,又像是不屑。
一股冷气瞬间自背后升起,颜宣顿感不妙,想开口喊人,但一切都晚了。
翌日五更,这位颜大人的头颅被挂在城门口,披头散发,鲜血淋漓,王城百姓无不骇然。
***
与此同时,宁西境内。
早前,从渠东收的第一批春茶已经由军队运抵宁西,茶马司就设在宁西六卫中的广陵卫,再走上三百里就能到达目的地。届时,这批茶将会用来和与凉交易,换取战马。
身为户部主事,姚润自然要随同。而这次一起来的还有宸王元粲,他还真跟他皇兄求了个巡茶的差事儿。
只不过一路上风餐露宿,车马颠簸,可苦了这位蜜罐子里泡大的主儿。
“这什么破地儿,怎么这么冷?”
元粲坐在马车里,被颠得一晃一晃,他穿着狐裘,裹个锦被,露出脑袋,往车外瞅了一眼,一脸不可思议。
“下雪了?!这他妈都六月了,还下雪?”
元粲怒了,踢了一下炭盆,脚生疼:“这烧得是什么炭?一点用都没有,冻死本王了!来人,给本王换个新的来!”
姚润显然已经习惯了元粲这性子,他也瞅着外面的大雪,叹气:“没想到边境之地日子这么艰苦,裴将军他们真是不容易。”
发了一通火,元粲吃点东西胃不舒服,加上车太颠簸又吐了起来,这段时日他一天连着吐好几次,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了身孕……
好在,吐完的宸王殿下总算安静了些,此时一脸呆滞,低声喃喃:“姚甫轩,你说本王在王城呆得好好的,要什么有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有美酒佳肴,有美人儿在侧,本王为何大老远的要跑到这儿来受苦?”
姚润脑瓜嗡嗡作响,心中腹诽:“您大概是,吃饱了撑的吧。”
这话自然不能当面说出口。
姚润用双手大力揉揉自己脸蛋,打起精神,微笑:“王爷,您这么想,商贸一业乃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吃点儿苦算什么。等事办成,回王城交了差,陛下定然龙心大悦,到时——”
“呜……”不提还行,一提他皇兄,元粲竟然仰脸大哭起来,“皇兄……我想皇兄……我要回去……”
姚润:“……”
元粲天潢贵胄吃不了什么苦,姚润身为工部尚书之子,从小也是锦衣玉食。这回代表户部来送茶,一路颠下来同样跟散了架似的,浑身疼。
除此外,两只耳朵还要饱受摧残,忍受宸王殿下镇日里不停地叨叨叨,叨叨叨。
姚润突然觉得,巷子里爱碎嘴的阿婆都比眼前这位可爱许多。
没一会儿,许是哭叉了气,元粲那边又喊着:“不行不行,停车,停车!本王又要吐了……”
姚润一脸生无可恋。
就在他扶着元粲准备下车时,军队却突然乱了起来。
远处杂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雪地之中,黑压压的人马向着他们这边狂奔而来。
姚润顿在原地,瞳孔放大,映出马背上身着大晋士兵铠甲的高大身影,来不及喊出声,马刀亮光一闪,血溅长空!
结了冰的枯草坠着血珠,大雪掩埋了尸体。
无一生还。